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綺羅香
第二日天還沒透亮,鳴琴就把李太醫帶到了梅香園來。
皮膚消毒、選穴針刺、行刺。李太醫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嶽敏雖然有點疼,卻也看得爽心悅目。
不忍心看自己的手被紮得像個刺蝟似的,嶽敏彆開了臉。李太醫看來有點書呆子氣,隻對醫書看興趣,不大會在與人交流時調節氣氛;鳴琴隻顧著臉紅,也沒有多說話;荷月和留香似乎有些心事,也不開口。幾人麵麵相覷,這場景怎麼看怎麼尷尬。
想了半天,李太醫悲哀的發現自己隻有說起醫術才能滔滔不絕,“等針灸疏通經脈,宸主子就能舒服一些了。”
看著一旁鳴琴期待的眼神,嶽敏勉強的接過了這個無趣的話題,“哦?經脈疏通果真有這麼神奇的作用嗎?”
說到自己熟知的領域,李太醫也興奮起來,“宸主子您看,這是拇指,對應的是肺部經絡,和我們的心臟和肺有關;這是食指,對應的是大腸經絡,和我們的胃、腸和消化器官有關;而中指對應的是心包經絡,五官、肝臟受它的影響;無名指上有三焦經絡,影響著肺和呼吸係統;小指則是心、小腸經絡,腎臟、循環係統的狀態就能從這個經脈看出……”看著剛剛那個寡言的男人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嶽敏表示非常無語,但看著旁邊鳴琴癡迷的眼神,她也就忍了。
“……我們的手上有六條經脈能和我們全身的各臟腑組織、器官溝通,差不多有九十來個穴位吧。”李太醫滔滔不絕的一席話收獲了鳴琴崇拜的眼神一枚,嶽敏的嗬欠一個以及荷月和留香的毫無反應。不過這對李太醫來說似乎夠了,他看著鳴琴,嘴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說,秀恩愛死得快啊!嶽敏在一旁無聲呐喊,不過這對鴛鴦可是聽不見的。嶽敏隻能小聲的打斷他們,“李太醫,請問這個何時能好。”
“宸主子提醒得正是時候。”李太醫毫不猶豫的起針。不過怎麼記得針灸最長也就三四十分鐘呢,嶽敏有些疑惑,這次紮了快一個時辰了吧?
這次鳴琴總算是表現得矜持一些了,隻把李太醫送到了梅香園門口。嶽敏坐在庭院中,看著門邊的少女著了件淺紫色的衣衫,正癡癡望著離開的情郎的背影,微風過處,隱約有一陣清香襲來。嶽敏望著園裡白色的花,心裡十分喜愛。今天才從荷月那裡得知這花叫繡球花,也就是木繡球,夏天會開得異常茂密。見那花兒果然如繡球一般一團一團,嶽敏伸出手去逗弄,嬌弱的花瓣拂過掌心,有些癢癢的。此時已經有淺淺的太陽,灑在白花瓣上像是染了道金邊,煞是好看。
“這些奴才!種什麼花不好,偏偏種些白色的。”留香似乎不太滿意。
“喜歡就好,何必忌諱什麼呢?”嶽敏回頭笑道。
也是。留香想了一想,主子喜歡就好,這心思來得快也去得快,蹦蹦跳跳就去取了水壺,趁著早晨涼爽趕緊澆花吧!
今天似乎是個好日子呢!陣陣香風拂過臉頰,嶽敏有些沉醉。
今天心情好的不光嶽敏一個,趙雨柔也同樣春風得意。此時離嶽敏做針灸的時候已過去了好久,已是晚膳時分。“陛下,再來一杯吧。”趙雨柔親自斟酒,,眉梢眼角全是風情,連幾滴酒灑到了她的紫綃翠紋裙上也無知無覺,“那蠻荒之地甚是無趣,不過這馬奶酒倒是彆有一番滋味。”
“倒是有一股子異域風情。”墨明軒點頭讚道。其實他心裡叫苦不迭,他實在喝不慣這股膻味,但卻不得不喝。為什麼?因為這酒是皇後她爹送來的!皇後她爹是當朝大將軍,可謂是戰功累累,而皇後家族為光明帝國效力已有數百年,這也是墨明軒對趙雨柔一直隱忍的原因。其實墨明軒眼線不少,對後宮發生的事情雖說不是事無巨細,但是對皇後坑害了好幾個妃子的事情還是知道的。想到今日芩貴妃似有似無的暗示,又想到當今局勢不穩,隨時都有狼煙再起的可能,墨明軒也隻得裝聾作啞了。
父王啊,您可沒告訴兒臣,裝聾作啞也是君王必學的課程啊!
