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憶往昔

金門？難道就是金族？厭離又問：“這裡怎麼沒見其他人啊？”

海伯微笑道：“金門弟子，本就人丁稀少，到了這一代，與那鯤鵬相抗，弟子折損頗多，如今隻剩得掌門和我二人。”

“與鯤鵬相抗？”眾人皆是一愣。

於此同時，在離金門劍峰千丈高的劍星之上，一個劍眉星目的中年人傲然立於屋簷之上，也不見作勢，身子像風一般在林間滑翔穿梭，神態灑脫，翩若驚鴻。他正是金門之主絕無情。年約三十來歲，相貌英挺，神情落拓。

隻見絕無情閉目半餉，睜開眼眸時雙瞳竟變得銀白，內有兩柄小劍不斷閃爍，突然間四把劍憑空出現在身周，圍著絕無情快速轉動，四劍越轉越快，令人眼花繚亂間四把變為八把，八把變為十六把，十六便三十二，如此這般越變越多，轉瞬間成千上萬把劍一支接一支劃破長空變為一道燦爛的劍河插入雲霄之上，蔚為壯觀。

絕無情雙目劍光閃爍，伸出右手，劍河緩緩形成一支巨大的寶劍，向絕無情右手飛去，待絕無情手握劍柄，巨劍竟又變得如尋常寶劍大小，且不斷縮小，最後消失在絕無情的手掌之內。如此變幻無方的劍技，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絕無情雙目開闔間雙瞳已恢複正常，喃喃歎道：“心劍的最後一式萬劍歸宗也已大成，絕心，倘若你還在，該是多麼歡喜！”說罷，身形又是一動，兔起鶻落間就移動了數十裡，落到一株巨大的古樹枝乾上，樹的下麵是一間如深山古寺般荒廢破落的院落。

絕無情癡癡望著下麵蛛網四結，殘垣斷壁，朦朦朧朧中看到一個頭紮雙髻的黃衫少女走出來，笑語嫣嫣道：“大師兄，你又調皮了，又猴到樹上去了，看我不告訴師傅罰你！”

絕無情胸口如中巨錘，失聲道：“絕心，小師妹，你教我想得好苦！”

隻一個閃身，絕無情就到了破舊院落的門口，隻見蒿草宛然，閉門如舊，哪裡還有少女的身影？絕無情呆立半餉，猛地雙臂一振，無數劍鋒從背後土地裡猛然突起，身後三十裡以內的樹木均被生生破開，千劍齊出果然驚天動地。隻有麵前的院落分毫未受波及，這個院落，正是他少年時和師妹青梅竹馬的地方。

絕無情於身後驚動恍若未聞，對著緊閉的柴門大聲道：“絕心，你說要與我廝守一生一世，為何不守信約？你忍心棄我於世，形單影隻，我煉成心劍又給誰去看？”

二十年前，他還是懵懂少年，她也才丫角少女。金門本來弟子稀少，他二人年紀相若，整日鬢角廝磨，自是情竇初開。於是二人逐浪於劍鋒海邊，遨遊於碧波之上，於劍鋒看日落月升，於劍星看萬山紅遍，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開心得過去了。

她說要努力練劍，他為她在劍星尋幽靜山穀建成劍廬。她生性活潑好動，於劍道資質實屬尋常，但偏偏愛異想天開，每次和他喂招都大敗虧輸，嚷嚷著說要自己創造一門無上劍道絕學，名字就叫心劍，隻要心念一動，就萬劍齊出，把大師兄這個愛欺負人的家夥剁得像小魚小蝦一般七零八落。

“太狠心了呐，絕心！”大師兄笑吟吟道。

絕心歪著腦袋想想：“那就把你的劍剁得七零八落。”

絕無情笑她癡心妄想，劍道講究腳踏實地勇猛漸進，由力到氣到元再到意，以意禦劍已是劍修至高無上的境界。金門劍宗傳承千餘年，曆十四任掌門，也隻有寥寥數人達到了以意禦劍的境界。

絕心曬道：“那你練劍不過十幾年，不也到了真元禦劍了嘛！”

絕無情正色道：“師妹，傳說中是有天才存在的，師傅說我天生劍體，有望在三十歲前達到以意禦劍，恭喜師妹有幸得見劍宗千年罕遇的劍道天才。”

絕心捶他一拳，笑道：“臭美，依我看呀，練成以意禦劍沒啥了不起，你這輩子練成心劍才真是震古爍今的大宗師呢！”

絕無情看著她嬌媚的笑顏，心癢難耐：“我若練成心劍，你就嫁給我！？”

絕心臉一紅，嬌羞無限，呢聲道：“大師兄，你老是這樣沒個正經。”

絕無情急道：“絕心，那你是不願意？”

絕心撚著衣角低首道：“誰說人家不願意。”

絕無情大喜：“那你就是願意啦？”

絕心惱道：“人家也沒說願意！”

絕無請撓撓頭：“這可奇了，又不是不願意，又沒說願意，那到底是何意？”

