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為愛身亡

三月的江南，楊柳依依，春光明媚，黃鴨戲水，正是一年當中最美不勝收的日子。對於江南一代的人來說，三月宜婚嫁，每年一到三月，到處都飄著象征喜氣的紅布，遠遠望去像是開了一片紅花，美得燦爛。

今年的三月，對於江南來說更加意義不凡，因為整個蘇浙地區的黑道女王——穆旎，突然宣布要成婚，並且金盆洗手，退出黑道。這可謂是平地一聲雷，驚到了不少人。畢竟穆旎是這些年來風頭正勁的後起之秀，憑借著她狠辣的風格和無雙的算計，穆旎從一個普通毒販起家，一步一步做到蘇浙地區黑道領軍人物的位置。

眼看著穆旎的勢力越來越大，這些人都以為她會趁熱打鐵往外擴展，沒想到穆旎竟然會在這個當口選擇急流勇退，倒真是讓眾人跌破眼鏡。穆旎的隱退，也標誌著蘇浙地區的黑道勢力將會重新洗牌，表麵上看起來一切都還很平靜，並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可是在這平靜無波的假象之下，各個心懷鬼胎的人們已經開始做出各種各樣的小動作。如今的江南，就像是一條河流，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湧動，危險之極。

江南大名鼎鼎的黑道女王穆旎，卻像是不知道外界因為她的這個決定都快鬨翻了天一樣，依舊每天呆在自己的超大彆墅裡，養花種草，跟自己的未婚夫一起商量婚禮的細節。穆旎的未婚夫，來曆成迷，很多穆旎手底下的頭目們，花了很多的人力財力去調查他的過去，但是最後得到的卻都隻是一張白紙。

穆旎也曾經叫人去查過，結果還是一樣，除了對方叫“薑晨”，其餘的一無所獲。穆旎從來沒有開過口詢問薑晨的來曆，聰明如穆旎，又怎麼會不知道，一個人若不是想告訴你，便是你拿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他也隻會給你瞎編一通的道理。她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能讓薑晨感覺到自己對他的愛意，對她敞開心扉。

至於隱退這件事，反正穆旎現在仇也報了，錢也賺了，還遇見了自己真心愛慕的人。什麼都不缺，又何必還要繼續過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薑晨，你看看，這些安排怎麼樣”？

薑晨聞言連眼皮都沒有搭一下，用一種很慵懶的聲音答道:“你喜歡就好，我隨便。”穆旎無奈的搖了搖頭，真是一物降一物，自己平時在外麵跟個黑臉殺神一樣，誰見誰怕。可是一回家，在薑晨麵前，屢次吃癟卻一丁點兒脾氣也沒有。有時候穆旎自己都會懷疑，薑晨現在這個性子是不是自己慣出來的，他剛剛來這裡的時候脾氣可沒那麼臭。其實薑晨不願意和自己結婚，這一點穆旎能夠看出來，她也承認自己利用薑晨對她救命之恩的感激逼他是有點趁火打劫的意思。可是像薑晨這樣的人，冷冰冰得像是沒有情感，如果自己讓他離開，恐怕以後都不會再有機會能夠在遇上他，穆旎不願意讓自己後悔一輩子。

“就逼他這一次，以後我都會好好對他，哪怕給他欺負一輩子。”穆旎心裡麵暗暗地打定了主意。“再過三天就是婚禮了，我先出去吩咐一下，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穆旎心裡麵惦記著自己給薑晨準備的驚喜，於是囑咐了薑晨兩句，就急匆匆的出了門。薑晨聽見大門禁閉的聲音，原本一直低垂著的頭慢慢抬起，漆黑的眸子裡閃過十分複雜的神色，像是作出了什麼讓自己感覺很掙紮痛苦的決定。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逝，終於到了穆旎日夜期盼的結婚的日子。穆旎一大早就爬起來梳妝打扮，畢竟結婚這種事情對於女人來說是最重要的日子。穆旎雖然平時的作風果斷狠毒，比起男人來也絲毫不會遜色，可是她也是女人，也會有一顆粉紅色的少女心，希望自己能夠得到一個唯美夢幻，難以忘記的婚禮。對於權力財力一樣不缺的穆旎而言，還能有什麼比嫁給自己真正傾心的人更重要？

