第七章 占春芳
終於到了大婚這天。不到卯時,嶽敏就被叫了起來,暈頭暈腦地泡進了撒了木香花和百合花花瓣的香樟木浴桶之中,騰騰的熱氣讓她更加昏昏欲睡。待到頭發半乾,略微進了幾個小點心,就被請到梳妝台前坐定。這古代的化妝品跟現代比,未免也差得太多了。嶽敏看著那小宮女給自己抹上厚厚一層粉,不過再厚的粉都遮不住嶽敏倦怠的臉色。折騰了這麼久,又是焚香又是沐浴,就差被蒸熟吃掉了。本就就被一乾宮女擺弄得昏昏沉沉的,再加上旁邊幾個教養嬤嬤不停念叨著注意事項,嶽敏整個人更是倦怠。想小憩一會兒,被一群大驚小怪的宮女在枕頭上墊了好幾層不知什麼東西,說是防止剛剛弄蓬鬆的頭發因睡覺而塌下來,免得不方便挽發髻。
總覺得是剛合眼就被叫了起來,於是嶽敏又被按在梳妝台前一陣折騰。眼見那小宮女還準備給自己再抹層粉,嶽敏趕緊揮揮手阻止了她。對著鏡子努努嘴,隻是這一個表情,臉上的香粉就簌簌而下,看得嶽敏真是一臉黑線。
“哎喲,小主,您可彆動呀!”一個心急的嬤嬤看見,奪過宮女手上的粉盒,想給嶽敏再上一層粉。
“等等。”嶽敏實在受不了了,趕緊叫停。翻了翻桌上的東西,看到一個裝著粉色膏狀物的小罐子,“這是什麼?”
“這是芙蓉膏,滋潤皮膚用的。”嬤嬤答道。
“很好。”拿過一個宮女手上的溫熱毛巾,嶽敏抬手就把臉上的香粉擦了個一乾二淨。
“小主!”一旁的宮女和嬤嬤們都快要暈倒了,看著嶽敏那張毫無笑意的臉,卻又不敢多說。
換了另一張熱毛巾敷在臉上,讓毛孔張開,嶽敏這才拿起芙蓉膏,用指尖勾起些許抹在臉上,又輕輕拍打了幾下,等芙蓉膏都被臉部吸收,嶽敏拿過香粉,用粉撲沾香粉輕輕的拍在了臉上,定好妝後,又用手把臉上的浮粉拍嚴實了些,這才向著身後的宮女,“你繼續吧。”難道這些人都不知道妝前護理的重要性嗎?
誰料那宮女一下子“撲通”跪在了嶽敏麵前,“奴婢讓小主不滿意了,小主恕罪。”
“我並沒有怪罪於你。”嶽敏有一些無語。
“好了好了,起來吧。”鳴琴來打圓場,向著那宮女,“小主不責罰你,起來說話吧。”
拿著一把梳子,鳴琴對著嶽敏笑了笑,“這是奴婢家鄉的習俗,也是護佑小主一生順遂。”鳴琴一邊給嶽敏梳著頭,一邊念著,“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尾,富富貴貴。”念詞倒是挺喜氣的。轉頭看看周圍宮女和嬤嬤,個個也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不管嶽敏的背景如何,今日,她即將成為真正的妃子,真正的娘娘,對這些附屬於嶽敏的宮女丫鬟來說,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於是這個個卯足勁兒想讓嶽敏受寵,自己也能好過些。
嶽敏心裡喟然,你們的這些願望,我怕是不能實現了。想到不知現在情形如何的紅萼,嶽敏心裡是半分喜悅也無。再加上,雖說皇帝是這個世界上最高權勢的代表,但對嶽敏來說,他不過就是個根本沒見過麵的陌生人罷了,沒有感情,沒有期待。更因為他,嶽敏無法擺脫宮廷鬥爭這個醜陋的漩渦,還連累了身邊親近的人,從這一點來說,嶽敏對他更是不喜,甚至有些怨恨。
想到這些,嶽敏努力說服著自己,陌生人罷了,為了他傷害紅萼不值得。大鬨一場,遂了那皇後的心願就能救回紅萼了。打定主意,嶽敏對著周圍一串串的宮女丫鬟忙裡忙外給自己上妝、上頭、穿衣,心裡更是愧疚。
幾個宮女端著紅棗、桂圓到處灑著,喜笑顏開,還有個灑到了嶽敏的身上。看著小宮女一臉後怕的神情,嶽敏好笑的揮了揮手,小宮女吐了一下舌頭馬上跑開了。
不知道還能不能有這樣熱鬨的一個早上。
嶽敏突然對前路有些迷茫。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到這裡來做什麼?遠離朋友親人,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不光是陌生的生活環境,也是陌生的生存環境。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偏偏又無力改變,偏偏又無法逃避,這才是最悲哀的。
