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堂

我掀開簾子，遙遙瞥見一片整齊的隊列，眯著眼睛看了許久，“若若，取卻扇來。”

“章國久安君桓離在此迎候。”

孔雀羽的卻扇已經是第二次被我拿在手中了，嫁過一次人，所以這些流程我就是輕車熟路，我扶著若若的手緩緩步下馬車。

公子離保持著行禮的動作，文武百官也都躬身行禮。我屈膝，向他回禮。我二人相互施禮，公子離指著身後的一輛鸞車道：

“嫂嫂，請。”

接下來的一係列流程大多都被省略了，宮女說是宏遠君的意思。我不禁感慨，自己是多被嫌棄，六禮不齊就罷了，婚禮的禮儀也是能省則省，桓淵是對這門婚事有意見？

幸而拜天地沒被省略。

桓淵立在大殿之上，一身紅黑華服，容姿若玉，氣勢上端莊沉穩帶著幾分從容不迫。

公子離朝他推手一禮，頗有幾分自豪道：“二兄，弟不辱使命。”

桓淵看向我，目光沉靜，我的臉不禁有些發燙。四目相對，我的心砰砰亂跳。我一把將卻扇擋在自己眼前，以緩解這種沉重的壓迫和緊張。

我一步步走向桓淵，我走近他，喜娘遞給我一截紅緞，我接過紅緞。忽然聽見桓淵在我耳畔小聲說了句，“掩耳盜鈴。”

“夫君說的是。”

紅緞猛地被一扯，想必是地毯沒鋪好，宏遠君絆著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

洞房，一片沉寂，完不似新婚般，我沉默的坐在床上，透過蓋頭，周圍也沒有一人，不知……宏遠君是否在外迎客。

死寂一般的沉默，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突然就很怕這種感覺，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自己掀開了蓋頭。

半掩的門給人一種虛無的感覺，聽到外麵觥籌交錯的聲音，我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事外，與我無任何關係。

靜立在鏡子之前，我才看到了自己這麼一副樣子，眉間一點朱砂，一身大紅嫁衣，眼中卻無半點波瀾，果然，出嫁過一次的女人，心裡的緊張已經消散了很多，我永遠都忘不了，章國的坐山觀虎鬥。

“夫人還真是不同尋常，竟自己掀開了蓋頭。”

身後突然傳來了仿佛昨日在耳畔的聲音，卻並無半分責怪的意思，回過頭去，就看到了宏遠君靠在門上，眉眼含笑，靜靜的看著我。

許久不見，他似乎還是曾經的那個樣子，隻是眉目之間多了一些立挺，可終究，和記憶裡的那張臉融合在了一起。

“左右不過是嫁過一次的女人，這些虛假的禮儀，不守了也罷。”

話音剛落，麵前閃過了他的身影，很快，他便掐著我的脖子，直直的把我壓在了床上。

“這種話，以後莫要再說，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告訴你，以後不要讓我聽到這種話。”

這是我第一次見宏遠君發脾氣，我感覺自己已經是喘不上氣了，很快，他鬆了手，我分明看到，他眼底閃過了一絲疼惜。

“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這次，我定是真心對你，你莫要再說些胡話。”

本來我並不想些什麼，可是這番話，才是徹底激起我憤怒的話。

“你總是說的這般好聽，三年前，你眼睜睜看著我嫁與彆人，你做了什麼？你為了章國，那時將我放棄，現在又要做什麼？羞辱我？你這算盤還真是打的精細，倘若我這次不嫁的話，你們難不成要毀了魏國？你變了，我已經不認識你了。”

我知道我的聲音透著冷淡，雙手微微攥起，我以為我再次見到他心裡已經會很平靜，可是沒想到，看到了他眼底的疼惜，我最終還是狠不下心來。

“也許你會覺得我很極端，但是對我來說，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那又如何。”

“你的王兄對你這般好，你卻將他喚做傀儡，真是好樣的。”

不知道為何，我現在總是對他充滿了不屑，三年前，我對他充滿了希望，可是得到的，什麼都沒有，寫給他的信也石沉大海，現在他的一句話，我就像是小醜一樣被玩弄了過來，真是諷刺。

“今晚你睡就睡在床上，我在軟榻。”

他的一句話拉回了我的思緒，他這樣說是在顧慮我嗎？

一時間，心裡有多了些異樣的情緒。

第二日一早，等到我醒來的時候，卻發現不遠處軟榻上的人已經不見了，有可能，走了有一陣子了。

“夫人，王後娘娘來了，已經等了有一陣子了。”