絕心跺跺腳，罵了聲“笨蛋”，獨自跑開了。隻剩下絕無情傻站在那裡患得患失忽喜忽憂。

忽然，絕無情肋下的劍匣嗡嗡作響，原來是師門傳信要他回去麵見掌門，報信響足九聲，可見事態緊急。絕無情飛下劍星，火速向劍峰奔去。

掌門大廳內，劍宗宗主圖南、器宗宗主昆拿陀及一眾長老、弟子共八人已在齊聚集在一起。眾人麵色凝重，待得絕無情進來，圖南宗主一招手：“無情，過來坐，絕心呢？”

“師妹她、她剛下劍星，估計一會兒也到了！”

圖南宗主顯是有心事，於絕無情吞吐的神色恍若未見，皺眉道：“不等她了。現有一事萬分緊急，為我金門千年未有的大劫難。昆拿陀宗主，詳情還是你來說吧。”

昆拿陀宗主是個身材矮小臂膀粗壯的絡腮胡子，一開口聲音響亮尖利：“昨夜天冶熔爐顯示異像，爐基裂開。諸位，以熔爐的堅固，我門千年以來隻有六百年前昆魚誕生才發生過一次，但那次也僅僅是裂了三道裂縫，而這次卻整整裂開七道之多，大凶之象啊！”

大廳一片變得落針可聞般靜寂，良久，才有一名青衫長老道：“這鯤魚……，老朽查過門中記載，六百餘年前，我金門劍器二宗人丁旺盛，劍峰、劍星之靈氣足以夠千人修行，可自那一役後，我門靈氣就極其稀薄，隻夠得十餘人修煉而已。那次還僅僅是鯤魚幼生期，我門犧牲近千人結成星空碧落大陣才將鯤魚鎮壓。而如今……”

圖南宗主點點頭，沉聲道：“如今且不說星空碧落大陣失傳已久，便是沒有失傳，憑我滿門九人也萬萬結不成。諸位，可有何良策？”

眾人麵麵相覷，均感束手，器宗一白衣長老又道：“昨日我看守熔爐，根據七道裂縫推測，此次鯤魚破開封印，應該是、是……”言語間竟頗有顧忌。

器宗昆拿陀宗主道：“阿海，此間並無外人，你但說無妨，說錯也無罪過，大家好推敲商榷一番。”

這名叫阿海的長老深吸一口氣道：“這鯤魚此番力量大增，據我翻閱典籍推測，應該是到了化鵬的時期！”

眾人臉色又是一變，鯤魚化鵬，需要汲取極其龐大的天地元力，以它數千裡的體型，如果一旦抽取元力，整片海域將會變成一片四海，生機儘絕。

兩位宗主和眾長老驚呼：“那海族豈不是……”

金門傳承與其它幾族不同，千年以前，有仙人降臨，建立金門劍器二宗，賜予神器，施展通天手段在海上建立劍峰、劍星，又於海族中篩選有資質的弟子加入金門。因此，千年以降水族一直是金門的源流和大本營。五行生克金生水，其實於金門而言卻是水生金。若水族斷絕生機，其實金門也等於滅門了。

圖南宗主略一沉吟，道：“方今之計，隻有先保住海族一脈精銳。阿海，你原本是海族王族，深通水族法術，便由你去取水族神器幻水珠，將百萬水族中抽取十萬，使用挪移手段將之封印到海邊，鯤魚體大，必不往淺海。列位覺得如何？”

昆拿陀宗主道：“此番封印不知何年月才能解封，為防水族惰怠退化，你可利用幻水珠將十萬水族遺民分成兩個敵對之國，爭鬥中方能銳誌常在，我金門也得傳承之根！”

眾人點頭稱是，阿海奉命即可下峰而去。

不談金門眾人商量應對鯤魚之法。且說絕心自奔下劍星後，羞急中竟忘了撿起地上被絕無情擊落的寶劍，便一路而行竟獨自跑到了劍峰山腳的海邊，於宗門召喚一無所知。

絕心坐在海邊礁石上，雙手支頤望著海麵發呆，不時撿起一塊石頭丟入海裡：“笨蛋，大笨蛋，再也不理你了！”回想大師兄時而惶急時而驚喜的神情，心裡卻又有一絲甜密。那個笨蛋也不懂得過來追一下，想到這裡絕心又莫名地惱怒起來。

“決定了，他不來找我，我便不再見他！”絕心惡狠狠地想。

正胡思亂想間，絕心發現海浪越來越大，一片黑乎乎如墨般巨物在海底如烏雲般籠罩過來，絕心慌慌張張站起來，還未來得及細看，便被一支粗壯的觸手卷落入海裡，看著那無邊無際的黑壓了下來，她心裡第一個念頭竟是：“剛才要是答應那笨蛋就好了！”

此時正劍峰疾馳而下的眾人中，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傳過來：“不！”正是眼睜睜看著絕心被鯤魚吞噬的絕無情，絕無情頭腦轟然一聲，大叫後便暈厥過去。

絕心絕情，當情根深種，又如何能夠儘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