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情之所至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老者坐在她的炕旁，仍舊是慈愛的笑容：“馨蘭姑娘，恭喜你，你過關了。”

“是嗎？”馨蘭莞爾一笑，這都不重要了，她已經見到那個她想見的人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是秦沁陽親自把她帶回來的，他堂堂一個蜀槐國的太子親自把她給帶了回來。在她昏迷的這些日子裡，秦沁陽幾乎每天都來看她，也在她高燒不斷時守著她，不曾離去。當然，他也從她的夢囈中得知了她心中的那個人。看著她緊緊抓著不放的那塊衣角，他就知道了馨蘭對於東方一鳴的執念，心裡有種怪異的感情讓他覺得煎熬，那種空虛的疼痛感，藥石不靈。

“你說，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秦沁陽看著遠方的天空，像在問自己也像在問老者。

“在老奴看來，喜歡上一個人，便是要讓她過得快樂。”老者微笑的回答他，看來他家少主的情根終於開竅了。

“前幾日同父皇商量了關於派去波羅國的細作的人選。”秦沁陽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想讓馨蘭前去。”

老者驚訝的看著他，如果他的感覺沒有錯，少主人喜歡的不正是馨蘭姑娘嗎？

看著老者驚訝的眼神，秦沁陽隻是說道：“我想讓她快樂一些。”

老者無奈的搖頭，雖然情根開竅了，但是他家少主也學習得太快了吧？還沒真正深愛便已經學會放手，但也就是因為未曾深愛，所以才能看開，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隻是希望您日後不要後悔便是。”

經過修養，馨蘭的身體也康複了起來。

“過幾日便是波羅國的太子選妃選妾的日子。”秦沁陽站在馨蘭的炕邊淡淡的說道。

馨蘭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莫非…

“前幾日我同父皇正商量著要派人去波羅國。不過，你要知道，細作的身份一旦暴露那就是隻有死路一條。”秦沁陽看著他，話雖然是那樣說，但是真的等他要來做的時候，他才明白自己有多麼的不忍心。

馨蘭看著他，努力的掩藏住自己心中的激動，“奴婢明白，這條命都是少主給的，奴婢萬死不辭。”

秦沁陽眼神一暗，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他的身邊嗎？“那好，過幾日便動身，我會給你安排一個新的身份，你要記住，你以後不叫馨蘭，你是波羅國一位富商的千金小姐，你的名字是蘇雲。”

後來，馨蘭便以蘇雲的身份留在了東方一鳴身邊，雖然隻是個妾侍，而她從來都未向蜀槐國泄露過真實的情報，甚至還偷偷殺掉了好幾個蜀槐國派來的細作，全都是為了護他周全。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所以東方一鳴都未曾發覺，直到夏侯敏的出現，對任何女人都未曾上過心的東方一鳴竟然會對她百般的好，她不甘心，在得知他們聯姻的那一刻她簡直都快瘋了，不是第一次看見他娶彆人，但是這次不同，他是真心的愛上一個女子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還有憤怒將她吞噬，於是她即可便將情報遞出，而她也就此露出了破綻。

聽著她所說的往事，夏侯敏眼眶一熱，“我都不知道你跟他竟然有這麼一段過往。”

“嗬，皇上自己都忘記了。也許在他看來，我根本就是一個無需要去記憶的人。在他眼裡，我根本就不算什麼。”蘭妃咳了幾聲，又說道：“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一個人，隻要他對你稍微好一點，你就願意把自己的全部甚至生命都奉獻給他。”

“你後悔嗎？”

“我從來都不曾後悔。你可知，當時他賜封我為蘭妃的時候我有多高興，我以為他終於記起那時候他救過一個女孩子，我以為他終於記得我了，不過，現實告訴我，這隻是我自己的幻想罷了，他隻是覺得我蕙質蘭心才賜給我封號為蘭。”蘭妃苦澀一笑。“我做夢都想聽他喊我一聲馨蘭，那樣我便滿足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嫉妒你，我奢求了那麼久的東西，你卻輕易的得到了。有時候我恨不得殺了你，但是我又做不到，因為你死了，他一定會很難過，我舍不得他難過。”

