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路魅影

“誰！是誰？快點跑吧，這有妖怪！”

陳琦坐在彎彎曲曲的枝丫上，顧不得害怕，衝四周大聲吼叫，生怕那個動聽聲音的女人進了這妖怪的口。不過叫聲之後，他又有些驚疑，這荒山野嶺的，又是夜半風高，有哪戶好人家的女子在這種地方四處徘回？還有心情唱些歌謠。咦，想到這歌謠，隱隱中陳琦感覺著好熟悉，貌似在哪聽過。

原地思量半天，陳琦突地驚覺，這馬上就要成妖怪的口中吃食，怎還有閒心去想彆的東西。連忙忙向妖怪那去看，那裡竟是什麼都沒有！這怎麼回事？奇了怪了，陳琦暗自納悶，仔細向四周看看，還是沒見到那可怖身影。

罷了，反正今兒個遇見的奇奇怪怪的事情不少，也不必都在意。陳琦試著站起身，竟發覺原本酥囘軟的四肢此刻充滿力氣，仿佛剛才一切都是夢一樣。對四周奇怪事情已經麻木的他，也不去管這些，借著戳在樹上的鏽劍，慢慢滑下，當然沒忘了順手使勁把那劍給弄出來。

站在淩囘亂的草叢，身周遍布狼的血液，屍骸。陳琦有種茫然感覺，愣半響，方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匆匆尋個方向逃也似的離開。

不一會兒，原本四散的狼群紛紛轉回，四下搜尋一番後，終是不甘心的放棄，對著地上的狼屍張開血盆大口。

話說陳琦走了好一會，漸漸越走越慢，直至最終停下來，站在原地皺起眉頭的他心中十分鬱悶。從剛才自己就有種不對勁的感覺，這會兒已經十分肯定，自己迷路了！原本這種事情不必驚慌，常常在山中遊玩的陳琦有好幾種方法，隨便選一種就行，但是，他一種也沒用。因為他剛剛已經十分的確定，自己是撞上了不乾淨的玩意——鬼打牆！

瞧著麵前那一灘熟悉的血跡和黑色的羽毛，陳琦口中有些發苦，這算是你見我不幫你埋骨的報複嗎？沮喪中他用鏽劍仔仔細細的挖個約一丈深的小坑，雙手把散落在四周的屍骸一一拾起，收攏好放入小坑裡，再填上土。陳琦恭恭敬敬的雙膝跪地，拜了三拜，心裡暗暗禱祝：烏兄，一路走好，您報信之恩我記下了，發誓以後再也不打您的兄弟姐妹，請安息。願你早日脫離獸身，下一生就當個富家翁吧。也祝福我此行能平安拿到那人口中的仙丹，讓爺爺長命百歲。

做完這些，陳琦緩緩站起身來，默然半響，突地開口說道：“既然來了就彆躲躲藏藏的，出來吧。我也沒力氣跑了。”

“咯咯咯，琦哥哥，瞧把你給嚇的，是我啦。”一個瘦瘦的身影自林後蹦蹦跳跳的竄出來。燦爛無比的笑容，可愛的小囘臉，還有那翠色碎花粗布裙子，卻是那鄰家的小女孩小翠。她笑嘻嘻的奔到陳琦麵前，仔細打量著，“看見什麼了你，瞧把你給嚇的，真好玩。”

陳琦不自覺倒退一步，手中緊握一物，小心翼翼的說：“小，小姑奶奶您怎麼在這？這裡可一點都不好玩，快點回家去吧。”

“哼，誰聽你的話，明明是你發現有好吃東西的地方卻也不告訴我。”小翠疑惑的看著陳琦一臉戒備摸樣，看看四周，好奇的問道，“你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緊張？不用怕，沒有彆人啊。”

“是是，我不怕。”陳琦再仔細打量一下，方才鬆口氣摸樣，拍拍胸口來到小翠身邊，小聲說道，“你是不知我今個碰到多少邪門的事，現在見什麼都會緊張。”

小翠聞聽此言嚇得向陳琦靠近些，又看看周圍，確實什麼也沒，不禁埋怨：“胡說什麼呢，大半夜的彆亂說話，小心把那些東西給招來！”

陳琦苦笑片刻，也不答話，尋個方向便邁步走開。小翠原地叫幾聲，見他沒反應，便有些鬱鬱的跟上。

一路上，小翠這丫頭嬌氣的很，一會餓了，一會渴了，一會又累了，不停地叫嚷。奇怪的是陳琦一直在默默前行，根本沒去理她。小翠一臉的無奈，繼續跟在陳琦身後。走了不知多遠，好似不下幾裡路，按說早該走出去了，但是周圍仍是一如既往地密林，長草，和幾個小土包。

