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寄居無量

一年多後。初夏。

遠處青山蒼翠，白雲悠悠。幾隻白鶴翩翩飛翔在如洗的碧空，頗有些怡然自得的味道。耳邊傳來調皮的猴兒吵鬨聲，伴隨風吹林間嘩嘩作響。站在蜿蜒盤旋的山道間，陳琦微笑著拂過麵前掠過的發絲，心裡一片澄靜。

距離開村已有半年了嗬。他手握掃把，低下頭專注地把腳下碎葉掃成一堆，聽著沙沙的響聲。回憶前事，隻留下唇囘間一抹淡淡的微笑。

在被帶回村的第二天，小翠就在王大嬸的哭喊聲中毅然離開了村子。得知鬆風道長暫時不能離開後。在一個清晨，齊天高也跨著包裹獨自一人踏上去往無量山的路途。並幸囘運的在當年開山大典被無量山掌門看重收做二弟子。而自己也在兩個月後被鬆風道長治好。隻是習慣了做狐狸，猛地變回人竟有些不自在。起碼那個大大的尾巴沒了，就難免有點傷心。

風兒調皮的吹散了落葉，陳琦瞧著綠瑩瑩的葉子在地上一邊跳著舞，一邊越跑越遠。會心一笑，他繼續慢吞吞地掃著。

自從來到這也快一年了。從剛開始如行屍走肉一般的活著，漸漸的放開心懷，陳琦已是習慣了這裡的日子。在這座少有人跡的幽山中做個掃灑童兒，每日裡除了鬆風道長和自己很少見得外人。慢慢竟有些懶散了。

愜意的笑著，陳琦搖頭晃腦的想象自己是一隻火紅色皮毛的狐狸，用大大的尾巴掃著地麵。心裡平白有股子自得的樂趣。

空中一道流光劃過天際。離得近了依稀看清楚是個年輕道士，正一臉意氣風發，背負雙手一臉的得意和傲氣。

瞧著那人炫耀似的突然翻個跟鬥，遠處的一個高山上竟有些轟然叫好聲。陳琦搖搖頭，繼續清掃地麵。

這些個日子，自己從不曾見到過些許仙家典籍，更彆說修的那些炫目的法術。也從沒去問鬆風道長，而道長也沒提起過。經曆過一些事後陳琦漸漸的有些看的淡了，雖不是真正的放下，放棄。但也沒有以前的那股子誓不罷休的急切。

隨緣吧。陳琦心裡輕歎一聲，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說實話，對於自己現在的身份陳琦也是一頭霧水。在彆的山上，不是親友就是師徒。而自己呢？到現在也沒拜鬆風道長為師。不是不能，隻是心裡不時的會想起那個矮小的黃胡子老頭模樣。下意識的不願再去稱呼另外一個人‘師傅’。

無量山有三山一峰六道九閣十二殿。

伯彌山，仲陽山，叔昆山三座山以三角排列，正中間的是一個浮空山峰，季周峰。相傳那裡是禁地，唯有大貢獻的人才能進入，連掌門也不例外。

這三山一峰每座上都有三囘條通往另外三處的路，合起來一共有六條故稱六道。每座連通其他的路口上又有一個大殿鎮守，這便是十二殿。而九閣除了季周峰上有六座秘藏樓閣，其他的都在三山的峰頂一邊一個。

這些名字太多，陳琦老是記不住。隻知道自己呆的這座是唯一有通行外界大陣旗門的前山，伯彌山。

從不下山的他自是不知道山下的三座大殿名字，隻知道自己和鬆風道長一直居住在山頂的樓閣叫做迎仙閣。

陳琦也曾很是奇怪，這按說最熱鬨的前山山上怎麼會這麼清靜呢。有一次鬆風道長站在閣樓上看著山腳和半空中熙熙攘攘的情景，無意中一句話讓陳琦頓時恍然大悟。

“哼，都是些勢利小人罷了。”

