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黃須矮叟

“唔，我還是死了麼……”

陳琦迷迷糊糊開眼，掃視一圈，好熟悉的茅草屋，自己正躺在個木質硬板炕上。他起身依靠在炕頭圍欄，不敢相信地咬一下舌尖，“痛！”嗬嗬，還活著。陳琦欣慰的閉上雙眼，身上一絲力氣也無，心裡滿是大難不死的慶幸與歡喜。活著，真好。

吱——

房門打開，踏著微微的朝囘陽，一個三尺左右的矮小黃須老人走進來，手裡拄著個小拐杖，頗有喜感的翹著胡子笑道：“一大早，小友，你終於醒了。”

“嗯。”陳琦從喉嚨裡硬是擠出聲音，實在不想有什麼動作，隻想靜靜的一個人坐著。老人知道他的情況，了解似的點點頭，來到炕前蹦上去，扭幾下屁囘股尋個舒服的姿勢坐好後，就這麼陪著陳琦，靜靜的不再說話。

桌上香爐裡緩緩飄著青煙，散發的清香使人不自覺的放鬆身子，有種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兒，陳琦才頗為不舍的再次睜開眼，頗疑惑問道：“黃老，我怎麼會在你這裡？明明應該是在外麵，嗯，還遇見個妖怪，還有，還有……嘶，頭這麼疼！”

黃老看陳琦抱起腦袋疼的恨不得打滾摸樣，趕緊掏出一粒烏溜溜龍眼大小的果子，送到他麵前，“張開嘴！咬碎後咽下去！”

陳琦乖乖的張開，一股酸苦味充斥的口中，強忍著怪味，一邊流著鼻涕淚水，一邊使勁嚼碎吞咽。好一會，才艱難地全部吃下。“這是什麼，也太難吃了些。”

“我也不知道。”黃老挑著眉毛，十分無賴的笑著，“就是感覺對你有用，便給你吃了，看來我的感覺果然正確。”

無奈的笑笑，陳琦對這老頭實在是沒辦法。明明知道不想告訴自己，卻用這麼荒唐的理由來搪塞，真的是……無語了。

黃老一本正經坐著，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不時偷偷看向陳琦，見他不再說話，終究是忍不住，先開口問道，“你小子倒也命大，竟敢獨自一人走夜路上山，果然是初生牛犢啊。不過，你怎麼會昏倒在我家門口不遠的地方？”

“這……”陳琦努力回憶，迷茫地說，“我隻記得一路上碰見許多可怕的東西，我便逃啊逃，最後在你門口被一個人堵住，然後說了很多話，又碰見個龐大的妖怪，然後……”

“然後你就不爭氣的嚇暈了，對吧？”黃老鄙視的目光讓陳琦羞愧不已，不過接下來的話讓他愣住了，隻聽黃老興衝衝的問，“那是個什麼人，什麼龐大的妖怪，我怎麼沒看見？快告訴我那人男的女的，長什麼樣？還有那妖怪嚇人不？到底什麼模樣？”

黃老等半天不見回答，正不高興的想責問，抬眼瞧見陳琦一幅迷茫，痛苦樣子。嚇了一跳，連忙不知從何處又摸出個綠瑩瑩的果子。陳琦無意中看見，趕緊擺手，大聲叫道：“我沒事，沒事。不用再吃了，快點收起來！”

“要不，再吃一個，也許會好的更快些！”黃老一幅欲求不滿的樣子，拿著果子眼球不動道：“看看這色澤，這光亮。再聞聞這清香，一定很可口喲。說不定對你某方麵大有幫助！！”

陳琦麻木的盯著這老頭，見他正十分猥瑣的瞧著自己某個部位，嘿嘿笑個不停。該死，當初自己偷跑上山怎麼會被這麼個怪老頭給救了，還認為他就是老仙人！一定是自己年少無知，被這邪惡的老家夥給騙了。一定是他不知草藥的用處，拿自己試，分辨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想及此處，陳琦原本對這老頭前些日子的贈藥之恩，沒那麼感謝了。

被陳琦古怪的目光看的發毛，黃老咳了幾聲，擺出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笑眯眯的問道，“算了，不要再想了。一切都是緣啊。然則，小友再次來拜訪老夫，可是又有什麼難處？不妨說來聽聽。”

被問及正事，陳琦顧不得許多，連連點頭，焦急的問道：“黃老，您以前給我說的那些仙丹都是真的麼？”