“啊！救命啊！”遠處突地傳來一聲尖厲的叫聲，嚇得陳琦和小翠一個哆嗦。小翠連忙問道：“琦哥哥，剛才，剛才好像有人叫救命，怎，怎麼辦？”

陳琦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下，“跑！”突地飛也似的向前跑去。“啊？啊！”小翠被這冷不丁的回答弄得愣住，直到陳琦跑了好幾丈遠，幾乎沒入前方囘林間，方才反應過來，高聲叫著“琦哥哥，等等我！”提起裙角咬牙死命的追著他的身影。

迎麵的風把陳琦臉上吹得冰涼，四周景物急速向後退，耳朵裡滿是自己粗重的喘息聲，以及……“琦哥哥，等等我！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怎麼對下我一個人逃跑！求求你了，琦哥哥，等我一下，一下就好！嗚嗚，我會被吃掉的……”

恨不得把耳朵縫上，嬌囘嫩的呼喊聲仍是不停的進入耳中，鑽進腦袋裡，帶來刺骨的寒冷。陳琦咬著牙繼續飛奔，心中暗暗道，我不能死，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啊！”身後一聲驚呼，伴隨著重物倒地聲，小女孩嬌囘嫩的嗓音裡透著股絕望，“琦哥哥，救命，救命！我還不想死，琦哥哥，我嫁給你好不好，求求你救救我啊，嗚嗚，救我啊，琦哥哥……”

心中一痛，陳琦緊握雙手，腿上又加了一把力氣，沒命的狂奔。“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琦哥哥，快來救救我啊，我真的不想死！不要，不，啊——”

淒慘的叫聲似乎預示一個幼小生命的逝去，見死不救的陳琦漸漸停下腳步，緊緊握著拳頭，痛苦的閉上眼，低吼道：“夠了！”

風，無聲的吹過。四周一片心悸的靜寂。

“嘻嘻，琦哥哥，人家好害怕啊，來陪陪我嘛。我好孤單，好寂寞啊。”

“我說夠了！彆再纏著我！”

“嘻嘻，你不是喜歡我嘛，怎麼這麼絕情呢，剛才人家好害怕啊，那妖怪撲到我的身上，一口咬掉了我的腿，一抓刨開我的肚子，腸子流了一地呢，嘻嘻，那時我還沒死，眼睜睜看著它一口一口吃掉內臟，吃了心肝，吃掉四肢，軀乾。最後才慢慢吃掉我的頭……好痛苦啊，琦哥哥，我好痛啊，來陪陪我啊，我好痛苦……”

陳琦緊緊閉著雙眼，感覺背後一陣清冷，有東西漸漸靠近。一哆嗦，全身發毛，強忍住驚駭欲絕的尖叫，咬牙不再吭聲。

“琦哥哥，你睜開眼睛，回頭看看我嘛，人家的樣子好淒慘，好淒慘……嗚嗚，看看我啊……你為什麼不救我呢，你要是回頭拉我一把，我就不會死了，嘻嘻，所以，你也來陪陪我吧，來陪陪我……”

冰涼的物體貼在背上，陳琦全身一陣僵硬，硬著頭皮緩緩轉過身，在嘻嘻的怪笑聲中，微微抬起頭。突地，唇上冰涼涼的一片，陳琦嗅到一股腥臭撲麵而來。大吼一聲“去死吧”陳琦左手擲出滿是汗水的小香囊，閉著眼睛右手用劍向前使勁揮舞，隱約間，呲啦一聲，好像破布被撕開的聲音，和一聲似男似女的痛苦哀嚎，那惱人的糾纏不休的聲音終是沒了。四周頓時被各種聲音充滿，蟲鳴聲，獸吼聲，風聲等等，重新充斥在這片空間裡。

陳琦呆了半響，方才小心翼翼的睜開一絲縫隙，還好沒有什麼可怖的東西猛地撲上來，他鬆口氣坐倒在地上，不住的大聲喘氣。

前麵地上，草叢裡隱隱約約有件衣服在其中，似乎被什麼東西撕開兩半的樣子，陣陣青煙從上麵飄出。方才陳琦扔出的小香囊中間破開個大洞，露出裡麵發黃的紙張，是一張符篆，隻是如今那符篆隻有一角是完好的，其餘部分不見蹤影。

陳琦這回真的一點力氣沒了，看看四周，又看見那個埋烏鴉的小土包，也隻能無奈的苦笑不停。這會兒他是給嚇的精神有些恍惚，滿腦子都是些亂起七八糟的念頭。

幸虧我小時候纏著爺爺給我講那些神神怪怪的故事，知道遇見鬼打牆不能亂跑。知道遇見那東西千萬不能回頭，千萬不能主動碰觸。幸虧我出門時和書呆囘子要了這打賭贏來的避邪香囊，幸虧我……

