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山紫丘

出村漫走，陳琦狠狠的吐一口氣，心中仍不得舒暢，隻得鬱鬱的前行。明晃晃的日頭下，和風輕撫，四周竟是一片寂然。回首遙望遠處熙熙攘攘的村子，他有一種即將離彆塵世的酸楚。

紫丘，這就是陳琦要去的地方。原本那是一處無名小山，自從淩先生來偶然間遙看間這密林遍布，群鳥盤旋的山丘，突地來了興致山上一遊後，問得此山無名，便笑道：“山中景色如此秀麗幽奇,怎能無名？登山遠眺，如有紫氣東來，祥瑞加身之感，故名紫丘吧。”

說實話，陳琦從小在村中，也曾許多次偷跑入山中去尋那爺爺口中，住在萬山白雲深處，享受怡然自得悠然情趣的仙人。但是除了長得古怪樹木，亂七八糟的飛鳥走獸，卻是一無所得。嗯，村裡人家的墳頭倒是見了不少，貌似大家都有把故去的人葬在山中的習俗。

一路無話，陳琦沿著昨夜雨後泥濘的小路，伴著原野上沁人心脾的芳香，來到紫丘山腳。尋了根老樹，坐在樹下稍稍歇息片刻，又從小包裹裡拿些大餅乾糧，匆匆填那有些空落落的肚子，便順著崎嶇的小路而上山。

其時，已是日薄西山，鴻雁遠遠消逝天際。背負一襲橘紅的夕陽，陳琦穿行於秋日裡蕭瑟的林間，百鳥歸林，嘰嘰喳喳的落於枝頭，十分好奇的盯著路上不時踉蹌的人兒。

一陣勁風吹得長草呼啦啦作響，剛被叢中老藤險些拌倒的陳琦一個哆嗦，暗道晦氣，今天出門太急忘了看時辰，天黑入山可不是個好時候，老人們說的那些不乾淨的東西，可是常常在陰氣起來的時候出沒。

小心翼翼瞧一眼身後，除去張牙舞爪的老樹，就是那些樹上的鳥兒一直盯著自己，讓人心裡不舒服。示囘威似的揮舞兩下拳頭，陳琦故意哈哈大笑兩聲，急匆匆向自己記憶中的地方趕去。

“哇——哇——”

“誰！”

陳琦一下跳起來，哆哆嗦嗦的拿著手中當做拐棍的四尺鏽劍，四處亂瞅。撲啦啦一陣拍打聲，有隻黑溜溜的烏鴉自樹頭上飛起，哇哇叫幾聲後飛向空中，一眨眼便不見。鬆口氣，陳琦摸著仍砰砰不停的胸口，心裡不由得好笑，以往也常常來此，怎的今日裡這麼膽小？若是讓那出入山林當飯吃的李某牛知道了，還不被笑死。八成是今天出門忘了拜拜清涼觀和土地廟裡的老神仙，下次一定不能忘記。

回頭看看日頭，林子裡黑的早，天上還能看見些亮堂，陳琦身邊已是些許昏暗。不敢再耽誤時間，尋了方向，他再次前行。

林子裡的路漸漸的不好走，麵前不時出現些枯枝，樹藤，荊棘之類的擋在路中央，需要用劍斬開。盯著手裡的鏽劍，陳琦也越來越懷疑這東西是不是真的傳家囘寶，怎麼砍些枯枝還如此費力？莫不是真的被爺爺給騙了？嗯，不會，肯定是他老人家把真正的寶劍藏起來，弄把破爛玩意放在那，好不讓自己偷去。想及此，陳琦不禁暗暗佩服，果然像老人們常說的那樣，薑還是老的辣些。

前麵一片人高的草叢，陳琦看到眼前一亮，過了這不遠就能到自己要去的地方，想到那些神奇的草藥，身子輕快不少，到跟前使勁揮劍一斬。

“吼——”

突來的巨大聲響，伴隨著腥臭的惡風把陳琦鎮的倒退幾步，一屁囘股坐在地上。眼前白茫茫一片，呆坐片刻，還是搖搖晃晃的暈倒在草叢中。

“靈山客，靈山客，獨自去遊天上月。本欲帶上花一朵，無奈山上百花謝。靈山客，靈山客，群仙為誰來鼓瑟？……”