柔軟的化妝刷在穆旎臉上一下又一下的掃過，癢癢的，卻又很舒服。穆旎的皮膚很好，如同凝脂一般光滑，又如同白雪一般潔白，釋放著健康的光澤，就連化妝師也一邊幫她化妝，一邊不停地稱讚她天生麗質。

“穆旎小姐，你可真是個大美女，也不知道是誰這麼有福氣，娶了你這個漂亮能乾的新娘子。”穆旎一向波瀾不驚的定力，隻要一提到薑晨，就會全部土崩瓦解，化為灰燼。 “我也很有福氣啊。”穆旎一邊回答，一邊吃吃笑著，她笑得一雙媚眼宛若月牙，臉頰上儘是難以掩飾的幸福。穆旎化完妝，走出房間，看見薑晨竟然出乎意料地站在門口她。

穆旎一瞬間感覺自己心裡麵暖暖的，就算從心底裡不是很願意，也要試圖擔負起為一個丈夫的責任嗎？“都好了？”穆旎總覺得今天的薑晨有點兒怪怪的，沒有以前看上去那麼陰沉沉的，整個人好像是如釋重負了一般，顯得輕鬆了很多，甚至嘴角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讓穆旎不知不覺間看得呆了。

“你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因為今天對我來說很重要，我要完成一件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情。”薑晨牽住穆旎的手，穆旎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對方似乎加重了力度，像是在攥著一件珍寶一樣，死死地攥著自己，生怕自己跑了。不由的感慨，他們兩個人相處了這麼久，自己竟然沒有看出來，薑晨是慢熱型。

現在看起來，他雖然之前對自己冷冰冰的，不過心裡麵未嘗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薑晨和穆旎走出了彆墅，他們這一次的婚禮是定在了穆旎的私人海島上，宴請的賓客全都是穆旎這邊的朋友和親戚。薑晨和穆旎一起牽著走走進婚禮現場，俊男美女的搭配一出現便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大家紛紛都在交頭接耳，議論著薑晨的容貌果然傾國傾城，難怪能把穆旎迷得連土皇帝也不做了。

現在明明還沒有到中午，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天色卻顯得很是陰沉，仿佛是黃昏，就連天上的太陽也不再是金燦燦的，變成了有些詭異的血紅色，高高在上，冷眼俯視著一切。一切都很順利的進行著，賓客們給予了祝福，神父宣讀了誓詞，但是就在神父要求新郎新娘交換戒指的時候，薑晨卻突然停下了動作，用一種很危險的眼神盯著穆旎。那是一種老虎看獵物的眼神，充滿了危險和嗜虐，仿佛下一秒就要衝過去把穆旎活生生的撕成碎片。

“薑晨，你怎麼了？還是不願意嗎？”穆旎看見薑晨的眼神，以為這個驕傲的男人最終還是不願意就這樣草率的決定自己的一生，心裡不禁生出一種挫敗感。看來她始終還是高估了自己，本來以為自己都掏心掏肺可以感動薑晨，可是現在看來，對薑晨來說，感動歸感動，卻不可能轉化成愛情。

“我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能夠在穆家所有人麵前講述一個故事，如果你真的想和我結婚，那不妨聽完這個故事，咱們再往下吧。”薑晨用一種很低沉的聲音，像是在朗誦一樣，一字一字的慢慢說道。穆旎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薑晨會突然間要講故事，但是她也很好奇，能夠讓薑晨專程在婚禮上講出來的故事，會是怎樣的內容。

“大家都知道穆旎現在是整個江南地區的黑道女王，但是在很久以前，江南地區的黑道霸主還不是站在我身邊的這個女人，而是她的父親穆明。”穆旎沒有想到薑晨會突然間扯到她的父親，那是她最不想提到的人，穆旎心中有一個直覺，薑晨的背景可能並不象自己先前查到的那樣乾淨，這個男人也許和自己，那些不想提及的往事有什麼牽連。