胡思亂想了半響，陳琦驚魂不定的心方才稍稍平複，緩了緩，有些力氣後才站起來。抬頭仔仔細細瞧著烏黑的天空，他暗暗尋思：這天，什麼時候亮啊。

緊緊握著手中的鏽劍，現在這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了，可沒第二個香囊來保命，菩薩保佑彆再遇上……“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吹去！”陳琦暗道好險，差點忘了爺爺說的這個忌諱。不敢再多呆，發現四周景色雖是和方才一樣，但是自己莫名奇妙的又識得路了，連忙按記憶中的方向趕去。

大概沒多遠了吧。他心中默默歎息。

漸行漸遠，山路也愈發陡峭。從以前的直立，到現在有時需要攀爬才能過去。努力的把手抓囘住枝青藤，身上那略顯礙事的鏽劍早已背負在身，用來時帶的包裹緊緊纏住。他艱難地爬上最後一個山坡，總算是登了頂。陳琦喘了口大氣，略有些放下心來。馬上就到那位的地盤，想是不會再遇見什麼東西吧。

樂極生悲。陳琦抬頭時啊呀一聲驚叫，直直呆立住，不敢相信的看著前方。一抹動人的白色倩影俏生生的站在不遠處，戲謔的看著自己，滿臉的有趣。

“罷了，來吧，給我個痛快的。”陳琦無力的垂下雙手，閉上眼睛，口中哀求道，“能不能給我個痛快的，彆再折磨與我。您要是好心，請尋些延年益壽的草藥，送於山下村子裡最破的屋子裡，我不勝感謝！”

半響，沒人回答。陳琦充滿僥幸的睜開眼，卻又失望的看見那女子仍是立在那，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眼中充滿不可琢磨的味道。微風俏皮的吹動女子白色的裙角，絲絲秀發不時的飄過她眼眸，眸子裡亮晶晶的，讓人漸漸迷失其中。

難道她在想怎麼烹製我？還是正在尋思著從哪開始下口？千萬彆細嚼慢咽才好，我可受不住，要不……我自儘了吧……

正當陳琦鄭重其事的想著自己該不該自行了斷，不受折磨時，那女子卻悠悠的開口了。清脆的嗓音如空穀幽蘭般，讓人不自覺放鬆身心。“我不該來，卻是……來了。你該來，卻是沒來。”

什麼玩意？陳琦滿心糾結，什麼該來不該來的，這是繞口令麼，難道說這女子有吃飯前先練一段的古怪喜好？

“唉，你不明白，原來你不是他，我等的也不是你……可是，你為什麼要來呢？”

充滿幽怨的語氣，女子微皺峨眉，泛起愁容。看的陳琦心裡莫名一痛，話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在等誰？是哪個負心的人讓你苦苦等待？告訴我，我去把他抓來，讓你狠狠痛打一頓！”

撲哧一聲，女子青蔥一般的纖細手指捂著嘴，明亮的眼睛彎成雙醉人的月牙，陣陣如銀鈴般的笑聲漸漸傳來，讓人心裡癢癢的，好似貓爪在撓。

“這可是你說的，千萬不要後悔。”

“當然！我可以發誓！”

“男人的誓言啊……最是信不得的。”

幽幽的歎息聲淹沒在林間，陳琦看著女子一臉的落寞，心裡好一陣憐惜。這也是個可憐人兒，不知道生前被哪個負心人給拋棄了，真真可憐的緊。那個混賬東西，這麼個惹人憐惜的人兒，竟不懂得珍惜，唉，可恨，可恨。

“吼——”

熟悉的吼聲從女子背後傳來，陳琦頓時大驚失色，連忙衝女子喊道：“你快跑！妖怪要來了！他會吃人內臟……哎呀，你快跑啊！”

白衣女子笑盈盈的站在那兒，看著陳琦焦急的衝過來，微微搖頭。在陳琦驚呼聲中，那個熟悉的巨大身影猛地從女子身後撲出，伴隨著那巨大的吼聲，陳琦虛弱的神經再也受不住刺囘激，全身一軟，再次震暈了過去。

隱約間，他好似聽見那一聲聲如泣如訴的歌聲，輕輕的，在耳邊徘徊。

“……唯見潮起潮又落。靈山客，靈山客，從此相伴唯黃鶴。昔日良弓和駿馬，至今無人能騎射。靈山客，靈山客，悠悠長恨何時滅？李囘波欲掬靈海水，淚水和流到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