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情駁天恩

李絮禁足一月有餘，覺得自己在宮中已經快被憋得發黴了，就選了一個晴好的天氣，帶著冬芸去禦花園散步了。

此時正值初秋，天藍雲淡，秋高氣爽，禦花園裡菊花緊簇，各式各樣，五彩繽紛，李絮想起東南角的花架下剛搭起了兩個秋千，自己還未去看過，便帶著冬芸朝東南角走去，剛走上一條石子鋪的小路，就看到前頭一個穿得五顏六色、濃妝豔抹的女子，帶著一群奴仆趾高氣昂地走過來，見了李絮也絲毫不避讓，原來這是進宮來給梅妃請安的陸琦。

“姐姐禁足這一月有餘，滋味可還好？”陸琦走近了，一臉嘲諷地開口便問。

“難得沒有你這種人的騷擾，修身養性，再好不過了。”李絮淡淡地道。

“我的騷擾，”陸琦輕捂著嘴笑道，“姐姐避得了一時，怕是避不了一世，以後共處一府，還要姐姐多擔待了。”

“這麼篤定就能與我共處一府了？”李絮冷笑道，“隻怕我這府裡容不下你。”

“容不容得下，不是姐姐說了算，到時候一紙聖令下來，姐姐容不容得下都得容下。”

李絮嗤笑一聲，道：“好好的千金小姐，乾什麼不好，偏巴巴地上趕著給人做妾，可惜王平不喜歡你，你再怎麼巴巴地貼上來，他也不會娶你的，所以趁早彆做你的春秋大夢了。”

“姐姐話彆說得太滿，到時候皇上聖令一下，我就不信王平還敢抗旨不遵不成？”

“皇上可是我的親舅舅，你覺得他會給他疼愛的外甥女心頭添堵嗎？”

“哈哈哈。”陸琦像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一樣，笑了起來，“姐姐把自己當誰呢？你以為在皇上心裡是你重要還是朝堂穩固更重要，實話跟你說吧，皇上早已經答應我父親在你成親後就把我賜給王平，現在沒有明麵上說，隻是維係你的一點麵子，你以為我父親朝堂跪求，皇上會拒絕嗎……”

“什麼？！”李絮立即變了臉色，難怪前日見梅妃，她得意洋洋的好似撿了什麼大便宜似的，言裡言外都暗示著李絮今後在夫家的日子會不好過，難怪梅妃宮裡的人，私下都議論紛紛，卻又諱莫如深的樣子。李絮起先隻以為皇上這麼疼她，必不會同意，王平又親口說讓她放心，可見也沒有這麼方麵的心思，因此一直沒把陸琦放在心上。如今聽陸琦這麼一說，皇上竟是早就同意了陸琦給王平作妾的事情，隻是為了全自己的顏麵，想等自己嫁入王家再說。李絮一顆心登時七上八下的，皇上沒有這心思倒還好，若真有這心思，到時候一紙聖令下來，王平遵是不遵，若是遵從自己難免心裡難受，若是不遵，就是欺君之罪，皇上即便顧忌自己想從輕發落，也得堵住悠悠之口，終是落不得什麼好下場。想到這兒，李絮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陸琦還在說些什麼，可李絮一句都聽不到，隻想著要趕快告訴王平，好商量對策去，招呼也沒打，轉身就走了。陸琦見她如此，還以為她被這件事打擊到了，繼續得意洋洋地往梅妃宮裡去了。

李絮回了自己寢宮，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剛出過宮，再出宮去終究不便，雖心下十分焦急，也隻好親筆寫了一封信，叫來還算忠心的小端子，千叮嚀萬囑咐地要他一定親手把這封信交到王平手裡，想了想，又叫住了剛要走的小端子，把花瓶裡插的孔雀毛剪下來半支插在信上，取“雞毛信”之意。

小端子走後，李絮坐立不安了半晌，深覺這樣也不是辦法，決定去養心殿探探皇上的口風。

不料到了養心殿，被皇上身邊的向公公攔了下來：“皇上在與朝臣議事，郡主不便進去。”

李絮踮起腳尖往裡麵看了看，問道：“誰在裡麵？”

“戶部侍郎——陸大人。”向公公恭敬地道。

陸大人？那個讓女兒作妾的老匹夫，他竟然在這兒，李絮的臉色陰了下來。

向公公見她臉色不對，說道：“郡主是有急事嗎？老奴可代為通報。”

“不用了，我自己進去說吧。”李絮冷著臉拂袖越過他，不顧他的阻攔，徑直闖了進去。

“陸大人來了，又是來說讓你女兒作妾的事嗎？”李絮人未到聲先至，那陸大人聽了立即青了半邊老臉，轉頭又看到李絮徑直走了進來，窘得簡直像找個地縫鑽進去。

“絮兒！”皇上輕咳了一聲。

“舅舅，絮兒今日來此，是有一句話問舅舅，正好陸大人也在此，還請陸大人做個見證。”說著，李絮拂衣跪下，“舅舅是不是要把陸大人之女陸琦賜給王平作妾，舅舅若有此意請明說，絮兒寧願不嫁人，也不願和彆的人分享夫君。”