看到趙雨柔還在那裡殷勤的勸酒,墨明軒感到一陣胃疼。其實趙雨柔打的什麼主意,墨明軒也知道。墨明軒登基並沒有幾年,而因為先王身體不好,他在登基之前也一直是兢兢業業打理國家大事,並未納多少側妃庶妃,所以子嗣一向稀薄。登基之後,他總算納了幾個自己想要的女人,雖然當時根基不穩,怕引起那些有女兒為妃的老臣猜忌,墨明軒給不了那幾個女人多高的地位,不過也是些常在、貴人,但她們不是因為鞏固墨明軒地位而被強行塞進來的,墨明軒也算是舒心多了。不過後來在趙雨柔明裡暗裡的手段下,那幾個妃子的下場都不算好。
好在留了兩個皇子,無視趙雨柔幾次三番想收到膝下的請求,墨明軒直接把兩位皇子扔給了自己師傅長孫太傅。如果以後兒子跟這趙雨柔一個脾性,墨明軒可算是沒地兒哭去了。長孫太傅不愧是先皇特意留給墨明軒的顧命大臣,他不僅教授了墨明軒經世治國之道,還傳了墨明軒一身好武藝,不過長孫太傅這人對孔孟之道相當推崇,這也是當初他對嶽敏看不上眼的原因。想到自己曾經的悲慘日子和自己兩個兒子將有的悲慘日子,墨明軒心裡總算是明媚了一點。
也難怪趙雨柔這麼焦躁,前幾天傳出芩貴妃懷了龍種的消息,不過還沒得到墨明軒確認,是真是假也不知。這消息墨明軒也得到了,不過一直裝作不知,若是真的,芩貴妃那聰明的女人應該知道怎麼做,若是假的,讓這趙雨柔膈應幾天也不錯。
不過萬萬沒想到,這膈應的還是自己,看著麵前趙雨柔風情無限的樣子,墨明軒還要裝作欣賞,可真是一樁苦差事!
來個人,隨便誰都行,救救我吧!墨明軒心裡呐喊。
“啟稟娘娘,蓉常在求見。”蘇福海尖細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室的旖旎氣氛,當然,是趙雨柔自以為的旖旎。
“請她進來吧。”趙雨柔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卻偏偏要在皇帝麵前作母儀天下的模樣。這樣子看得墨明軒暗自發笑,心裡想著,以後要對這蓉常在更好一些。
“蓉兒見過陛下,見過皇後娘娘。給陛下,給皇後娘娘請安。”蓉常在盈盈拜倒行了一禮,抬頭的時候那兩個梨渦,晃得君王的心動蕩不安。
看這個丫頭可比看趙雨柔有趣多了,墨明軒撐著頭想著,何況舞姿也著實不錯,但這些當然是不能說出口的,墨明軒懶懶問道,“蓉兒今天怎麼到皇後這裡來了?”
“蓉兒早上冒犯了皇後娘娘,被罰抄了<女則>,現在才抄好,拿給皇後娘娘過目。”蓉常在一副大氣也不敢出的樣子。皇後今天的確是罰了蓉常在,正是嶽敏離開之後,懲罰的內容也是跟嶽敏的大同小異。不過這個懲罰,算是將嶽敏陰了一把,對蓉常在就算是撓癢癢了,因為早上芩貴妃在一旁幫腔,趙雨柔也不可能真的懲罰蓉常在什麼。
聽到“抄書”二字,墨明軒就想到了今早芩貴妃說的那番話。墨明軒笑道,“你這調皮的,就算是把那<女則>、<女戒>抄上十遍也是不會悔改的。”蓉常在聞言吐了吐舌頭。
皇後覺得有些不快,正想說點什麼,卻聽墨明軒問道,“蓉兒最近可有什麼新舞曲嗎?”