“那是當然！”黃老頗為自得的搖頭晃腦說道，“老夫虛度光陰幾百年，雖不得什麼仙人大道，但是些許煉丹之術還是略知一二。怎麼，小友終於肯隨我一起修煉丹道了？不是老夫自誇，不提那些白日飛升，雞犬升天的仙丹妙藥，一些保持青春之色，延年益壽，增進修為的丹藥，咱還是煉得的。”

聞聽此言，陳琦喜悅的一跳而起，急急看著他，“真的！你那能活幾百年的仙丹還有沒？我要的不多兩個就行！我發誓，等我拿下山給我爺爺吃了，便帶著他一起上山隨您修行！”

“額，咳咳……”黃老一陣咳嗽，又是氣憤又是尷尬的吼道，“死小子，快滾！能活幾百年的仙丹？兩個？還不多？老夫幾百年來還從沒見過，癡心妄想！”

看著黃老氣的臉一片血紅，陳琦失望的說道：“你剛剛不是說什麼虛度光陰幾百年，延年益壽……原來都是吹噓，騙騙我這無知小孩。”

“你！罷了，和你這懵懂孩童計較什麼，仙凡之彆終究是猶如天塹，不懂，就是不懂。老夫還有一爐丹正在熬製，暫且告辭，等下再來探望你吧。”說罷，黃老跳下炕，拄拐緩緩走向房門。身後，陳琦頓時滿心失望，隻覺一腔期待憧憬全化作烏有，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那裡。

黃老走了幾步，回頭看看，看他一副渾渾噩噩模樣，歎口氣又轉回身子來到炕前，盯著陳琦，略顯沉重問道：“你就這麼想要那虛無縹緲的仙丹？要知道老夫我這延年益壽丹雖隻能用三次，但也能保人多活幾十年。也許幾十年後老夫又研製出新的丹藥，你又何苦去尋那不著邊際的東西！”

“可，可是我把你給的丹藥給爺爺吃了，沒用啊。”陳琦一臉的無助，聲音裡帶著哭腔，“前些日子病雖是好些，但身子仍弱的很，一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我絕對絕對不能讓爺爺沒享福之前就這麼去了，絕對絕對要讓他長命百歲！”

使勁用拐棍砸幾下炕板，黃老又是痛惜又是無奈，“你這孩子……也許是藥效過些日子才見用處，何苦這麼心急！”

炕上傳來低低的抽泣，這時陳琦才露出自己的虛弱和無助。稚囘嫩的聲音，瘦小的身量，這無不顯示他的真實年齡，十三歲。

“罷了！”黃老被陳琦哭聲弄的心煩意亂，使勁揪著泛黃的胡須，大叫。“彆弄這副女兒家做派，成個什麼樣子！這座山中便隱藏著一座先代修仙大門的彆院，雖是遺跡，但也許會有些仙家丹藥遺留。你若是真想尋那仙丹，不怕死的話，就去！”

陳琦抬起淚眼，胡亂的摸一把臉，不敢相信的問道：“真的？不會是又來哄騙我吧？”

看著這小孩一副驚喜萬分的樣子，黃老實在是不忍心告訴他那十死無生的地方，但又怕他從此了無生趣，遲疑的說道：“你可要想好了！仙府遺跡雖是不假，小老兒當年也是從……也是從中險死還生，好不容易才得到些許仙家丹道秘本。就你一個孩童，可真的會死在裡麵！”

“不怕！我是人賤命硬！”陳琦焦急的抓著黃老的胡子，大聲說道，“奇怪，這座山我幾乎跑遍了，為什麼一直沒有發現。快些告訴我吧，在哪裡，怎麼才能去？”

知道不能勸阻這執著的小孩，黃老歎息一聲，沉默良久，方才淡淡的說道：“那仙人的地方哪裡是什麼人都見得！不提那殘留的禁製陣法，單是那隱藏於虛空的手段，便讓你跑斷雙囘腿也尋它不到！”

“啊？虛空？”陳琦驚愕的張大了嘴，鬆開手，指了指上麵，問道，“聽你講，難不曾那什麼先代修仙大派彆院就在咱們頭頂上？”

“然也。”黃老笑嗬嗬的看著陳琦，點頭說道，“要知道修仙什麼都講究個緣法，有緣則萬事俱備，無緣則諸事不順。你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決心，也恰巧我知曉去那的方法，興許你與那處有些緣分，可以一試。”