清幽幽的低聲吟唱，如意外的女人耳鬢廝囘磨時夢囈般，將陳琦喚囘醒。哎呦一聲，抱著要炸開的腦袋，陳琦一片茫然。這是怎麼了？努力回想半天，陳琦終於記起昏迷前的事物，臉上一白，神經質的左右環顧，幸好沒見那巨大的身影。不敢怠慢，他連忙起身順手拿著草叢裡倒插的鏽劍，一路向前奔跑。

路過那個長草叢，見地上一灘血跡和些許動物的屍骸，陳琦心又一跳，那黑色的羽毛……暗自下決心以後絕不打烏鴉，不敢停留他飛一般奔行於山路。幾次滑倒，幾次踉蹌。身後刺痛的厲害，陳琦一邊用劍撥開擋路的藤條，一邊摸了摸。

“嘶——”倒抽一口涼氣，疼的他齜牙咧嘴。看看手上紅彤彤的顏色，原是暈倒的時候不知坐在什麼東西上，屁囘股給刺破弄得流囘血不止。

什麼？流囘血……壞了！陳琦連忙回頭看去，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竟有種不遠處黑暗的林裡，許多眼睛在盯著自己的感覺。

晦氣，晦氣！這血腥味可是招來許多東西的最佳誘餌！陳琦悔恨的想抽自己一嘴巴，怎麼剛才竟被嚇的忘了檢查自己身子，這下可怎麼得了？

雖是如此，陳琦一想及那巨大猙獰的身影，哆哆嗦嗦的連滾帶爬繼續跑，連停下上止血藥也不敢。上藥也沒用，哪有一用就馬上止血的藥？有也會被跑動中不停流淌的血液給化開，沒用！

跑著跑著，陳琦臉色漸漸發白，心中一股子冷氣也上了頭。這，這不對啊，這路明明……甩甩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些，暗暗安慰自己，是自己眼花了，不要怕，一定會沒事，回去一定好好的給灶王爺和三清老爺上香，上供。一定宰豬宰羊，用最好的！一定要多多保佑！

“嗷嗚嗚——”漆黑的夜空下，烏雲漸漸遮蔽了清涼的月光。山風冷冷呼嘯，吹得老樹如妖魔一般亂舞。幾聲淒厲的嚎叫，在陳琦惶惶不定的心上又狠狠囘插一刀。

狼，要說夜裡最怕遇上什麼，它絕對排在前三！成群結隊的圍堵，追你到天涯海角的決心，凶殘的性情，一切一切都是夜路旅行者的夢魘。

不行了，我要死了。今天該聽爺爺話不上山的！陳琦滿心的悔恨，眼淚在眼眶裡晃悠悠，大口大口的喘息，胸口一陣火囘辣辣的疼。一個不小心，碰的被樹根絆倒在地，他倒在地上死命的掙紮，卻怎麼也沒了起身的力氣。當啷，鏽劍脫手掉在旁邊半人高的石頭邊上。

不遠處草叢裡，一對，兩對……漸漸的，好多綠瑩瑩的眼睛出現在那。看見這，陳琦一陣絕望。

終究是要死了麼，可我才十三歲！淚珠兒滾燙燙的流下，陳琦無比的想念村裡那破破爛爛的家，和家裡的爺爺。不知道我走了以後誰來照顧爺爺，他已經是重病初愈，找不到我，或是聽到我那不幸消息，萬一……

不！陳琦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騰地站起來，幾步拾起鏽劍，跳上石頭，朝旁邊的合抱巨木努力一縱身，雙手空中緊握劍柄，使勁戳在樹身上，鏽劍竟直入一尺。乾淨利落的順著劍，爬上樹頭最低的枝乾。

“呼呼……”陳琦摸著胸口，一臉的不可思議，剛才竟真的爬上來了？要知道自己從小就不怎麼會爬樹，這可被村裡小孩笑話多少回。

樹下，剛剛的一番動作，引得草叢林的狼紛紛衝出來，無奈陳琦動作快，幾步就上了樹，隻得徘徊在樹下，盯著頭上的食物，不甘心的嗚嗚叫著。

一顆心暫時落了地，陳琦手忙腳亂的從包裹裡拿出傷藥，胡亂在屁囘股上抹了幾下，也不管有沒有用，求個安心。順便還有個閒心數了下狼的數量，竟有十四隻之多。陳琦看看自己瘦瘦的身板，真想好心的告訴狼兄一聲，這裡的夥食不夠分量，您還是趕早奔彆處去吧。

