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約定
常言道,英雄難過美人關,何天磊卻打破了這一鐵律。不知道何天磊放在古代算不算英雄,至少他是我見過的男生中最有骨氣的。任憑葉欣怡怎麼窮追猛打,他愣是誓死不從。
蚊子本來是大力支持何天磊和葉欣怡有進一步發展的,但是他已經見識過了何天磊的堅決態度,所以也不敢再提起。
事情是這樣的。葉欣怡送薯片的那天早上,何天磊鬱悶地去了排練基地,也就是街角的迪廳。蚊子不知好歹地繼續跟他開葉欣怡的玩笑,何天磊徹底被激怒了。他質問蚊子為什麼要把他的住址和喜好告訴給一個根本不認識的女孩子,還威脅說如果再有這樣的事發生,就真的跟蚊子絕交。蚊子一看事情好像變得有些失控,趕緊賠笑說保證不會了。然後大家就正常排練。可是,葉欣怡卻笑盈盈地進來了。蚊子嚇得真想變成一隻蚊子從門縫逃走了,他偷偷觀察何天磊的反應,但是何天磊卻沒說什麼。
蚊子那顆懸著的心稍稍落下。可是,那一整天,何天磊都沒再說什麼,除了一些必要的指令。
有一種憤怒,叫做冷戰。
葉欣怡那天很晚才走,見她走後,蚊子趕快跟何天磊道歉。
“我錯了,天磊,你打我吧,我不還手。”蚊子閉上眼睛。
何天磊的拳頭果真結結實實地落在了蚊子的胸膛上,我看著都疼。我正懷疑蚊子會不會吐血時,他睜開了眼睛,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他摟住何天磊的脖子,笑著說:“就知道你不會真的不認我這個兄弟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嘛!”
何天磊的手肘給了蚊子的肚子一下,“說什麼呢你?”
蚊子捂著肚子咬牙切齒:“何天磊同學,我剛才是說過我不還手,但是此一時彼一時!我已經滿血複活了!”何天磊才沒有那麼笨,會站在那裡等著挨打,他早就跑開了,蚊子舉著拳頭在後麵追。
我們都鬆了一口氣,何天磊已經恢複正常了。
自從跟何天磊“一拳泯恩仇”後,蚊子學乖了,再也不提葉欣怡的事。可是,葉欣怡依舊每天圍著何天磊轉。為了接近何天磊,她還討好樂隊的其他成員,每次排練都給大家買飲料。我都在納悶,剛參加過高考的學生妹,怎麼會有這麼多零花錢?
但她討好的對象可不包括我,我真的不知道哪裡得罪她了,上次她跟我說的那些話也很奇怪。
看著她為何天磊忙進忙出,而何天磊總是冷眼相對,我還是有些於心不忍的。幾次想勸勸何天磊,但不知從何說起。我真的不擅長說服彆人。
可能大家的想法都跟我一樣,因為有一天,菲姐開口了。
“天磊,”菲姐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這次得了冠軍,你就會進入娛樂圈。到時候,會有成千上萬個像葉欣怡這樣的粉絲,你難道要對所有人都這樣冷冰冰的嗎?”
“我也想過,但我實在沒法騙她說‘我也一樣喜歡她’,這樣的話我說不出口。而且,”何天磊猶豫了一下,“我覺得她的行為已經超出了粉絲的界限。”
“她確實是太瘋狂了點,但是你也有些反應過度啊。老大,你乾嘛那麼討厭她啊?”辛雅替葉欣怡委屈。
“可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女生突然就闖進我的生活,這不奇怪嗎?”何天磊辯解。
“這算什麼理由啊?那……”辛雅指著我,“你和吳桐認識也沒幾天啊,不也相處得挺好的嗎?”她還用手肘捅捅錢勇,錢勇立即跟著點頭。
躺槍的我決定也說點什麼。“呃,其實我覺得,她也挺可愛的。”
何天磊看我一眼,煩躁地揮揮手說:“算了算了,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自始至終,蚊子一個字也沒說,隻是靜靜地看著我們。
決賽的前一個星期天,何天磊給大家放假,休息一天。
我和何天磊在家裡吃早飯。這段時間,我受到何天磊的影響,也變得酷愛蛋撻。何天磊很滿意地看著我蠶食他買的葡式蛋撻。
“這一家的蛋撻味道很一般,”他說,“以前我家附近有一家超讚的,有空帶你去吃。”
“你家在哪兒啊?”
“就在本市啊,不遠。”
“那你為什麼不在家裡住啊?”