一想到這些，穆旎下意識的就想要阻止薑晨繼續講下去，可惜薑晨對她視若無睹，繼續講著故事。“穆旎的母親，是穆明老大的女兒，大小姐看上了老爸的得力乾將，竟然以對方的全家性命相逼，讓穆明拋下女友娶了她，成為了幫裡的駙馬爺。但是當時被那個拋棄的女人，已經懷有身孕，大小姐是個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人，又怎麼可能，允許彆的女人懷著自己愛人的孩子，一連派出了幫裡的很多人去追殺。多虧穆明一直在暗中保護，又時常用一些甜言蜜語去哄騙，那個女人才得以活下來，苟且偷生，卻總是顛沛流離四處逃避。索性最後大小姐也懷了孕，一門心思撲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才算徹底放過了那個女人。”

“你和那個女人是什麼關係？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穆旎越聽越不對勁，這些事情都是以前的陳年舊事，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已經被她鏟除了，穆旎沒想到竟然會對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解得如此的詳細，而且還在大廳廣眾的說了出來，一時間憤怒得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我是誰？你們查了這麼久，難道還沒有查出個所以然嗎？還真是讓我失望呢，彆心急聽下去自然就會知道 。也怪那個女人的命不好，好日子沒過幾年，孩子就生了一場重病，穆明擔心孩子，偷偷的跑過去見麵，卻沒想到一舉一動，早就被身邊的眼線通報給了大小姐。大小姐怒不可恕，開車去捉奸，結果半路遇到了山體滑坡，連人帶車都被埋了。隻留下了一個年僅八歲的女兒，這個女兒是誰，你們都知道吧。”

“彆說了。”穆旎給了薑晨狠狠的一巴掌，從自己的腰間摸出手槍。穆旎知道自己這些年殺人如麻，仇人遍地，所以說隨身都帶著手槍用來防身。

薑晨卻當做沒有看見黑黝黝的槍口，眼底浮現了一抹報複過後的暢快:“怎麼，聽不下去了？自己敢做，還怕人說嗎？穆旎，你母親是死了，可笑穆明當時還以為自己這下子終於自由了，可以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可沒想到比起你的母親，你比她很毒得何止十倍百倍？你覺得這件事情都是穆明和那個女人造成的，你恨他們讓你失去至親，所以你故意偽造了你母親的書信，栽贓嫁禍你父親。說是你父親在外與人通奸，被你母親發現對她下了毒手。你外公毫不猶豫的相信了你，也是，又有誰會想到親生女兒居然會誣陷自己的父親。你從你外公那裡借了人手，趁你父親去醫院的時候，將他們一家三口堵在了醫院，你將你父親活埋，給你母親殉葬。抓了那個女人，用水銀剝了她的皮，做了你母親墳邊的燈籠，又把他們身染重病的女兒交給了你母親的手下，讓這個小姑娘還未成年，就開始在你的夜店裡麵做皮肉生意，還她父母欠下的債。這可真是個好故事，若非凶手就站在我身邊，我也隻會拿它當是個故事，誰能想到一個八歲的女孩，發起狠來竟然毒過蛇蠍。”

穆旎在最開始的時候還會暴跳如雷，但是越聽到後麵，她臉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就越濃烈。“我一直都覺得你和我，相識的過程太過順利。你受了傷以後偏偏就在半路遇上了我，而你的每一點在我眼裡都那麼完美，讓我情不自禁的愛上你。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要把結婚的日子選在今天了，因為今天剛好是那個女人的祭日。薑晨，恐怕你答應和我結婚，也隻是為了得到一個在人前公布我累累罪行的機會吧。”

