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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寒鬆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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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世事往往如此,美好的希冀往往落空,那些討厭的猜測卻總是實現。趙雨柔作出一副苦惱的樣子,“這倒是個問題。”想了想,招來茗香說了幾句。茗香帶著笑意毫不顧忌的看了嶽敏一眼走了出去,嶽敏心裡立時警鈴大作。

身後鳴琴拽了拽嶽敏的袖子,嶽敏轉過身,看著鳴琴麵帶焦急之色,心裡不由豪氣頓生,好吧,有多少底牌都翻出來吧,姐也算是經過專業培訓的新時代業界精英一枚,懶得再跟你們玩捉迷藏的遊戲,打肚皮官司。這樣一想,心裡反而坦然。

眼見茗香娉婷而來,在桌上放下一個軟墊。趙雨柔笑道,“這樣妹妹的手放在上麵,寫字也能舒服些。下次妹妹做事可不能那麼毛躁了,既打破了茶杯,還傷到了手。”說到後麵,趙雨柔話中居然還隱隱有嗔怪之意。

嶽敏忍住想罵臟話的衝動。這次盛怒之下直接弄碎了瓷杯,還割了手,且不論本來就是以趙雨柔為主導的一乾妃嬪對她的明裡暗裡的諷刺才引起的,雖說她一直是不在意的樣子,可這碎瓷片的確已是割傷了經脈,現下最忌的便是亂動,彆說抄書了。或許這趙雨柔還真是想讓她費一隻手,最好以後不能彈琴才好。嶽敏深吸一口氣,“娘娘,太醫說臣妾的手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儘量不要有所動作。”

“太醫?芩貴妃派過去的嗎?”顯然這一點讓趙雨柔分外不滿,她淡淡的說著,“芩貴妃一向嬌貴,她那些手下也是大驚小怪的,妹妹實在不用介懷這些。”

好一個不用介懷!敢情受傷的不是你的手,難道就這段數了?嶽敏心裡暗暗好笑,卻是將惱怒和委屈都堆滿了臉。趙雨柔瞥了一眼嶽敏難看的臉色,又接著說道,“這可是昨日本宮和陛下商討出來的法子,本宮都已經在陛下麵前做了保證,哪能說改就改呢?難道妹妹要欺騙陛下?”

瞧瞧,這一下子就上升到欺君之罪的高度了,嶽敏竭力讓自己裝出一副惶恐的樣子,為避免口出惡言,嶽敏緊抿了唇不說話。

“就這樣吧,一直想著宸兒的事情,本宮現在才想起來還未用過午膳。”趙雨柔隻當是嶽敏怕了,“如此,就辛苦妹妹了。”話音剛落,茗香就扶著趙雨柔出了大殿。

“主子。”鳴琴擔心的扶著嶽敏,“要不要抄書呢?”

“抄,當然抄。”這聲音獨自帶著笑意,看到鳴琴疑惑的眼神,很快就調整好了表情,“鳴琴,為我磨墨。”

不同於平時練字的暢達,嶽敏粗粗抄寫了一篇《女戒》之後,汗水順著背脊慢慢的滑下。雖然嶽敏一直極力在減少寫字時手動作物幅度,但不可否認的,那紗布之下的傷口還是慢慢的鬆動起來,似乎有裂開的跡象。

“主子,我來幫你吧。”一邊磨墨的鳴琴覺得自己幫不上什麼忙,都快哭了出來。

“難道想前功儘棄嗎?”嶽敏又抄了一篇,手痛得有些麻了,實在是沒精神再去安撫鳴琴,隻是輕輕的說,“以後這種事不會出現了,鳴琴彆哭。”

想著這是在敵人的地盤上,鳴琴擦了擦眼角。可不到半分鐘,鳴琴看到嶽敏手上的紗布慢慢滲出血跡,還是流下了淚來。

“怎麼跟林黛玉似的。”嶽敏取笑道。

鳴琴當然不知道那個以淚水多而聞名的林黛玉是誰,不過差不多能明白嶽敏的意思。不好意思的抹了抹淚,鳴琴默默祈禱著時間快過去。

就這樣就抄到了夕陽西下,趙雨柔遲遲沒有回來,而大殿上連個宮女太監都沒有,不知道是不是趙雨柔故意吩咐的。終於把這本《女戒》抄完,也許是覺得了了一樁心事,剛剛還在寫字的手,現在居然舉都舉不起來了。雖然一向大大咧咧,但嶽敏還是覺得有充分的理由擔心自己的右手。看著幾乎快被染紅的紗布,再看看桌上那一疊抄的字,嶽敏覺得每天都是充滿刺激的一天。

