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醋壇翻了

賞花宴剛過去幾日，太傅之妻洛夫人就遞來了帖子，邀李絮十五那日與她一同前往護國寺上香。李絮大為驚奇，洛夫人性格孤傲，從不主動與人親近，如今竟給自己下來請帖，所以雖不知洛夫人因何故示好，也不好拂了洛夫人的麵子，隻能卻之不恭了。

十五那日，李絮因想著洛夫人不會無緣無故邀自己一同上香，必是有話要說，多帶仆從終究不便，就隻帶了冬芸一路往護國寺而去。

李絮起身很早，到了護國寺卻發現洛夫人已然立在門口了，見了她便溫和地笑道：“安平郡主。”

“我來晚了，勞夫人久等。”李絮羞赧道。

“郡主不必介懷，我也剛到。”洛夫人攜了李絮的手向內殿走去，她不像平日對人那樣冷漠疏離，反倒是對李絮十分和藹，李絮不由得十分詫異。

“郡主現在宮中師從何人？”洛夫人突然問道。

“不曾拜師，隻是早年跟著些宮廷匠人學了些末流之計，現今都是自己練習。”

“那不如我來教授郡主可好？”

“啊？”李絮仔細看了看洛夫人，發現她神色肅穆，並不像是在說笑，卻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洛夫人可是個隻能仰望不可觸碰的傳奇。

洛夫人是前朝丞相蕭力之女，年輕時是名動天下的大明國第一美人兒，若單是有美貌也就罷了，偏她又天生奇才，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舞蹈女紅無一不精，十四歲那年以一支《化蝶舞》豔驚四座，世人皆歎，蕭家有女宛如仙人。如此陣勢自然驚動了當朝皇帝——便是現今的先皇，先皇一紙聖令命洛夫人入宮為妃，誰知洛夫人已心有所屬，抵死不從。世人又道，聖令之下，誰能抗拒，洛夫人如此如花美眷怕也是敵不過先皇之威。誰又料，洛夫人隻身一人闖入皇宮，金鑾殿上一席話說服了先皇，先皇並未怪她抗旨不尊，反而賜婚於她和當今太傅洛大人，一時傳為奇談。

洛夫人婚後，又致力於年輕女子的教導，經她教導出來的女子可是一等一的好，可她卻輕易不肯教授，數來數去也隻有當今皇後和先皇的小女兒明瑩長公主，如今她竟主動說要教導李絮，她怎會不驚訝。

“洛夫人肯教導我，自然是極好的，隻是絮兒頑劣，不知怎麼入了夫人法眼，怕是承蒙錯愛……”

“那天你在宴會上吹的曲子正是我和太傅的定情之曲。”洛夫人看出了李絮的疑惑，微笑道，臉上泛起了小女兒才有的潮紅，“太傅初見我時，我便站在一棵樹下用葉子吹奏《梅花洛》，他以蕭聲合我，就像那天你和王平，我們因此結識，後來也常合奏此曲，一生都恩愛如初。那天我見你以葉為笛，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我自己，就起了親自教你之意，你可願意？”

“自然願意！能得洛夫人教導，是絮兒之幸！”李絮喜不自勝。

一時間上香完畢，洛夫人去找大師聊佛經，隻留李絮帶著冬芸在寺廟後院四處遊覽。

護國寺已有千年曆史，曆經了幾次朝代變遷依然屹立不倒，院內古木參天，曲徑通幽，自有一番古樸清淨之風，與端莊大氣的禦花園很是不同。李絮難得出來透口氣，隻覺得十分新奇，正四處走走看看，突見前麵有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李絮連忙追了上去，是王平！隻是他身邊這個人是……

王平正與一個纖弱的女子一同走著，看動作神情，顯然是十分熟絡親熱，那女子雖因頭發遮著，看不清麵容，但看那身材卻是弱柳扶風自成風流之態，想來也一定一個美人。李絮心裡登時五味陳雜，很不是滋味，正巧看到王平朝這邊看來，李絮更是氣憤難當，轉身便要走。

“絮兒？！”王平看李絮掉頭就走，急忙追上來拉她的手，“怎麼了？你生氣了？”

“怎麼了？你還問我怎麼了？！她是誰？既然你接受了跟我的婚約，怎麼還跟彆人不清不楚的？你把我李絮當成是什麼？！”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

“還解釋什麼，我都看到了！你不喜歡我就去找皇上說清楚，這樣帶著跟我的婚約還到處勾三搭四的算什麼？你不去找是吧？那我去找皇上說，退婚！”

李絮見王平立著不動沉默不言，以為他默認了，又是難過又是氣憤，直鬨著要去找皇上退婚，王平卻一直拉著我的手死活不放，這樣鬨了好一會，卻見剛剛那位女子帶著沐雋諺一起過來了。

