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郎君
隔著白紗屏風,夏嫤娘看到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郎君大步流星地走進了花廳。
她緊緊地盯著鵬飛的右腿。
如果她沒記錯,他的左腿應該受了傷。
可鵬飛躬身行禮,還用不緊不慢地語氣朝夏大夫人說道:“侄兒守吉,給表姨母請安。”
但見他行動自如並不像有傷的樣子,嫤娘有些疑惑,暗自思忖道,她曾親見他的腿受了傷還流了不少血,怎麼這會兒看起來卻像個無事人一樣呢?
鵬飛似乎感覺到有人正在白紗屏風後窺視著自己。
他朝著白紗屏風淡淡地掃了一眼……
嫤娘分明就看不清他的模樣,卻能感應到他那兩道深邃犀利的寒冷目光似乎直接穿透了白紗屏風似的,冷嗖嗖直把她給澆了個透心涼!
她被嚇了一跳!
當下就緊緊地攥住了團扇的手柄,用團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巴,又微微側過身,連大氣都不敢再喘一口。
夏大夫人見了劍眉軒目,俊朗英挺的田驍,心中很有幾分歡喜,便朝著吳媽媽點了點頭。
吳媽媽端著一個托盤,上前朝田驍行了個蹲禮。
夏大夫人解釋道:“這個玉扳指,原來嫤娘的爹在世的時候倒甚是喜愛,可惜……哎,我們留著也是白留,你且收下。”
鵬飛見那玉扳指水色極好,是個貴重之物,便遲疑道:“表姨母厚愛,守吉本該從命,隻是這玉扳指也太貴重,還請……”
夏大夫人一笑:“好啦好啦,我曉得你也是個好孩子,留著玩罷!”
田驍見母親始終笑眯眯地坐在一邊並沒有阻止,便又朝夏大夫人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說道:“謝表姨母賞賜。”
這時,田夫人這才開口說道:“晌午的時候,看你把你五表妹給嚇成了那樣……快過去給你妹妹賠個不是!”
說著,田夫人朝著白紗屏風呶了呶嘴。
鵬飛應了一聲,走到了屏風旁對著屏風後的綽約身影深深一揖,低聲說道:“我衝撞了表妹,還請表妹勿怪。”
嫤娘這才抬眼看向田驍。
隻見他穿了一襲藍色的新衣,係著白色的寬腰封,顯出了勁瘦的腰;而白紗屏風朦朧不清,她也看不清他現在的模樣,隻覺得此人舉手投足之間有種彆樣的男兒氣慨。
饒是隔著一道屏風在,旁邊又有兩位夫人,但那撲麵而來的男子氣息還是薰得嫤娘滿麵通紅……
“田家表哥多禮了,”夏嫤娘亦隔著白紗朝他還了一禮:“晌午……我被那蛇兒嚇壞了,多有失態,田家表哥請勿在意,家中略備粗食薄酒,還請田家表哥不要嫌棄。”
鵬飛有些怔忡。
隱隱約約的,他似乎還聞到了一股若隱若現的清新香氣……
花廳裡突然陷入了極度詭異的寂靜之中。
田夫人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哎喲,我家這個小子……最是好酒!瞧瞧,他一聽到‘酒’這個字,就什麼都忘了……守吉啊,呆會兒可不許喝醉!”
這時,夏大夫人也反應了過來,笑道:“不妨事,那是果子酒,是我家五娘閒著無事搗鼓出來的,酸酸甜甜不醉人的!”
被兩位夫人這麼一插諢打科,田驍終於回過神來,略覺有些尷尬。
他立刻朝著白紗屏風後又施了一禮,說道:“多謝表妹費心。”
說著,田驍向兩位夫人告了罪,大步退出了花廳。
夏嫤娘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兩隻手心已經汗津津的,再用手背觸了觸自己的臉龐,發現自己的麵頰竟也是火熱火熱的……
夏嫤娘連忙從袖筒裡抽出了帕子,飛快地在耳邊扇了扇風,然後又用帕子拭掉了手心裡的汗,才慢慢地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
“我的兒,快過來挨著我坐,”田夫人一看到嫤娘就歡喜得緊,趕緊朝她招了招手,說道:“你和你娘總在一塊兒,今兒你就跟著我……”
夏嫤娘掩嘴而笑。
吳媽媽果然把夏嫤娘的小桌子支到了田夫人的身邊。
三人一邊用飯,一邊笑著聊起了天。
那邊鵬飛退出了花廳之後,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隻是不知為何,總有一股讓人心安的暖香始終縈繞在鼻端似的,讓他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客房,小廝已經把廚房送來的酒菜一一擺在了正屋的桌子上。
有皮脆肉嫩的燒雞,清香四溢的蒸籠荷葉魚,色澤明麗的火腿煨倭瓜,鮮嫩美味的素炒小蘑菇,還麻油香醋拌的脆蓮藕和鹵水花生米,另外還有一個用青花瓷瓶裝著的寬肚酒瓶和一個小巧的酒杯。
除此之外,他還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瓷瓶和一摞裁成了細條的白紗布。
鵬飛揮退了小廝,徑自坐到了桌前,將那小瓷瓶拿在手裡,還拔下了塞子聞了聞……這種熟悉的氣味他絕不會認錯。瓶子裡頭裝著的是跌打藥。
他笑了起來。
放下了那瓶跌打藥,田驍又拎起胖肚青花瓷酒壺,往杯子裡倒了一杯酒。
但杯中的酒水竟是淡紅色的。
鵬飛怔了一下,舉著酒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這酒水肯定先用冰冷的井水湃過了,所以冰冰涼涼的,不但帶著濃冽的果香,而且微酸中還帶著些淡淡的甘甜……
鵬飛又品了好幾口果子酒,終於斷定這是用鮮石榴籽兒泡的酒。
他又啜飲了一大口,愜意地眯起了眼睛。
方才他聽夏家表姨母說,這酒水是那個夏家表妹釀造的。
這酒倒並不是什麼陳年佳釀,卻也是好酒,不但味道挺醇,喝著也不燒喉嚨。
喝了幾杯酒,再吃上幾塊爽脆的酸蓮藕和鹵水花生米,田驍隻覺得身心舒泰至極;不知不覺的,他就喝了大半瓶酒。
也不知怎麼的,他突然舉著酒杯發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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