夏侯敏望著她，一時之間無話可說，這個女子竟然愛得這麼深，這麼執著，她不得不佩服她。試問這世界上有幾個女子能這樣做到？

“不過已經無妨了，我都已經在他的身邊呆了這麼久了，也足夠了。他也曾對我好過，也曾嗬護過。”蘭妃看著夏侯敏，突然抓囘住了她的手，“我彆無所求，隻求你好好愛他，我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待你的。求你，彆傷害他。”

夏侯敏的手被她抓得很疼，但是她沒有抽囘出來，她隻是用力的點著頭，隻能說她被蘭妃的愛給震撼到了，在死之前，她仍然掛念著一個不愛她，甚至要她性命的人，這份情，就算再鐵石心腸的人也不能不為之動容吧？

“你答應我。”蘭妃看著她，嚴肅而認真，她要聽到她親口的承諾。

“我答應你。”夏侯敏眼淚終於奪眶而出，為的是這個可悲的女人。

“這便好。”蘭妃鬆開了夏侯敏的手，一聲輕輕的歎息消融在這三月的暖陽裡，她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沉默了半天，夏侯敏顫顫巍巍的問著旁邊的靜兒，“她死了嗎？”

靜兒擦乾了眼淚，不得不說，她也被蘭妃給動容了，輕輕的伸出手指在蘭妃的鼻翼下一探，瞬間鬆了口氣，“還沒有。”

夏侯敏緊繃的身心終於放鬆了下來，看著蘭妃的睡顏，她決定要去找東方一鳴，無論如何，她也想要幫蘭妃滿足她的願望，那是她應該得到的。

出了蘭妃的行宮，夏侯敏便拉著靜兒要去找東方一鳴。

“靜兒，這宮裡的環境你都應該熟悉了吧？”

突然被這麼一問，靜兒有點摸不著頭腦，但是還是老實的應道：“都熟悉了。”

“那東方…啊，我是說皇上現在在哪兒你知道嗎？”

“按照往常，現在皇上應該在書房。”

“那我們就去書房找他，你給帶路。”

“什麼？”靜兒驚訝的愣在原地，還是頭一次看見公主主動要去找皇上。

“什麼什麼？彆廢話，快走。”夏侯敏可沒打算在這兒跟她浪費時間。

這皇宮怎麼跟迷宮似的？跟著靜兒這七拐八彎的走著，夏侯敏一個頭兩個大，要是讓她自個兒走她非得迷路不可。

“到了，便是這兒。”靜兒站定指著房門口的牌匾說道。

“好，靜兒你在這兒等我。”夏侯敏說完便要上前，卻被靜兒一把拉住，“怎麼了？”夏侯敏不解。

“公主，這女孩子家是不能進這皇上的禦書房的。”靜兒告誡道。

“額…”夏侯敏一愣，她又不熟悉這古時候的規矩，但是想到蘭妃，她也不知道蘭妃能等多少時日啊！想到這，心中不免焦急。

“公主，我們在這兒等吧！等皇上出來。”靜兒提議道。

“不行，我還是要去找他。”夏侯敏敲定了心思，她不能進去總能讓門口的太監給她通傳一聲吧？

“可是，公主…”靜兒擔心的看著她，萬一出事怎麼辦？

夏侯敏靈機一動，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宮中的太監，最好打點的便是用錢財，“靜兒，你身上有沒有帶銀子？”

“啊？銀子？”靜兒一愣，這平日裡公主可是從不過問銀子之事的。

“我有用，快點拿來。”夏侯敏關不了那麼多了隻是催促著。

“這麼多夠嗎？”靜兒從袖口裡拿了一些碎銀出來遞給了夏侯敏。

“夠了，你在這兒等我。”夏侯敏揣著銀子便朝守在門口的太監走去。臉上掛起得體的笑容，“公公，我有事要見皇上，能否勞煩你通稟一聲？”