“有的,就等著陛下指點呢!”蓉常在聲音歡快。
真是一有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啊!墨明軒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不過這模樣也不全是裝的,蓉常在的舞姿絕倫,倒是看幾遍都不會膩的,“那孤等會兒可要去瞧瞧。正好在皇後這裡得了些上好的馬奶酒,喝酒賞舞,也算是人間一大樂事。”
趙雨柔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怎麼一下子就這樣了呢?她也不能說不讓墨明軒走,這樣也顯得太過刻意了。心裡惱恨非常,臉上還得笑吟吟的說著,“蓉常在舞姿動人,陛下錯過的確也十分可惜。”
估計這趙雨柔下一句就該有個“但是”然後提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來留住他了,墨明軒多看了趙雨柔兩眼,看到她那故作姿態,心裡十分暢快。掐好時間,墨明軒不等她說完就哈哈一笑,“多謝皇後理解。李貴!備轎,把孤和蓉常在送到合歡園去!”
李貴低聲應了,快步出了坤寧宮。
就這麼走了?
趙雨柔有些納悶,又有些不可置信。剛剛還言笑晏晏,怎麼幾分鐘後,墨明軒就走了?
桌上飯菜尚有餘溫,而剛剛推杯換盞的兩人,隻剩了她一個。趙雨柔怔忪著倒了杯酒來喝,仰頭一飲而儘,冰涼的酒滑過喉頭,將心都涼透了。茗香站在不遠處不敢出聲,眼見趙雨柔喝了杯酒,下一刻卻將酒杯擲出,砸了個粉碎,“蓉常在……”趙雨柔喃喃著,眼裡透過一絲狠戾。
茗香跑到趙雨柔身邊收拾被摔碎的酒杯,“娘娘,接下來怎麼辦呢?”
似乎是體會不到收拾的人的辛苦,趙雨柔慢條斯理的站了一來,立在桌旁,一樣一樣的將佳肴美酒扔到了地上,“接下來怎麼辦?”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趙雨柔忽然笑了,她停下手,惡毒的說道,“不如召宸妃來解解悶吧。”
茗香隻顧著收拾東西,大氣也不敢出,一旁的蘇福海趕緊往梅香園走去。
正用過晚飯,嶽敏等人坐在園中的石凳上,鳴琴用井水鎮了個西瓜,說再晚些時候便可以拿出來了,荷月和留香一左一右給嶽敏打著扇,嶽敏喝著茶,嗅到茶香混合著花香,感到愜意無比。
“宸妃娘娘,蘇公公求見。”門外又響起這樣的通報聲。
還能不能讓人有個安靜日子了?嶽敏真想一下子癱在地上。還以為今天是個好日子,沒想到自己還是這麼倒黴啊!嶽敏可憐兮兮的問三人,“可不可以說我沒在?”
留香和荷月都充滿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而鳴琴直接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大概是許久沒聽到有人回話,蘇福海在門外通報道,“奴才蘇福海求見宸妃娘娘。”
“進來吧。”嶽敏總算有了反應,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
終於看到嶽敏,蘇福海心裡安定多了。雖然很對不住,不過這皇後盛怒之下,他們這些奴才也不敢有什麼動作,如果嶽敏能夠止了趙雨柔的怒火,那這些奴才今晚上也算能睡個安穩覺,不過嶽敏會怎麼樣?抱歉,那就不是他們所關心的了。
嶽敏瞧了瞧自己那稍有好轉的右手,心裡的鬱悶簡直像是潮水一樣要把她淹沒了,那趙雨柔沒事找事的程度真是大大出乎了嶽敏的意料。想起自己的決定,嶽敏心裡滿是黯然。
直到昨天她才發現,一位隱忍隻會招致無窮無儘的欺負,她要讓自己過得更好,要保護周圍親近的人。這個想法才冒了個頭,如今就要把這個想法扼殺嗎?嶽敏看著麵前的蘇福海,如今又是自己拒絕得了的嗎?
