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另一個人

“我做了那麼多，最後還是這樣的結局，父皇已經不願意看到我了，他有了新歡，也不再去看母後了，我知道，朝中那些大臣，每天見到我都是客客氣氣的打著招呼，嘴裡不住的奉承，實際呢，他們心裡無非都是在笑話我，在鄙視我，我隻不過是一個不再受寵的皇子，在那些從來都沒有受過寵的兄弟姐妹那裡，我要保持著一貫的姿態，而在那些正在受寵的兄弟姐妹那裡，我則還要假裝做滿不在乎的樣子，我很累，真的很累，我跟你說這些，你能懂麼？”

楊暕木然抬起頭來，眼圈紅紅的，看著傾城。

傾城沉默了一會兒，伸出手拍了拍他顫抖的肩膀，之後緩緩的搖了搖頭，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從小她就在醉紅顏長大，笑的時候就覺得在醉紅顏裡有吃不完的米糕，用不完的胭脂水粉，就已經很幸福了，甚至大娘沉魚阻止她進入風塵的時候，他也不明白，自己的生活明明比一些普通人要過的好很多，那麼為什麼四個娘親還要甘心去做一個普通人呢。當她在醉紅顏的甲板上，遇到那個浪子，傾城的心底才有了一絲絲的觸動，當他掏出哪一個銅板，她才感覺到了痛苦，才曉得，原來醉紅顏的生活並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她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隻能被命運擺布著一步步的向前走。

最開始傾城羨慕二公子，覺得他能征善戰，父親又是鎮南王，想必沒有什麼煩心的事情了吧，可是後來他就知道自己錯了，即便是二公子依舊要受製於他的父親鎮南王，一層管製這一層，永遠無窮無儘，人生在世，無非就是一個不斷受人牽製的過程。

那麼齊王楊暕呢，看到鎮南王對他謙恭的樣子，他總是可以為所欲為的了吧，可是楊暕無非就是一副外表的剛強，子啊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卻表現的比傾城還要無助。

傾城抬起頭來，月光透過窗子投射下來，傾城的額頭迎著這縷月光，她想起了瑞凡，和他的小老鄉，他們為什麼願意一同去赴死呢？現在的他們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了麼？西子湖的三千弱水能不能洗乾淨他們塵世的汙垢了呢？那個世界真的自由快樂麼？他們現在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呢，或許那個世界依然不是自由快活的吧，若果真是這個樣子，瑞凡會不會因為這一次毫無意義的嘗試感到懊惱呢。

傾城正在想著，楊暕已經幫她取下了她的發冠，雙眸凝視著她，已經平靜下來的楊暕淡淡的道：“你真的是鎮南王的乾女兒麼？那個老家夥無非就是用你牽製我，想把我們綁在同一輛戰車上，互相利用罷了，傾城，你才是最大的犧牲者，歐文已經這麼苦，那麼你呢？你的心裡裝了多少苦水呢？”

原來他都知道，傾城現在覺得自己恐怕還是太嫩了，齊王楊暕的目的恐怕不僅僅是隻是為了找個熟悉的人娶了罷了吧，無論自己是什麼出身，他都會娶得吧，那麼自己呢？自己算什麼？無非就是這一場角逐的一枚棋子罷了，可憐又可悲，一直以來她都在可憐楊暕，其實最該可憐的應該是自己吧。

“前幾日齊王府的家丁回來說，他們送雪兒回錢塘的路上，雪兒跑掉了，我當時就大概明白了。”齊王楊暕說完，又再次低下頭來，笑著道：“你的心地太好了，你覺得你會死麼？其實是你多想了。”

傾城自嘲似的笑笑，她如今感覺真的好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為什麼要伴隨著這麼多的苦痛呢？屋子裡，屋子外的繁華熱鬨，仿佛都與她無關了。

“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麼？”傾城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怒色，隻是平靜的問道。

楊暕愣了一下，然後便點了點頭，道：“傾城，你不懂，你是女兒家，你永遠不會了解一個男人的世界在想著什麼，在這裡，女人隻不過是意見工具罷了，男人永遠想要的更多，我一生都在受製於人，我不想在這樣，我也一直都有野心，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可以自由自在，可以左右蒼生，而我一直以來就盼望著達到同他一樣的高度，你明白麼？我隻有能為他，才能擺脫現在的尷尬，我雖然外表光鮮，可是隻不過是一個軀殼罷了，鎮南王需要的，我也同樣需要，現在的我們隻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我娶了你，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地位，而我則得到了我想要的權利。你可能覺得這是太平盛世了，但是我要告訴你，這世上永遠沒有太平的時候，因為人的欲望是無窮無儘的，每個人都拚了命的往上爬，絲毫不在乎明天可能就會掉下來摔死。”

傾城看著楊暕，忽然覺得今晚的楊暕好似換了很多歌麵具，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傾城已經非不清了，那夜對月獨酌的少年，酒後黯然離去的背影，或者是今夜野心勃勃的男人，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如果這些都不是，真正的他有隱藏在了那裡，一個人怎麼可以有這麼多的多麵性。傾城覺得自己卷進了漩渦中，有可能永遠都出不來了。

“你想知道我是誰麼？我可以告訴你。”傾城不由得竟然產生了一股報複的快感，“我是錢塘西子湖邊醉紅顏的花魁，你知道花魁麼？你知道我陪過多少男人麼？從我進入風塵的那一天起，我幾乎從來沒有過空夜，每天晚上都是不同的男人，而你，為了自己的野心，不管我是什麼樣的人，即便是你明知道，依然沒有過放棄的打算，現在一個風塵女子成為了你齊王府的王妃，成為了王府後宅的當家主人，你就不會感到羞恥麼？”

楊暕愣住了，瞪著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傾城，仿佛從來沒有見過她一樣，一直以為戲耍的是彆人，恐怕最終戲耍的是自己才對吧。自己真的是錯了麼？他從來沒有見過傾城這個樣子，她是傷心了麼？還是憤怒？

“哈哈哈哈！”楊暕忽然大笑了起來，聲音中帶著一絲淒涼：“我早就該想到的，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要付出應有的代價，這種事情我從小就知道了，還總是希望這兩全其美的結局。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世上永遠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哈哈哈哈！”

楊暕說完，踉蹌著推門而去，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傾城孤零零的坐在椅子上，情不自禁的掉下淚來，原來隻不過是互相的傷害罷了。

“我早就該想到的，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要付出應有的代價，這種事情我從小就知道了，還總是希望這兩全其美的結局。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世上永遠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楊暕的話還在傾城的耳邊回蕩，她忽然似乎有了一些明悟，兩全其美？難道真的有什麼是她從來都不曾領會的麼？

酒壺已經空了，傾城連個借酒消愁的機會都沒有了，她忽然想到，其實楊暕今夜是沒有醉的，喝慣了梅花酒的人怎麼會這麼輕易就醉掉呢，那他又是為了什麼要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呢？難道......

傾城不太敢想下去了，她有的時候很害怕生活出現與她所想的不一樣的結局，儘管這種事情總是一邊又一遍的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夜已經深了，孤零零的一個人，這真的是大喜的日子麼?四位娘親，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她們盼望的就是這樣的時候麼我？

“我嘗過了，依然很心酸。”傾城低低的道，微小的聲音淹沒咋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