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皇者之姿

雪中緩緩行來了一個人。

這個人有絕對的魅力讓所有人都去注意他，想不注意都不行。他穿著華貴的白底金線繡衣，麵色有些蒼白，薄薄的嘴唇抿著，掃過這裡的所有人，他的身體略顯矮小瘦弱，但是這一身貴氣足以讓所有人自慚形穢。

這樣的一個有著獨特氣質的人卻願意徒步走來，一時間所有的人都在猜測。

婁宿的眼睛裡立刻帶著恭敬和恐懼，從天上閃身而下，立刻跪在了雪中，五體投地，把頭埋進了雪裡，不敢看這個人一眼。

“跪著吧。”這人緩緩擺了擺手，從他身旁走過，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婁宿就隻能跪著，這個人讓他做的事，他從來都不敢有一絲違背。

十幾位美麗的少女安靜的站在他後麵，那被斬斷了玉劍的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車裡搬出了一尊青銅座椅，座椅上鑄印著白虎圖騰。

看到這裡，所有人也都明白了，霸道囂張、刀法駭人的七殺令主婁宿在他麵前就像奴才一般的拜服下去，除了西皇還能有誰？

他緩緩坐下，輕輕舒了一口氣，道：“你應該知道，你代表著朕的臉麵，朕讓你先來隻不過想讓你安排一個合適的迎接儀式，沒想到這點小事你也辦不好。”

婁宿的頭更低了，大氣都不敢出。

“因為你，朕被彆人打了臉，該怎麼辦？”

他淡淡的說著，無神的眼睛垂著，看起來似乎很疲倦，他誰都沒去看，大家卻都看著他，他似乎要懲罰這個對彆人霸道，對他懼怕的屬臣。

他比他更霸道，更無情。

他們看向婁宿，隻見婁宿緩緩直起身，手中的刀立刻就揮向自己，隻因為一句話他竟然要抹脖子。

“免了，死是最沒用的做法。你大概是養尊處優慣了，被彆人打了一下就開始怕了，現在你該怎麼辦呢？”

“殺！”婁宿咬著牙道，忽然揮刀而起往自己左手削去，左手小指被連根而斷，眾人驚呼，燕九歌幾人也都完全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做，眼睛看向西皇貪泉，他竟平靜的靠在椅子上，緩緩閉上了眼睛。兩旁的少女們輕輕捏著他的肩膀，小心而又溫柔。

婁宿的麵上竟然沒有顯出一絲疼痛的樣子，隻有他額上的冷汗順著眼角而下，刀拄著地，站起身來，惡毒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了燕九歌，他切掉這根小指，用來告誡自己懦弱是不能要的，隻有疼痛能驅趕懦弱。

方才是比鬥，這次就變成了生死相向。

這麼多年他未嘗一敗，所以久而久之他形成了一種心理暗示，那就是他不可戰勝，能勝他的人都是可怕的，所以燕九歌石子破了他的刀，他便有些怕了。但這不代表他真的敗了，因為要戰勝敵人，不僅僅靠著刀法和修為去一招一式的比。

人類還有一種更乾脆更直接的方法戰勝對手，這對手不單單指人。

搏命！

以血還血！

在荒古創世之初，人類那是也不過是弱小的生靈之一，正是憑著聰慧和這種血腥的撕咬才得以立在眾生之巔。

空氣中有些窒息的味道，人們逐漸感覺自己就好像窮荒中的一粒渺小的沙，麵對強者和這最乾脆的表達，逐漸感覺自己無能為力，他們看向燕九歌。

他們知道即使燕九歌可以再次打敗婁宿，但是一個王者要是拚起命來，不付出些代價是完全不能安然退走的。

“燕公子。”崔玄緩緩走來，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應戰。

“無妨。”燕九歌笑道：“你想通了？”

崔玄既然選擇起身，對於雪娘留下的傷也應該有了不少的明悟，他已經在雪中跪了一夜，即使是懲罰自己現在也應該告一段了。

崔玄卻又搖搖頭道：“我想不通。”

燕九歌道：“這個問題本來就是不通的，沒有人可以想通。”