守在門口的太監一看是她，這個不著道的人，雖說現在皇上溺愛著她，但是帝王心誰能測，難保下個蘭妃不會是她，更何況上次結下的梁子他可是還記得，臉色便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隻是敷衍道：“回公主，皇上在書房裡和朝堂上的大臣商量著國事，怕是不便。”其實這東方一鳴不過是在裡麵批閱奏折罷了。

“我明白，隻是實在是有急事，勞煩公公了。”說著便將手中的銀子塞進了老太監的手裡，夏侯敏臉上雖然還堆著笑容，心裡早就把老太監的祖囘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這根本就是趁火打劫啊有木有！太監，太監，果然就是太賤才會做太監！

老太監掂量了下手中的銀子，心想著這公主這會兒還算上道，臉色便也好看了幾分，“那老奴便儘管幫公主通稟通稟。”老太監說完便開門進了書房。

夏侯敏便在門口候著。不一會兒老太監便出來了並打開門讓她進去。

“想不到敏兒也會主動來找我。”東方一鳴高興的說著，往日都不曾見她主動，今日倒實在是驚喜。

夏侯敏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確實很優秀，“此次前來，敏兒有一事相求。”說完便跪了下來，她也不曾忘記，他是個帝王。

“你這是？”東方一鳴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平日不曾行禮之人今日卻如此反常，所求之事必定不簡單。

“求您聽敏兒說完，也求您答應敏兒。”夏侯敏看著他堅決的說著，大有他不答應就不起來的意思。

“唉！你說吧！我聽著，隻是你先起來，不要跪著。”東方一鳴無奈的看著她，他除了妥協，似乎沒有彆的辦法。

夏侯敏被他扶著站了起來，然後將她從蘭妃那裡聽說的一五一十都告訴了東方一鳴。“事情就是這樣，我希望，希望您能去看她一眼。隻怕是一眼也好。”夏侯敏看著他，希望他會答應。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東方一鳴頗不是滋味，“如果今日不是為了蘭妃，那麼我將會是永遠主動的那個？”

感覺到東方一鳴的不悅，夏侯敏斟酌了一下用詞才說道：“不是的，我今日原本就打算來看看你，隻是路過蘭妃的行宮，想起前些日子她對我的照顧便進去瞧瞧跟她說說話。所以才知道了這件事情，她對您的這份情，我都為之動容。”

“真的？”聽著她這麼說，他的心情才有所好轉。

“真的。”夏侯敏用力的點著頭深怕他不相信。

“蘭妃的事情，我知道。”東方一鳴沉思了半響，才說道。

“你知道？”這會兒輪到夏侯敏嚇一跳了。

“他們的保密功夫做得太好了，我也是前兩日才查出來，才知道我竟然跟她有這麼一段往事。”東方一鳴歎息著，他不曾想到，這個女子竟然對他用情之深，但他卻無以回報。

“那你怎麼還忍心？”問出口後，夏侯敏才覺得自己愚蠢。

“我不能不忍心，敏兒，你應該明白的。”他有他的無奈和無能為力。“如果你剛才所說的是她所期望的話，我會圓了她的願。”

夏侯敏滿足一笑，這便足夠了。她曾經在書上看過這些情節，當時頂多就是感概一下，如今等到真實發生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才明白，那有多痛，旁觀者雖清，但他們永遠無法知道當局者所承受的傷害和對世事的無能為力。

站在蘭妃的行宮門口，東方一鳴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昨日的種種今日都化作雲煙消散無蹤。傍晚的日光照射在這金碧輝煌的宮殿裡，隻有一片虛無和落幕。

“您來了？”蘭妃坐在廳中，氣色看上去很好，隻有東方一鳴知道，那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抱歉，朕現在才來看你。”東方一鳴微微一笑，溫柔動人。

“無事，臣妾知道您國事繁忙。”蘭妃站了起來，期待的看著他，“皇上可否陪臣妾到花園走走？您好久沒有同臣妾說過話了。”

“好。”東方一鳴走過去伸手扶住她。

“皇上當時為何會想到封臣妾為蘭妃呢？”這個問題蘭妃未曾問過，她自己是知道的答案的，但是不知為何，她今日就想聽東方一鳴親自說。

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夏侯敏，東方一鳴又看著蘭妃，勾唇一笑，隻是輕聲喚道：“馨蘭。”