穆旎怒極反笑，伸手扣住薑晨光潔的下顎，強迫對方低下頭直視自己的雙眼，“你如此煞費苦心，看來那個女人和你淵源頗深，隻不過你傾心準備了這麼多又有什麼用，你覺得在場的這些人，就算聽了你的故事，又敢如何？二十年前，也不是沒有人為他們的老大鳴冤叫屈，結果呢？”

穆旎用一種充滿著威嚴的目光掃過那些坐在場下的賓客，他們隻要一接觸到穆旎充滿殺意的眼神，馬上就怯弱的低下了頭，渾身顫抖，一句話也不敢說。大家都知道，穆旎情緒波動之所以會這樣大，就是因為薑晨講的都是實情，戳中了她心中的軟處。

不過他們就算知道穆旎曾經乾過這樣慘無人道的事情，也隻能夠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二十年前，穆明的小弟們也曾經站出來為自己的老大抱怨，結果當時出頭的所有人，全部被穆旎活生生的打成了篩子，連帶著父母妻子，也全都遭到波及，滿門無一活口。麵對這樣一個暴君，他們實在是無能為力。

“我從來就沒想過要依靠，這些人做什麼，之所以會在大庭廣眾下把這件事情說出來，隻是我覺得真相應該要大白於天下罷了。穆旎，我知道你想不通，為什麼我會對這件事情知道的如此詳細，說實話，這要怪就怪你自己的情報搜集能力太弱。你隻知道那個女人當初生了一個女兒，卻不知道她身下的是一對龍鳳胎，而你當初帶人衝進醫院的時候，我親眼目睹了你所有的暴行。找你報仇，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穆旎沒想到，自己一輩子唯一動心的男人，即是自己的親哥哥，又是自己最大的仇人，想想都覺得諷刺。穆旎看見薑晨抖出袖子裡掩藏的匕首，知道對方是要跟自己拚個魚死網破，她正準備開槍，可是看著這個讓自己癡迷的男人，穆旎卻又怎麼樣也下不去手。愛情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它可以輕易摧毀一個人的定力，也可以輕易摧毀一個人的智力，明明知道如果不扣動扳機，等待自己的將隻有死亡，可是穆旎最後還是放下了槍。

“是我欠你的，你若要這條命，便拿去吧。”因為愛你，所以就算對彆人再狠得下心，對你也束手無策。匕首刺入心房，那麼準確，那麼絕決，穆旎甚至都在懷疑 ，薑晨平日裡和自己睡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趁著自己酣然入夢，已經確定過很多遍心臟的位置。穆旎仿佛聽見呢場下有人的尖叫聲，她想看一下場麵究竟混亂到了什麼地步，可惜因為失血過多，她的眼前一片昏暗。

“這條命給你了，誰叫我栽在你手裡。薑晨，不過你給我記住，我給你這條命不是為了懺悔些什麼，隻是因為我把心給了你。沒想到我穆旎心狠了半輩子，卻唯獨對你狠不起來。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要遇見你。”穆旎伸手握住匕首，手上一用力，再次把匕首往自己的心臟裡推進了幾厘米。她的確是心狠，不僅是對彆人，對自己更狠。

薑晨本以為自己會死在穆旎手裡，他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自己能報仇，隻是想要逼穆旎親手殺了自己，讓穆旎痛苦內疚一輩子。他想讓穆旎也親自嘗一嘗失去摯愛的痛苦，這也是薑晨為什麼要處心積慮接近穆旎，讓她愛上自己的原因。

可是他輸了，穆旎雖然丟掉一條命，可是她卻解脫了，而他自己，才剛剛開始感覺到心痛的滋味。薑晨看著穆旎的手下全部衝過來，知道自己今天是無法全身而退了。

“仇已經報完了，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你給我一條命，那我就還你一條。畢竟不是隻有你，才懂愛。”薑晨撿過穆旎的手槍，對著自己的太陽穴開了一槍。槍聲響起的同時伴隨著血花濺起，染紅了穆旎身上的白色婚紗，妖豔得觸目驚心！

“如果有下輩子，我也希望不要遇見你，我們兩湊一塊兒，就隻能彼此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