因為情愛本來及時自然出現的，越是自然的東西就越難以下個定義，因為它不知道何時出現，何時就不見了。

“應付了這令主，還要應付西皇，所以你乾脆不要應戰了，這裡高手如雲，即使奈何不了西皇，也不會吃太大的虧。”

這是聰明的做法，所有人都這麼想，燕九歌剛才為他們出口氣，現在他們也想團結起來告訴一下貪泉，即使身份貴賤，修為有高低，但是生命是沒分彆的。

修為可以嘲笑，身份可以蔑視，尊嚴決不能踐踏，藐視彆人生命，這是決不可原諒的。

這似乎是燕九歌一貫的觀點，現在他很快樂，因為現在大家似乎忽然都明白了這個道理。

大家都沒有說話，崔三緩緩站起，讓手下人把心愛的椅子收起來，這一刻，他放佛看到了光輝，一種生命聚集一心所產生的光輝，這個險惡的世界裡再度告訴天地，他們所創的人類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這應該是我聽到你說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話。”崔三拍著崔玄的肩膀，笑著看向他。

“拚命的話，我也會。”崔玄笑著看向崔三，兩人的手握在一起。

燕九歌開心的笑著，對眾人擺了擺手道：“大家都是來看刀神和刀皇決戰的，如果受了傷，豈非讓在下內疚，以後在下去哪再給大家找這麼精彩的決鬥。”

眾人都笑了。

燕九歌笑道：“再說，三爺可是做夢都要看一看再下的絕招，今日正是時候。”

崔三道：“現在我突然又不想看了。”

“一定要看。”

“一定不看。”

“錯過豈非要後悔。”

“人這輩子總要錯過一些事，否則怎麼算完整的人生。”

這時隻聽冰尊者道：“且看小先生如何應付，如果情況不好，我們在一同出手不遲。”

燕九歌笑道：“冰前輩說得極是。”

他轉身看向婁宿，眼睛掃過慵懶的西皇，道：“請。”

“你這一次絕不會再這麼好運。”婁宿咬著牙看向燕九歌，手中的刀緩緩抬起指向後者，黑色的刀身映著死亡的色彩，這把刀下今天就要在飲了一位成名人物的血。

“受死吧！”婁宿猛然踏出一步，霸刀猛然劈下，眾人緊退，傲來子便撐起一道屏障護住眾人。

突然，隻聽轟然一聲炸響，刀風卷起，飛雪狂亂。烏雲遮蔽天空，霸道渾厚的玄氣凝聚在發著烏光的刀身之上，一道龍卷風如黑色騰龍呼嘯，天地間如同末日。

天地又無聲，隻有一把黑色的刀，一刀劈下，又是一聲炸響。

眾人眼睛被遮住，但見飛雪過後燕九歌卻仍站在原地，這一刀竟然未讓他移動分毫。

這根本就是絕不可能的事，就算皇者在這一刀下也最少要動一動，他卻沒有動，恐怕隻有一個原因，刀不是斬向他的。

果然，就在這一刀斬下來的時候，這方天地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突然出現在燕九歌身前，手指輕輕一彈，婁宿的刀便被彈得脫出而出，他整個人也被嚇住了。

眾人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中年人，隻見他穿著棉麻製成的簡陋衣服，衣服上卻綴著幾顆極其名貴的東海龍珠，頭發糾在一起似乎很多天都沒洗過，臉上也像很久沒有洗過，他的臉紅撲撲的，眼神迷離看著地上的雪，本來就矮小的身體微微的晃動，似乎立刻就要倒下去。

他往這一戰，濃烈的酒氣就散發出來。

這又是一個瘋子！是一個酒鬼。

靠在客棧門前的瘋少年平靜的看著這個瘋子，這也算他的同類了。

這人突然打了一個嗝，道：“其實我也會拚命。”

婁宿怒道：“你！”

“我什麼？”

“你竟然也來插一手，你不是極其討厭這個小子嗎，為什麼還要彈開我得刀。”