無奈狼兒們看樣子是將就的很，對陳琦這不富裕的肉食也十分在乎，一點也不願意離開。有的撓樹，有的使勁向上蹦，使勁想方設法的解決肚子問題。

陳琦一臉鬱鬱的盯著狼群，對狼兄不識好歹很是發愁。怕是彆一直在這等到自己餓死渴死吧？那也太憋屈了些。恨恨的折下一段樹枝，向那個蹦的最歡實的狼扔去，卻見那東西竟靈活的很，向旁邊一跳就躲了過去，還不忘給陳琦一個嘲諷的白眼。

白眼？見鬼了！陳琦使勁揉揉眼，懷疑自己出現幻覺。再看時，那狼又繼續蹦躂去了。鬆了口氣，十分肯定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月兒不知什麼時候偷偷從烏雲帕後露出些許臉蛋，清亮亮的將視線灑在樹林間。林間偶有幾聲蟲鳴，讓這山林霎時間不再像方才那般死寂。但不及片刻，月兒又羞答答的鑽進烏雲裡。讓林子又恢複昏暗。

已是過了好些時候，陳琦半倚半坐的呆在樹杈上都快睡著了，樹下的狼群也沒了剛才的動作，散落在樹下四周，趴在草叢裡，用一雙雙晶瑩透亮的眼睛，充滿不應該的想法的看著陳琦。對此，陳琦已經習慣了，坐在樹上無聊的發起呆，想著等天亮了，萬一狼群散去自己是繼續找草藥呢，還是就此作罷打道回府？

嗚……一陣惡風吹過，陳琦一驚，猛地想到什麼，連忙在黑暗中努力打量四周，尋找。讓他心涼的是，樹下原本懶洋洋的狼群忽的聚攏在一起，夾著尾巴低著腦袋，發出嗚嗚的低鳴。

呼呼的沉重喘息聲，漸漸清晰。在陳琦驚懼的目光中，猛地從右側一個老樹後竄出個龐然大物，在群狼哀鳴中，凶狠的撲入其中，撲，抓，撕咬，幾下便殺了七八條最雄壯的狼，“吼！”仰首一聲怒吼，龐大的身影下群狼竟是不敢反抗，灰溜溜的四散逃走。

完了，陳琦閉上眼睛，心裡半點僥幸也無。本以為自己昏迷前的是幻覺，沒想到是真的。該死，雖說這山上自己從小見過不少奇怪的動物，但是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存在！

一絲絲月光從天際直射而下，照耀在那龐然大物的身上，讓陳琦之前清晰的看清了它的摸樣。

二丈多高身量，幾乎和在樹上的陳琦齊平，更彆提那足有三四丈長的身子。這不是最讓陳琦震驚的，最讓他驚懼不已的是，那巨大的老虎身軀上頂著的人腦袋！那人頭滿臉橫肉，虎目血口，滿臉的胡須似鋼針般根根直立，偏偏頭上沒有一根頭發，儘是些糾結的大筋，道道縱橫的疤痕。

這是個什麼妖怪！陳琦絞儘腦汁也不曾在書上見過，也從沒聽老人們說起過。但是看他凶惡的摸樣，剛才的所見所聞中可以肯定，這家夥絕對不是吃素的！

那妖怪掃一眼樹上不停顫抖的陳琦，低下頭用那雙巨大的爪子抓開狼屍的肚子，狼吞虎咽的吃起裡麵的內臟。就這樣，陳琦看著它吃完一個，拋下完好的狼屍，尋下一個狼屍的內臟。

完了，這妖怪專門吃內臟！陳琦悲哀的發現自己渾身上下一絲力氣也無，跑了半夜，最後的力氣也在狼群威脅下使了出來。恐怕這妖怪也是發現這一點，才慢吞吞的先吃狼，最後再吃自己。想及此他開始向漫天神佛禱告，希望這家夥隻吃死的，千萬彆活生生的抓破肚皮來吃啊。

這時，一陣清幽幽，如意外的女人呢喃的歌聲仿佛從天邊傳來。

“靈山客，靈山客，群仙為誰來鼓瑟？遙聞天上鼓瑟聲，聲聲悲憤聲聲切。靈山客，靈山客，舍身忘情情益烈。不聞雄舟從君走，唯見潮起潮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