應該是有人監視著這邊,抄完沒多久,那趙雨柔就來了,估計剛剛趙雨柔隔正殿也不遠才是。趙雨柔帶著笑,仿佛一點都沒看到嶽敏那幾乎被全染紅的紗布,“本宮還道妹妹早回去了呢,宸兒速度真是有點慢呢,不過慢工出細活,來讓本宮好生看看。”

接下來就要變臉了對吧?嶽敏現在反而愈加冷靜的狀態,看著趙雨柔拿起她那疊字,裝作詫異的問自己,“據說宸兒琴棋書畫無一不佳,這字也是寫得極好的,看來這傳言可不儘實啊!”在劇痛下寫的字,能被認出來就不錯了,這趙雨柔擺明了是在挑刺。

突然覺得一切都很可笑,嶽敏甚至笑著行了一禮,“皇後娘娘說得對,傳言真的有時候不可儘信的!”不再辯駁什麼,說多錯多,一切順著來,彼此都舒服。

有些疑惑於嶽敏的反應,照趙雨柔的想法,嶽敏要麼是激烈辯駁說手傷之類的,這樣趙雨柔又能挑出嶽敏的錯處,要麼嶽敏直接是懦弱的承受,那趙雨柔不介意再狠一點。超於預料的反應讓趙雨柔多少有些不快,有一種脫離掌控感覺。

“這可不行,如果陛下要妹妹抄點什麼文書之類的,可不是會鬨笑話嗎?”趙雨柔裝作痛心疾首的說。

“有勞皇後娘娘掛心了,宸兒日後一定多多練習,定不讓皇後娘娘失望。”嶽敏回答不溫不火。

趙雨柔又是語塞,她煩躁的擺了擺手,“也罷也罷,以後本宮多提點你就是了。”

“如此,宸兒就告辭了。”看到趙雨柔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嶽敏趕緊加了一句,“已是接近晚膳時分,宸兒怕陛下或許會來娘娘這裡,若是打擾了娘娘,宸兒心裡真是會過意不去。”

本來還想狠狠的挫挫嶽敏的銳氣,一聽此言,趙雨柔頓時就揮了揮手,“你且去吧,如果有什麼事情,本公會差人來的。”心思已經不在嶽敏身上,趙雨柔仔細想著如果墨明軒來坤寧宮,自己要吩咐小廚房做點什麼點心,真是越看自己這件裙子越覺得普通,上次陛下賞賜的那條銀紋繡百蝶度花裙倒是極為不錯,上點什麼妝好呢?

嶽敏保證趙雨柔沒看見她眼底的冷笑,拉著鳴琴出了宮門。她能告訴鳴琴麼?她曾被訓練過,左手也能寫一筆好字,隻是字跡,與右手迥然不同,隻是,在最後關頭,她猶豫了,沒有把這項長處暴露出來。留著這傷這痛,記住這次教訓也好。

“主子。”看著嶽敏右手上那礙眼的血跡,鳴琴止不住有些擔心,“這可怎麼辦呐,本來隻是皮肉傷,現在可算是嚴重多了。”

“無礙。”嶽敏現在全然沒有了之前隱忍懦弱的模樣,經過此事,她也算想明白了,一味退讓,在這後宮裡,隻會被啃得渣都不剩!彆說紅萼,彆說這些身邊的人,就是自己她都保不下來!

思索著今後的路,嶽敏有些恍惚,忽然聽得前方一聲歡叫,“姐姐!”

能在這後宮裡如此肆意歡笑的,也就是這位蓉常在了。嶽敏微笑看著前方的蓉常在三步並作兩步的奔了過來,心情算是好了一些,“蓉常在怎麼在這個地方?”

“姐姐喚我穎兒就好啦!”這蓉常在名為清穎,聽見嶽敏這般叫她,皺了皺小巧的鼻子,顯然是不太喜歡,“姐姐怎麼從坤寧宮出來?”吐了吐舌頭,看來上次趙雨柔給蓉常在留下的陰影不小。

看著她神情裡全無作偽,嶽敏心裡也覺得暖洋洋的,“穎兒。”

“咦,姐姐,你受傷了?”蓉常在正要答應,結果一不小心就瞥見了嶽敏的右手。

總覺得無法欺騙那雙純潔的眼睛,嶽敏溫婉地一笑,“穎兒見我從哪兒來,不就知道了嗎?”