見到我醒來，身邊的一個小丫鬟的話拉起了我的思緒，神情之間有些膽怯，看她這個樣子，我便猜測是宏遠君的命令。

“王後？”

我知道王後是連城，也知道她有心上人，隻是我沒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心甘情願的嫁給了已經被架空的章王。

“我們姐妹兩人，究竟有多久沒有見過麵了。”

見到連城，我還沒有說話，她就有些激動的過來拉住了我的手，臉上的神情有些難以言喻。

“兜兜轉轉這麼久，我們最終還是能每日相見，這三年，你受苦了。”

連城怕是不知道我這三年其實過的挺好，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估摸著就是因為章王或者是宏遠君說了些什麼，不然連城不可能不知道我這三年其實一直都被寵著。

也算是我自作自受，可我雖是他的夫人，說到底，我終究還是魏國的人，隻是我沒有想到，最後關頭，章魏最終結盟，讓我現在變得越來越像一個笑話。

“我倒是無事，隻是你，我分明知道你有心上人，怎麼會應了王室的安排，被許給了已經架空的章王？”

許是聽到了我的話，連城的臉上多了些悲哀。

“我也是為了青城，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心上人隻是士子，他被王室隨便找了借口處死了，你許是懂得那種心如死灰吧，青城被逼迫嫁給章王，我們同為王姬，為了她和代王，對我來說，嫁與誰都是一樣的。”

連城的語氣很是平淡，雙眼之間也沒有一絲波瀾，就好像是在訴說著一件和她沒有任何關係的事情。

“其實青城比我好，至少她的心上人是代王，對所有人來說，我隻是愛錯了人，可是也許隻有你和青城知道，那種心痛。”

還未等我開口安慰，連城便是繼續開口，雙目之間也終於有了一絲清明，就像是懂了些什麼一樣。

同為皇室女子，我自然是懂她的，雖然在很多人的眼裡我們是光鮮亮麗的，可是沒有人知道我們背後的悲哀，皇室女子，永遠都隻是戰爭的犧牲品。

“對了，我一直記得你和宏遠君之前也算是有了私定終身的意思，雖然晚了三年，但結果是好的，你要好好珍惜，莫要後悔。”

說完了自己，連城又開始說我，可是連城不知道我心底，現在對章王，宏遠君，隻有恨意，魏的敵人雖然是陳，可是我永遠都忘不了章的坐觀山虎。

“好了，我知道了，至少我現在到了這裡，還有你陪。”

許是聽了我的話，連城的臉上多了些笑意，拉著我的手也越發的緊了些，我們現在相對而坐，讓我想起了以前青澀的日子，隻是現在，怎麼都回不去了。

“好了，你也算是拜見我了，以後的拜見也可算是省了，省得你整日裡跑來跑去的。”

正說著，外麵傳來了腳步聲，等到我們兩人出去的時候，我和宏遠君便是很巧的對視，兩人都是愣在了原地。

“參見王後。”

我們分明都是之前那麼熟悉，可是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換下了喜袍的他身上多了些狠厲，雙眸之間一片清明，和我之前認識的那個人，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起來吧，你們夫妻兩人新婚爾爾，我就不叨擾了。”

連城說完之後，回頭衝我盈盈一笑，轉身就走，連城不等的我挽留，等我回過神，她就已經離開。

“你們說什麼了。”

連城剛走，宏遠君的臉上就出現了笑意，我分明看到他向我伸過來的手，我最終還是猶豫了一下，直接轉身，坐到了石桌邊，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什麼也沒說，寒暄而已，這不是多年沒見了。”

“我們也是多年沒見，也不見你跟我寒暄。”

我的話剛說完，宏遠君就接上了話茬，他也不在意我無視了他的手，順便就坐到了我身邊。

“怎麼，想以前的日子了？”

聽到了這句話，我瞬間愣在了原地，以前的日子怎麼可能不出現在腦海裡，也不知道宏遠君是不是現在在想，他現在對我這麼一番樣子，是不是自己以為就是印證了他自己說過的話。

“棠，無論何時，我都要娶你為妻。”

隻是造化弄人，我也知道，三年前他親眼見我嫁與彆人為妻。

我隻倒是陳王定會恨我，可是我沒有想到，他竟真的救我，若是恨，我心裡還好受，可我永遠忘不了他看我離開那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