“奴才給宸妃娘娘請安。”蘇福海向著嶽敏請安,“宸妃娘娘今兒個看著氣色不錯。”
這點氣色很快就被你們折騰沒了!嶽敏心裡腹誹,麵上卻是客客氣氣的,“多謝蘇公公美言,不知蘇公公此時造訪,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嶽敏故作疑惑的望了望天色,提醒這奴才現在都入夜了。
蘇福海可不會為打擾了彆人臉紅,“叨擾了宸妃娘娘,奴才罪該萬死。隻是皇後娘娘對宸妃娘娘太過掛念,奴才隻能陪宸妃娘娘走這一遭了。”
“也罷,請蘇公公稍等片刻。”每天都重複著一樣的話語,蘇福海不煩嶽敏都煩了。鳴琴隨嶽敏進了裡屋,為她整理衣衫,嶽敏大喇喇選了一件蝶戲水仙裙衫。
“主子,這……”會不會顯得太豔麗了?鳴琴有些猶疑,本來就這件裙衫來說不算嚴厲,不過嶽敏一向穿得素淨,這樣突然改變,會不會有些不妥。
“人家那已近中年的老女人都能穿比這個豔上百倍千倍的,我為什麼又不能穿?”嶽敏撇了撇嘴,鳴琴也知道她暗諷的是誰,不由得捂嘴笑了笑。既然那趙雨柔一直在歎息她年老色衰,嶽敏她又何必再過多費唇舌呢?
“主子可真是好看!”鳴琴讚道。少見嶽敏穿這樣的衣服,這樣明麗的衣裝把整個人的氣色襯得好了許多。
“走罷。”嶽敏走向蘇福海,揚起下巴,再不見那唯唯諾諾的樣子。
蘇福海心裡有些詫異,但他又不能馬上回去告訴趙雨柔,隻能一躬身,“請宸妃娘娘隨奴才來。”
又到了那暴發戶氣質的坤寧宮,茗香引著嶽敏和鳴琴走入正殿。得,這幫人可是真不客氣,書桌、筆墨紙硯已經準備好了,再一看書,《女則》、《女戒》、《女論語》,後麵幾本書看不太真切,不過用腳趾頭也能想到書的內容。
“宸妃來了。”似乎趙雨柔今日情緒不佳,連客套都免了,嶽敏心裡冷笑,做不到芩貴妃那般的笑麵虎,還要處處排擠彆人,活該擔驚受怕。
“見過皇後娘娘。”嶽敏請安。
似乎這時候才懶懶的抬了抬眼,趙雨柔發現了嶽敏的變化,不動聲色的說了一句,“宸妃今日倒是穿得明豔。”
“哪及得上皇後娘娘的萬一。”打太極誰不會?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不過這次馬屁似乎拍到了馬腿上,趙雨柔看了看自己的華服盛裝,隻是冷笑,“再美的衣服,哪比得上旁人年輕美貌呢?”
這又是受了什麼氣?嶽敏心裡頗有些幸災樂禍。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本宮今日仔細看了看宸妃昨日抄的書,感到十分憂心。”其實那疊字早被趙雨柔遣人扔了,“今夜左右無事,想著能提點提點宸妃也是好的,就請宸妃來繼續昨日的抄書吧。”
“是,宸兒謝過皇後娘娘。”嶽敏從善如流,既然無法逃避,那就這麼著吧!隻有一旁的鳴琴擔心的看了嶽敏一眼。
“本宮昨日也思索過了,宸妃昨日字跡潦草,也可能是宸妃不喜歡本宮提供的那本書。”趙雨柔想到之後嶽敏又將是一副淒慘的模樣,心情總算好了些,說話也就帶了笑,“這次本宮多拿了幾本書供宸妃挑選,當然,若是時間夠,宸妃不妨都抄了,細細琢磨,可彆浪費了本宮的一片苦心。”既然今日墨明軒已經走了,那趙雨柔的時間哪有不夠的呢?
“有勞皇後娘娘費心了。”嶽敏心裡感歎這趙雨柔的臉皮真厚。
“看宸兒的手可是比昨日好太多了,那本宮可就放心了。”趙雨柔瞥了一眼嶽敏的右手,“那就開始吧!”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的手好多了?嶽敏心裡憤憤,卻坐到了桌前。
卻說墨明軒那邊,正喝著蓉常在特意為他熬的銀耳湯,一臉笑容,“蓉兒這可是預謀已久啊!”不過墨明軒卻沒有什麼抵觸的情緒就是了。
“才不是呢!”蓉常在嘟起了嘴巴,“蓉兒是時時刻刻準備好了東西,就等陛下過來呢!”
“難不成排好的舞是個幌子?”墨明軒好笑的看著她。
“那倒不是。蓉兒排了一曲<采蓮曲>。”蓉常在邀功。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墨明軒點點頭,“倒是好意境。”
“不過蓉兒有個不情之請。”蓉常在看著已經準備好的古琴,“久聞宸妃娘娘琴藝極佳,蓉兒一直不得一聞,還請陛下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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