蓉常在神色一滯,看向嶽敏的眼神竟有幾分心疼,不過出乎嶽敏意料,蓉常在低頭思索一陣之後,竟是轉轉眼睛轉開了話題,“姐姐最近可有空閒?”

嶽敏奇道,“若是沒旁事羈絆,幾乎是日日得空的。隻是穎兒可是有什麼事情?”

“穎兒最近閒來無事,新排了個舞,就想著跳給姐姐看看。”蓉常在笑盈盈的答道,頰邊梨窩隱現,清亮的眼眸毫不掩飾她對嶽敏的好感。

“那自然是好。”嶽敏此時心情已經平複,“早聽說穎兒妹妹舞姿精妙,若得便隻管差人來叫我便是,如果我沒旁的事,一定過來瞧瞧。”

“一定。”蓉常在眨了眨眼睛,這個姐姐上次為她解圍,是個好人。自己在宮中無人可以依靠,如果能幫幫她,何樂而不為呢?

兩人又聊了幾句,這才分彆,走了好幾步嶽敏才想起,似乎還沒問問蓉常在到這兒來做什麼呢,這兒離合歡園可是頗遠呢。

回了梅香園,正是用晚膳的時候,荷月和留香做好了滿桌菜,就等著嶽敏回來了。在門口踱來踱去的荷月先看到嶽敏,滿麵喜色的衝上來拉著嶽敏就往園裡衝,“主子餓了吧,怎麼現在才回來呀?”

“輕點輕點!”哎喲一聲,嶽敏捂頭幾乎說不出話來了,這荷月怎麼也莽撞起來了。

荷月嚇一跳的趕緊放開了手,待看到嶽敏手上的血跡,更是嚇得連退了好幾步,“主子……奴婢不是故意的!”

看來這傻丫頭以為她把嶽敏手弄傷了,嶽敏看著荷月滿臉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傻丫頭,你看這紗布上的血都變乾變色了,怎麼可能是你弄出來的呢?”想抬起右手給荷月看看,卻發現自己連這個簡單的動作都完不成。嶽敏臉色一沉,居然被傷得這麼嚴重?

鳴琴也發現了這個情況,立馬跑開,遠遠的傳來她的聲音,“我去請太醫。”

荷月和留香一左一右扶著她進了院中,嶽敏本想笑著說沒那麼誇張,不過看著兩人滿臉認真,這打趣的話也就說不出來了。嶽敏不知道,從荷月和留香的視線看去,嶽敏的臉上全無血色,而也許是為了忍受手上的疼痛,嶽敏咬破了下嘴唇,唇色褪去的嘴唇上卻是有幾道鮮紅的口子,看上去分外猙獰。荷月扶著嶽敏在院中坐下,留香趕緊又去準備淡鹽水。

荷月和留香看到的,也正是蓉常在看到的,而她此時正穿著一身碧色的舞衣,在一間精致院落中翩翩起舞,一個豔麗的女子紅唇輕啟,輕悠的笛聲正緩緩飄出,旁邊一個宮女用清亮嬌軟的嗓音唱到:若耶溪傍采蓮女,笑隔荷花共人語。

日照新妝水底明,風飄香袂空中舉。岸上誰家遊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楊。紫騮嘶入落花去,見此踟躕空斷腸。

隨著歌聲,蓉常在飄逸出塵的舞姿如山泉一樣清靈婉轉,讓人仿佛聽到蓮花盛開的聲音,幽香縷縷,帶走了夏日的酷熱。一曲作罷,那名豔麗女子放下短笛,“你這曲《采蓮曲》已然純熟,也不枉費這些日子苦練。”女子語氣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倨傲,仿佛不把人看在眼裡。而蓉常在卻知道這女子本是極好的人,隻是不懂說話,也不懂得把握說話口氣,倒是得罪了不少人。蓉常在絲毫不以為意,“你老想著幫我贏得陛下寵愛,卻是為何?之前若不是你,陛下也看不成我那一曲舞,說不定更多時間來陪你了。”周圍沒有外人,兩人都用“你”、“我”稱呼,看來十分熟稔。