“絮兒，你這是什麼話，自古男人都三妻四妾，你遲早要麵臨這些事的……”皇上有些尷尬地說道。

“那是彆人，絮兒就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你這樣想，王平不見得也這樣想，與其他將來去外麵拈花惹草，不去朕給他賜一個，知根知底，還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你以後也不會受苦的。”皇上道。

“是呀，我家琦兒好歹也是大家閨秀，怎麼也比以後王平在外麵找的強啊。”陸大人摸著自己發燙的老臉，為自己打圓場道。

“王平不會，我信他。”李絮堅定地說，看了一眼陸大人，忍不住又道：“陸大人好好的閨女要給人去作妾，也好意思自稱大家閨秀，大家閨秀就這麼厚臉皮嗎？”

“你！”陸大人氣得花白的胡子直抖。

“絮兒，你太過無禮了。”皇上沉下了臉，但又覺得畢竟是自己理虧，也隻好緩聲說，“你先回去，此事容後再議。”

“舅舅！”李絮向前膝行兩步，“你不是一向疼我嗎，怎麼如今反往我心裡填堵呢！”

“你太不懂事了！”皇上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來人！把郡主送回寢宮，沒有朕的命令，不得擅出！”

立即便有一眾丫鬟太監圍了上來，扶起李絮，恭敬地道：“郡主，請。”

李絮也沒讓他們為難，隨他們退出了養心殿。事實上這個結果也是李絮意料之中的，她當著陸大人的麵說這件事，而且這樣出言不遜，於情於理皇上都不會答應她，還可能會懲罰她，但李絮的目的就是要態度強硬地在皇上和陸大人麵前表現出自己的不願意，這樣皇上才有可能重新考慮自己的決定，陸大人才會顧忌自己的老臉而不好意思再繼續鬨了。

李絮回了瑜景宮，發現自己派去給王平送信的小端子也回來了，急忙問道：“見著王平了嗎？親手給他了嗎？”

小端子剛回來，氣喘籲籲地喝了口水才道：“給了。”

“他打開看了嗎？說了什麼？”李絮急切地道。

“他看了，陰沉著臉，什麼也沒說。”小端子仔細想了想說，“我看王將軍啊，巴不得多個小妾呢，郡主您給他寫信呀，根本沒用，也不知道這王平有什麼好的，郡主您和陸家小姐都對他這麼上心，不就有個好皮囊嘛，像我小端子這樣的好男人，怎麼也沒一個人看得上。”小端子憤憤不平地說著，還偷偷瞄了一眼冬芸，冬芸則瞪了他一眼。

“王平他不會這樣的。”李絮沒有注意到小端子跟冬芸的眉來眼去，隻堅定地說。

把能做的都做了，李絮也沒有太坐立不安了，靜靜地在瑜景宮待了三天。第三日，晚膳時分剛過，有小太監通傳說皇上來了，李絮多少有些生皇上的氣，隻顧坐在燈下看書，並沒有起身迎接皇上。

皇上一進門便笑著說：“絮兒，怎麼不到門口來迎接朕，是不是還在生朕的氣啊。”

李絮瞟了他一眼，彆扭的把身子往另一個方向一轉。皇上則笑著過來拉她：“絮兒彆生氣了，是舅舅不好，舅舅一時糊塗了。”

“朕已經跟他們說清楚了，不會把陸琦賜給王平作妾，以後也不許王平再納妾，這樣我的小郡主可還滿意？”皇上板著李絮的肩笑著說，又見李絮依舊撅著嘴不說話，又道：“陸大人你也不用擔心，那老東西本來舔著一張老臉來求朕就很不好意思，被你這麼一嘲諷，老臉更是掛不住了，聽說回家死得把女兒打了一頓，也沒臉再來朕麵前鬨了。”

“當真？”李絮不相信的問道，“您怎麼這麼快就改變主意了。”

“昨日啊，朕收到了王平寫的一封奏折。”皇上說著示意向公公把奏折呈上來給李絮看，李絮接過，打開一看，裡麵的字蒼勁有力，真是王平的字跡。再一看內容，有一句話極為顯眼“臣心中隻安平郡主一人耳”。

“朕沒想到，王平對你這麼一往情深，看你倆這麼恩愛，朕就放心了，絕不會再橫插一腳了。”皇上感歎道，“看到你們這樣，朕就想起了朕年輕的時候和梅兒，那時候也想著要一生一世一雙人，誰知後來……唉，就漸漸被這命運給磨得沒了心性……”

皇上感歎起了年輕時的轟轟烈烈，李絮卻充耳不聞，她隻定定看著那幾個字，淚水一滴一滴地掉在上麵。自己幼時就與王平交惡，經常針對他捉弄他，何德何能何其有幸前世今生都得他如此相待，李絮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今生自己絕不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