“啊，太好嘍！”陳琦歡喜的在炕上蹦蹦跳跳，大叫不停，仿佛看見成堆的仙藥在麵前等著自己去拿。

“不過……”黃老心情沉重的緩緩搖頭，看著僵硬站著的陳琦，說道，“外麵守門陣法禁製我雖然可以幫你蒙混進去，裡麵卻是凶險萬分，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神魂俱喪。再加上，近些年我常常感覺裡麵有股衝天妖氣，似乎有什麼不得了的妖物盤踞在裡麵，現在連老夫也不敢再次進入其中了，去是不去，你可要好好思量一二。要知道，若不去你還能照顧你囘爺爺，再尋他法。你若是去了遭到什麼不測，那你囘爺爺可就……”

聽到這話，陳琦隻覺得心煩意亂，慢慢蹲下囘身子蜷縮在炕腳，不再言語。

“要送你去那裡，必須做些準備，時辰也要挑好。今日午夜之前你要告訴老夫你的決定，若去老夫便送你一程……”黃老說完，也不待炕上的少年回答，便搖著頭緩緩離開。

伴隨著吱——的一聲，屋子裡隻留下一個滿心糾結的少年，在為他人生中一件重要的事，苦苦思量。

時間眨眼而過，不自覺已是午夜。

黃老步行至門前，歎口氣推開房門。屋內，一隻油燈散發昏黃的光亮，小小的火焰在門開時帶進的微風中搖曳。黃老發現陳琦正端坐在炕頭，身上背著包裹，腿上平放一把充滿鏽跡的青銅古劍，劍柄上用紅線垂著根翠綠色玉珠掛飾，不時輕輕搖擺，顯出主人的心情不如表麵上那麼平靜。

“做好決定了？”

“是！我要去！”

“唉，罷了。隨我來，這樣去是不行的。”

言罷，黃老轉身就走。陳琦好奇的隨著黃老，踏著月色來到旁邊的茅草屋裡，十分乖巧的任其擺囘弄。又是更衣又是沐浴，清清爽爽的換了身灰色道袍，更是把那鏽劍插入黃老準備好的黑色木質劍鞘中。仔細的看著身上的道袍，竟是出奇的合身。陳琦心中暗暗感動，不用說也知，這道袍一定是黃老準備收自己做徒弟後用的。下定決心，這次隻要不死，一定回來尋他，正正經經的送上禮品，拜師。

一番忙碌，天也快亮堂了。更衣沐浴後的二人，草草吃過齋飯便摸著黎明前的昏暗，直至紫丘最高的那一座小山峰。

黃老吩咐背負長劍的陳琦幫忙擺上香案，弄好祭台，將準備好的祭品擺上。然後便放下兩個蒲囘團，帶著不知所措的陳琦盤腿坐下，靜靜的閉上眼睛打坐。

夜裡臨近淩晨的風涼的緊，一陣陣吹得陳琦瑟瑟發抖。懷揣著對前路迷茫興奮的奇怪心情，他耐著性子默默等待，生恐犯了什麼忌諱，讓這一次失望而歸。

過了許久，天邊迎來一線光亮，映的遠處的雲彩紅彤彤的，十分漂亮。陳琦歡喜的看向黃老，卻見他看向天邊緊皺著眉頭，一片愁容。正想發問，卻見他長身而起，幾步來到香案前，握著拐棍的右手向下一擺，木質的拐棍竟直直囘插入腳下堅硬的岩石裡。

吩咐陳琦來到身後跪下，黃老焚香禱祝，嘴裡念叨著不知名的言咒。迎著忽然猛烈的山風，道袍獵獵作響。

陳琦抬頭仰望著他，心中竟感覺原本三尺的身材無限高大，似乎頂著天立著地，充滿整個空間。

神秘的呢喃聲在四周回響，漸漸的似乎有許多人在身邊一同隨著麵前的老人在吟唱，慢慢變成巨大的聲浪，轟隆隆的震撼著陳琦。伴隨著朝囘陽整個跳出天際，大放光明。轟——的一聲作響，四周恐怖的聲音突地停滯。

陳琦暈暈乎乎的看向黃老，見他滿臉莊嚴，豎起一手作道禮，朗聲唱道：“開仙門——迎尊客——天梯來喲——”

聲震四野。蒼茫嘹亮的聲音在山峰絕頂緩緩飄蕩。似乎穿透了空間的阻隔，遠遠的直至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