“更多時間?”那女子聲音滿是譏誚,“他一年才來看我幾次?不過是看著我爹的麵子罷了。不過他倒是會做工作,後宮為妃為嬪的,若是權臣的女兒,他倒是一定會記得生日的。不,或許不是他記得,是旁人提起的吧。所以那天讓你來一準沒錯。”

“不過姐姐還是在意的吧?”蓉常在眼神有些寂寥。

“隻能說是在意過吧。”那女子放緩了神色,“曾經年少時候,好高騖遠,一心想嫁給全天下最尊貴的男人。等真的被送進了宮來,才發現我可不會因應付那些個人和事,一向被捧慣了,那還能放下身段呢?如今都看淡了,隻歎當初為何那麼傻,不過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現下我隻求可以過過安穩日子就夠了。”

“那也得能過安穩日子才成。”蓉常在聲音裡滿是懊惱,“最近皇後明裡暗裡都在對付你,真是可恨。”

“她又有誰不對付呢?”女子諷刺的說。

“也是,今天我看見宸姐姐也是弄得滿手是血才出了坤寧宮。”蓉常在有些歎息。

“她?”女子冷哼一聲,但想到了什麼,沒有口出惡言。

“姐姐,行啦!你這臭脾氣呀!”蓉常在笑嘻嘻的說,“聽墨香說今天我沒來的時候你被人激了幾句?這就受不了啦?”

女子旁邊站著的墨香抿嘴一笑。

“不過宸姐姐真的是很好的人呢!”蓉常在笑著說,“在人人都給我難堪的時候,她眼神卻很溫暖,後麵還替我解了圍,明明她現在的處境才危險呢!我想了一個法子幫她,不過也要皇後肯幫忙才行。”蓉常在說完壞壞的笑了笑。

不自然的輕咳了幾聲,女子不會告訴蓉常在,她今天可是狠狠的諷刺了她的宸姐姐幾句,不過看在那女人還算順眼,她以後就少說幾句就是了。

“不過,為什麼是我?”蓉常在又問了這個問題,她問了女子很多遍了。其實蓉常在喜歡的卻是安穩平靜的生活,不過最近家裡麵似乎麵對了什麼困難,自己也不能乾什麼,隻能儘全力獲得皇帝的寵愛。但蓉常在在宮中已經閒散多年,皇帝估計都記不得這號人。但莫名的,這女子居然幫助了她。

“覺得你很有趣罷了。”那女子嘴硬起來,“明明是這樣聰明的一個人,卻有著天真的性子,還容易輕信他人,不是很有趣嗎?”

聽出了女子話中的口是心非,蓉常在眼裡滿是溫暖,“謝謝你,錦姐姐。”

那女子,也就是錦妃慢慢的笑了,一個真心得近乎奢侈的笑容。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而嶽敏那邊可就算是熱鬨了。鳴琴、荷月、留香三人眼巴巴的擠在李太醫身邊,看著李太醫利索的處理傷口。李太醫哭笑不得的說,“你們全擋在這裡,我怎麼包紮?”

“對對對,奴婢記得要保持通風!”荷月連忙退開,鳴琴和留香見她認真的模樣,也煞有介事的退了好幾步。

“拜托,我不是暈倒不是休克,不會缺氧,不需要通風的。”嶽敏無語的用左手捂住了眼睛。

“我是說,你們擋住光了。”李太醫更是哭笑不得。此時已是夜裡,屋裡就被幾支燭火照亮,三人圍在一起,他連嶽敏的手都看不清了。

“如此下去,情況會更加嚴重的。”包紮完畢,李太醫深深看了嶽敏一眼,“明日微臣帶針灸工具過來,看能不能為宸主子疏通一下經脈。”

“那就謝過李太醫了。”嶽敏笑笑,又喊著鳴琴,“鳴琴,還不趕緊送送李太醫。”

在整屋的哄笑聲中,鳴琴紅著臉出了屋子。

“宸妃娘娘的手是怎麼回事,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嚴重?”李太醫問道。

“皇後娘娘讓抄書抄的。”提到這個,鳴琴有些無精打采。

“抄書?”李太醫有些不明白。

“你問這個做什麼?”涉及到嶽敏的事情,鳴琴都有些警惕。

“我這不是擔心你嗎?”李太醫望著鳴琴笑著,“你以前在皇後娘娘手下當差,如今我怕她為難你。”

“這樣啊。”鳴琴臉紅透了,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李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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