“我可以向你解釋了。”王平見他們來，似乎鬆了一口氣，“她是程老將軍的女兒程媛馨。”

“她是誰的女兒與我何乾，我不聽！”李絮已覺出事情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但抹不開麵子，依舊木著臉，扭頭看著彆處。

“是是，你彆急，先聽我說。”王平笑著替李絮將耳邊的碎發撩了上去，“她和沐雋諺情投意合，隻是程老將軍誤以為沐雋諺遊手好閒愛花天酒地，總是不同意他們的婚事，沐雋諺就托我將她帶來商議打動程老將軍的法子。”

“真的？”李絮仍氣鼓鼓的看著他。

“真的，比珍珠還真。郡主，你就彆生王平的氣了，你不知道那天我把王平拉走後，他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賭天咒地的說你現在變了，絕不會對他耍陰謀詭計，你要是不原諒他，他回去估計連飯都吃不下了，我看他心裡隻你一……哎呦！你踩我腳乾嘛！”沐雋諺一下跳起來，又哈哈大笑道，“王平！你臉紅了，你也有臉紅的時候，哈哈哈哈！”

“你、你彆聽他胡說。”王平的臉已經紅到耳根了，卻還在強裝鎮定。

李絮看王平窘迫的樣子，忍不住想笑，但又一看，沐雋諺和程媛馨都戲謔的看著自己。

“我剛剛來好大一股醋味，嘖嘖，現在總算沒有了。”沐雋諺使勁在空氣中嗅了嗅，說道。

“是啊，剛剛我也聞到了，熏得我趕快找你去了，現在好像沒有了，隻剩下——嗯——蜜糖味兒！”程媛馨跟他一唱一和。

“我、我、洛夫人還在等著我，我先走了。”李絮窘迫得恨不得找個地方鑽進去，急忙轉身快步走了。

等走到了護國寺門口，正好洛夫人聊完佛經出來，帶李絮去太傅府上用了午膳，又聊了一會，等李絮起身回宮，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馬車剛行至宮門口，便被人攔了下來，是明炎身邊的小威子：“郡主，三皇子有請。”

李絮重生之後一直對明炎不冷不熱，上次在禦花園更是對他出言諷刺，現在他終於坐不住了。李絮暗想，去會一會他也好，看看他要耍什麼花樣，上一世，他從自己這兒得到了那麼多東西，可絕不會讓他再得逞了。

到了三皇子府，小威子一路引著李絮入了內殿，李絮見內殿滿滿擺了一桌子菜，竟都是自己愛吃的，明炎正坐在桌邊，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絮兒，你終於來了。”

“嗯，三哥叫我前來，有何指教。”

“絮兒，何必跟我這麼生疏。”明炎立刻換上了一副哀傷的表情，“算了，先吃飯，聽說你今日去了護國寺上香，一定餓壞了，快吃吧，這些都是你愛吃，我親自準備的。”明炎說著，親自動手給我盛了一碗燕窩粥。

若在前世，李絮看他這樣，一定感動得為他做什麼都願意，但現在李絮已經看透了他的真麵目，再看他做這些，隻覺得惡心。

“咱倆從小一起長大，一張桌上吃飯，一個學堂裡讀書學認字，一直親密無間，我心裡也一直待你與旁人不同，隻是如今你就快嫁給王平了，也與我疏離了，以後你我這樣同桌吃飯的機會怕是沒有了。”明炎傷心地說，眼中水波蕩漾，似乎含著淚，“我對你的心意，你該是知道的，卻不料天不遂人願……”

“三哥也知道我是許了人家的，這麼說不怕旁人誤會嗎，三哥若真愛護我，這些話以後還請彆在說了。”李絮見他又是這些話，不由得不耐煩得打斷了了他，起身就要走，這種話，李絮前世聽得太多了，沒想到即使再過一世，明炎還是一直是一樣的套路。

明炎見李絮要走，急忙起身想要拉住她，誰知腳下被凳子一絆，整個身子往前撲去，李絮躲閃不及，兩人摔作一團，明炎趁機一把摟住李絮，“絮兒，我是真舍不得你……”

“三哥若是真舍不得我，就去求皇上去。”李絮笑著掙開，心裡卻知道明炎絕對不會因為自己去得罪皇上，即便他真的去求了皇上，隻要自己堅持說嫁給王平，他也不會得逞。

明炎在李絮這兒兩次三番的碰壁，一直奇怪李絮怎麼突然轉了性子，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本已快對她失了耐性，隻想著今晚是最後一次試探，卻不料聽得李絮這樣說，還以為李絮終究是放不下他，心中暗喜，又與她說了些一同成就宏偉大業的話就放她回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