這人又打了一個酒嗝，眼神迷離的看著燕九歌，晃晃悠悠走到燕九歌麵前，伸出臟兮兮的手緩緩抹在燕九歌臉上，把後者乾淨的臉上摸出兩個黑色巴掌印。

他突然又打嗝，晃晃悠悠退到婁宿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道：“實在不好意思，老兄，我喝多了，沒看清楚這是誰。”

“現在看清楚了？”西皇突然說話，緩緩閉上眼睛。

“原來是你。”這瘋子突然笑了，大笑道：“我怎麼說，這個黑大個會突然在這裡出現，原來你這個小氣鬼也在這。”

他又要去摸貪泉的臉，還未接近便突然被一道無形的氣給打飛了出去，重重的跌進了雪裡，所有人都無奈的歎了口氣，實在沒有想到這個人也會來。

這瘋子重重的咳嗽起來，胡亂的住這一手的雪，這才爬起來，罵道：“你也討厭，你們都討厭。”

說完，他的鼻子抽了抽，突然欣喜道：“這是那個臭和尚的味道，他跑哪裡去了？”

一人道：“早就跑了。”

“這個臭和尚一定偷偷躲在哪喝好酒去了，想獨吞好酒，沒門，我要去···找他，我也要喝···嗝···喝好酒。”

崔三攤了攤手道：“和尚的確偷偷喝酒去了，不過我這有比他更好的酒。”

“你是誰？”這瘋子又起來，胡亂的在崔三臉上弄了一臉的血和泥，崔三也隻好站著不敢動，隻聽這瘋子笑道：“對對對，沒錯，是你，哈哈，我知道···知道你有好酒。”

崔三歎氣道：“隻是可惜。”

瘋子道：“可惜什麼，酒讓和尚偷了？”

“這倒沒有。”崔三道：“可惜的是這這好酒是我為西皇和即將到了的幾位皇主準備的。”

“放屁。”瘋子收縮喉嚨，有打了一個嗝，咽了一口唾液，罵道：“放他媽的屁，這幾個王八蛋哪懂得品嘗好酒。”

他竟然敢罵皇者王八蛋，實在是膽大包天了，但是眾人一點都不奇怪，偷偷的笑了起來，便是連貪泉也不敢說什麼，婁宿在一旁瞪眼咬牙，恨不得一刀劈了他，但是他卻隻能站著，一動都不動。忿道：“杜大眼，你嘴巴放乾淨點，休得無禮。”

瘋子又摸著崔三的臉，他的眼睛果然大，大而無神，大的有些誇張，他又笑道：“快告訴我，酒在哪裡。給我好酒喝，我就喜歡你。”

他胡亂說道：“彆像那個姓燕的娃娃一樣惹我討厭。”

燕九歌隻好無奈的笑著，這個瘋子真的是很讓人無奈，就因為去年遊玩東荒，從一處古墓裡得了一壇古釀，被這瘋子要了半年都沒給他喝，就到處去說燕九歌實在討厭，下次見他一定打他一頓。

崔三道：“你隻需先問問西皇殿下願不願意。”

他這是擺明了要讓這瘋子去教訓西皇貪泉，貪泉隻能厭惡的看著崔三，淡淡道：“給我準備一間乾淨的房間，怠慢一點，你以後不用開客棧了。”

崔三微笑道：“一定讓您滿意。”

於是他便輕輕在這瘋子耳邊說了幾句話，這瘋子便高興地撲進了客棧裡，西皇一行人也都被引進了客棧。

婁宿擦過燕九歌，臉上浮現濃濃的怨毒，小聲道：“切指之恨，此生不敢忘。”

燕九歌也冷道：“隨時恭候令主。”

一場危機就這樣被一個神秘的瘋子說了幾句混賬話，打了幾個嗝就給化解了，對於這些修者來說，這瘋子的確能輕易做到，因為正常人是不想和瘋子計較的。

瘋子急了要咬人，大家都不想被咬到。

大紅的燈籠搖曳，客棧外彌漫一種淡淡的炊煙味，風雪之中，在這窮荒無人之地，將要迎來今年的最後一天，大年三十。

燈籠是紅的，紗幔是紅的，人們的臉上也是紅的。

人們興奮的等待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