“您喊我什麼？”蘭妃難以置信的站在原地，那兩個字，她夢寐所求的能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那兩個字。

“馨蘭，你穿紅色嫁衣的時候真的很好看，雖然那時候你才不過十四、五歲的年華，但我知道你以後一定會非常的美麗。”東方一鳴溫柔的說著，他決定要給她一個甜蜜的美夢，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蘭妃顫抖著說不出話，眼淚不受控製的滑落，原來他都不曾忘記，這便好，她也滿足了。

夏侯敏站在一旁眼淚也跟著嘩嘩的流下，東方一鳴所做的也是她所希望的。

“馨蘭，你真的很好。”但是我無福消受。

“皇上，馨蘭有你這句話，便足夠了。”馨蘭看著他，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頰，癡癡的說道：“那時你從二樓輕聲落下，猶如神祗一般，我就知道，你注定是我今生的劫。”

“是朕對不起你。”對於眼前這個愛他成癡的女人，此刻他是愧疚的。

“不，你很好，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的。”馨蘭靠在了他的懷裡，很是滿足。

“下一世不要再遇到我了。”東方一鳴輕聲的說著，仿佛在哄小孩子睡覺一般。

馨蘭卻固執依舊，“有下一世我還是想要遇見你，下一世你來愛我好不好？”

“嗬，好。”在這最後一刻，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你要記得我。”馨蘭小聲的說著，她已經沒有過多的力氣了，眼皮也一直睜開了又合上，東方一鳴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了。

“我會記得你的。”話音剛落，馨蘭便已經沒有氣息了，隻是嘴角掛著笑容，她在最後一刻很幸福。

“她已經走了。”東方一鳴說得很輕，他將馨蘭抱回到宮裡安置在了炕上。

夏侯敏站在他的身後，泣不成聲。

“彆哭，她在最後一刻，很幸福。”東方一鳴轉過身抱著她，輕聲安慰。

“謝謝你。”夏侯敏抱著他，她第一次感覺到，帝王的情同樣可以溫柔似水。

“傻囘瓜。”東方一鳴無奈的說著。

蜀槐國，禦書房。

“她已經不在了。”心中一痛，秦沁陽手上的筆也應聲斷掉，按照那藥性，今日就是最後的一天了。

“皇上可曾後悔過？”老者閉著眼睛，聲音中透著的是無奈。

“如果這是她想要的，我便不會後悔。”秦沁陽換了一支筆繼續批閱著奏折。

“如今馨蘭已經不在了，這波羅國您是否還要招降？”

“答應她的事情，我還是想要儘量做到。”這就是為何他會給波羅國送去招降書並遲遲沒有一舉進城的原因，否則以那區區小國哪能抵抗到現在。

“可惜命運弄人。”如果當初馨蘭喜歡的是自家主上，那麼今日結局也必定不同了。“如若他們遲遲不降呢？”

秦沁陽看了一眼老者，“那也不能怪朕了。”兒女情再長，也抵不過國家。

“馨蘭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裡，是否是幸福的？”老者歎息，他問的不知道是自己還是秦沁陽。

“她是個好女子。”秦沁陽隻是這般說道。

蘭妃殤後，帝念其在世時溫正恭良，珩璜有則，慈心向善，謙虛恭順遂追封為純貴妃，以貴妃之禮下葬。

軍營，東方孤獨的營帳內。

“蘭妃就是內奸嗎？”看著宮中傳來的信函，東方孤獨有點難以相信。“而且還跟皇兄有過這樣一段往事，難怪當時我怎麼覺得她那麼眼熟，要是一早就認出來的話，結局是否就會不一樣了？”對於這樣的女子，他是惋惜的。

“王爺，蜀槐國又派人送來降書了。”王衡站在帳篷外稟告道。

東方孤獨嘴角抽蓄，要殺要剮來個痛快不是更好？何必這番折煞人！“你直接把那個使者給我轟出去，我們是不會投降的！”東方孤獨連應付都懶得出去應付了。

“是！”王衡領命前去，連他都搞不懂這個蜀槐國的意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