看著鏡子裡的那張臉,劉海被梳了起來,露出飽滿的額頭,臉上倒是沒有那誇張的厚厚的粉了,不過還是太過濃豔。頭上的金釵似乎太多了些,看著台上擺著的一個金冠,看嬤嬤的樣子,等會兒還要把它戴在頭上。艱難的移動了一下脖子,嶽敏好笑的想到,如果還能回去的話,一定要建議教官給頸部負重也加上,要全麵發展嘛。
如果能回去的話。想到這,嶽敏一時又是悵然,照這樣的情況,哪還有回去的可能呢?想到再也見不到那些熟悉的臉,麵對鏡子裡臉如猴子屁股一般的自己,嶽敏心裡也沒有了好笑的感覺。
軟轎已經在門前停了好些時候,紅綢紅木,上麵描金繡銀,好不喜氣。不過這喜氣可沒傳到嶽敏身上,她正苦著臉在鳴琴的攙扶下走路。一向覺得電視劇裡那些宮廷美女走路都是矯揉造作,不過這次嶽敏也因為頭上被金冠金釵壓得沒辦法放開了步子,嶽敏心驚膽戰的用著碎步慢慢挪著,頭上金冠的每一次搖晃都會招得嶽敏的心跳加速,想象著自己因頭上重物傾倒在地的樣子,嶽敏搖搖頭,走路更加小心了。
好不容易上了轎子,上轎前鳴琴千叮萬囑要保持坐姿端正以免弄歪衣飾。口頭答應了下來,嶽敏卻沒往心裡去。趙雨柔不就是想看她的笑話嗎,錯處越多,丟臉越大,說不定皇後越高興,這樣也可以把紅萼帶回來了。想到這裡,嶽敏決定不再委屈自己,把那重得快壓斷脖子的金冠摘了下來。
不過這一摘就壞事了。嶽敏背後也沒長眼睛,憑感覺想把金冠拿下來,卻未曾想金冠外麵雖然打磨光滑,但底下有一圈梳齒一般的小齒,這是為了讓金冠和發髻貼合得更牢固才設計的,以免在走路搖晃中金冠墜落。嶽敏也不懂這些,就是憑著蠻力想把它摘下來,結果頭發和金冠纏住了不說,那扯著頭皮的劇痛也差點讓她嚎出來。
於是現在的情況就是,發髻歪在了一邊,金冠搖搖欲墜而且每動一下就造成拉扯的疼痛,臉上的妝似乎也在搏鬥中弄花了,不過嶽敏沒有鏡子來檢查一下。雖說做好了要大鬨一場的準備,但如此丟人,這並不是嶽敏樂於見到的。
輕輕拉開轎子旁邊的掛簾,嶽敏小聲叫了叫隨轎而行的鳴琴,“鳴琴。”
鳴琴正想應答,但覺得嶽敏聲音有些怪異,似乎有什麼不對。隻微一抬頭,就看見一個衣冠不整、妝容儘毀的女子一臉苦笑的看著自己,頓覺一陣眩暈。
嶽敏心裡也在打鼓,這鳴琴可是皇後撥來的人,雖然上次自己明裡暗裡的威逼利誘了一番,但很可能她就裝作沒見到般讓自己出醜。這麼一想,嶽敏又後悔叫鳴琴了,說不定她也是在看自己笑話呢。
“停轎。”轎子外響起了鳴琴的聲音,“嬤嬤托付有要緊事交代,且讓鳴琴上去跟小主說說。”
還好這轎子不是平日的軟轎,或許是為了在典禮上圖個氣派,這轎子裝個五六個人也綽綽有餘,轎內還有多餘的空間。
鳴琴上轎之後,看著嶽敏如今的模樣,顯出一副快要暈倒的表情。嶽敏看得有趣,這鳴琴一直是個小大人的模樣,如今有了其他的表情,更加引人逗弄。當然,嶽敏忘記了,她如今也比鳴琴大不了多少。
“小主,這是怎麼回事?”鳴琴顫聲問。嶽敏覺得就算是告訴她有飛賊進來弄亂了她的頭發,這鳴琴也是會信的。
“就是……這個太重了,我想把它拿下來一下。”嶽敏的聲音越說越小,說到後麵幾乎是不能聽見。
“小主太任性了。”鳴琴臉上閃過詫異、好笑、驚怒,最終表情定格在哭笑不得上。估計鳴琴在宮中見過那麼多人,也沒見過嶽敏這樣的。不過現在說再多也於事無補,鳴琴估摸著軟轎的速度,不多時就會到祠堂了。
“轎夫慢些,小主身子有些不適。在吉時之前趕到就可以了。”鳴琴一麵跟嶽敏的頭發搏鬥,一麵揚聲吩咐。
“是。”轎夫應了,步子也平穩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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