是了。誰願意千裡迢迢的來拜訪一對住在山上負責灑掃山路，晨鐘暮鼓的閒人？

想明白後，陳琦有些失望。自己心裡的仙人可不是這幅模樣啊。想及此處，他歎息著連連搖頭卻沒停下動作，手裡掃把自左向右一掃前進一步，再一掃邁一步。不停的重複著。

“陳琦！上來有些事和你說！”

從山頂遠遠的傳來低沉的聲音，陳琦聞言停下手裡的動作，大聲應和：“知道了！”

對於鬆風的這項本事陳琦心裡十分佩服，離著好遠就能讓人聽到，實在是……偷懶的不二法寶。

甩甩有些酸澀的手，陳琦倒提掃把沿著山路一路飛奔向上。沒一會兒便來到山頂。迎麵一座白玉樓閣高臥於此，醬紅色大門前鬆風道長一襲灰色道袍筆挺的站立在那。下巴上的胡須一如既往的稀疏無比。

鬆風招手把陳琦喚道跟前，仔細看著這一年裡開始長身體的少年。高了些，但仍是有些瘦弱。不過臉上始終帶著的些看破生死的淡然微笑，讓人情不自已的心生歡喜。鬆風滿意的笑了，盯著陳琦說道：“可知道貧道為什麼不曾受你做徒弟，也不讓你看些典籍麼？”

“這個，”陳琦遲疑一下，說道，“我不知。”

鬆風歎口氣，沒好氣的說道：“知道就是知道，還藏著噎著作甚！怕人誇你怎的？”

陳琦微微低頭，嘿嘿的笑著。

“其一，是看你心中難過，不得專心，學習那些個東西徒耗心神。”鬆風背負雙手，淡淡的說道，“其二，你的心性也耐不住寂寞，有些急躁，磨一磨你的耐性。須知這修道是最寂寞的，一個按捺不住就有可能走入邪道。幸好你能忍得住，否則現在就是讓你看那些經典也會急功近利，一看那邪道功法之修練速，沒準就會迷失了自我。”

聽罷，陳琦很是感動的躬身一禮，說道：“多謝道長！”

聞言鬆風一挑眉，認真的問道：“陳琦，貧道來問你！可願拜在我門下入無量山門？仔細思量後再回答。”

陳琦本以為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但是每次話在口中反複盤旋幾次竟都咽了回去。一張有些滑稽的麵孔總是在腦海裡揮之不去。一時間他愣在那裡，久久不發一言。

看著陳琦的糾結模樣，鬆風很是奇怪，溫言問道：“可有什麼難處？說來讓貧道聽聽。”

“這，也沒什麼……就是，就是……”陳琦吞吞吐吐的半天，見鬆風有些怒意，連忙說道，“我曾經有過一個師傅！”

聞言鬆風一驚，問道：“你那師傅現在在哪？名諱是什麼？他不許你再拜師傅嗎？”

“他已經仙去。”陳琦有些傷心的說，“叫做黃老。雖然他老人家去時曾說過我可以另尋名師，但是我……我不願再叫另外的人作師傅。”

看著陳琦越說聲音越小，漸漸的低下頭很是慚愧的樣子。鬆風不禁搖頭說道：“既然是你自己的意願那也沒彆的辦法，就是……有些可惜了。”

陳琦不敢抬頭，生怕惹來一頓訓斥。耳聽腳步聲響起，鬆風竟是離開了。他抬起頭心中既是鬆口氣又是沮喪萬分，一個康莊大道就在眼前卻輕易丟開了。陳琦心裡複雜難言。

“既然你不願拜貧道為師，貧道也不能違規私自把門中修習之法傳授於你。明早便來這閣樓樓頂，上麵有間藏書室。裡麵有師門收集的一些彆派典籍殘本，希望能給你些幫助。唉，好自為之吧。”

聽到這，陳琦按耐不住喜悅，揮手衝鬆風的背影大聲叫道：“謝謝，多謝道長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