何天磊沉默了一下,笑著說:“搞藝術的人住在家裡沒靈感。”
我剛想反駁他這站不住腳的理由,他的手機鈴聲就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笑容僵在臉上。他拿起手機走進臥室。
很快,他又坐回我對麵。
“嘿嘿嘿嘿嘿……”他討好似的衝我笑,但為什麼我覺得毛骨悚然?
“怎……怎麼了?”
“吳桐,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什……什麼忙?”
“你彆緊張嘛,很簡單的。”他摸了摸鼻子,“就是……我媽約我吃午飯,你能不能陪我一塊兒去啊?”
我一定是偶像劇看多了,因為我突然想到他是要我假扮他女朋友。何天磊這種二十大多三十不到的男孩子,相貌也不凡,如果沒有女朋友是說不過去的,但他偏偏就沒有女朋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老媽一定很著急,所以逼著他趕快帶一兒媳婦回去。而何天磊正忙著他的樂隊,忙著他的夢想,所以就想隨便應付一下他老媽……
但我真的不適合扮演這種角色。我的戀愛史至今空白,實在不知道做彆人的女朋友該是怎樣的精神狀態,估計不到五分鐘就穿幫了。不行不行,不能答應,我不能幫倒忙。
“不要,你還是找葉欣怡吧。”嗯,我的決定很明智,葉欣怡那麼喜歡何天磊,她一定會抓緊機會好好表現的。
“我……我為什麼要找她呢?”這次換何天磊緊張了,“你放心,真的很簡單,你隻要坐在那裡不說話就行了。”
切,這個時候都是這樣說的,但其實他老媽肯定會問我們怎麼認識的,問我是不是很了解她兒子……我不能上當。
“不要,你找彆人吧,我真的不行。”我堅決搖頭。
“可是,蚊子陪菲姐到醫院看她媽媽去了,大勇和辛雅去遊樂場玩了。大家都沒空,隻有你能幫我了。”何天磊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等一下……這件事,蚊子和大勇也可以做?
“你為什麼非要找個人陪啊?”
“因為今天要跟我媽提一些不合理的請求,我一個人……會說不出口。”何天磊很抱歉地笑了一下。
天哪,剛才我都在想什麼?
我懷著萬分愧疚的心情說:“好,我陪你去。”
何天磊笑著抬起手揉了揉我的頭發。
一看到他媽媽我就後悔答應他了。如果不是何天磊介紹,我一定以為坐在我麵前的這位舉止優雅、穿著高貴的女士是他的姐姐。她的眼神裡透露著驕傲,甚至在看見她兒子時也沒有表現出親切,看我的時候就更是帶著審視和鄙薄。我坐在她側對麵,渾身不自在。雖然麵前的食物色香味俱全,但我毫無食欲,隻是不斷夾菜以掩飾我的尷尬。
“明天就搬回來吧,我會跟你爸爸商量好的,你下個禮拜就可以到公司報到。”她似是不經意地說著,但語氣堅硬得不容置疑。
何天磊沉默了良久,像是在聚集自己的勇氣。“媽,對不起,我還不能回去。”
“哦?難道是我記錯了?我們約好了三年是吧?現在都快超過一個月了。”她看著何天磊。
我看到坐在旁邊的何天磊握緊了拳頭。“沒錯,三年前的約定已經到期了。可是,我現在找到了很好的機會,如果這次比賽……”
“夠了!”她突然尖聲打斷何天磊。
我嚇了一跳。還好這是包間,不然其他客人都會向我們投來異樣的目光。她的胸口因憤怒而劇烈地起伏著,她試著讓自己平靜了一下才接著說:“你的胡鬨該結束了。我已經對你很寬容了。從現在開始,忘掉你的那些靡靡之音,乖乖地去公司上班。”
“請您……不要汙蔑我的夢想。”何天磊低著頭,語氣堅定。
“哈哈,”她冷笑,“夢想?你的夢想能當飯吃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早出晚歸地打工嗎?”
“媽,我記得你最喜歡看時裝秀,你的專業是服裝設計,年輕時也曾夢想著要當一個了不起的服裝設計師吧?”何天磊的語氣很平靜。
“我……對,我是這麼異想天開過,但是後來我就意識到了那是沒有前途的,所以我就放棄了啊。”她有些底氣不足。
“那也是試過了才知道,你應該給我個機會讓我證明我到底有沒有這個實力。”何天磊終於說到了關鍵。
“我沒有給你機會嗎?三年前你說讓我給你三年時間,如果沒有做出成績你就放棄,我同意了。可是現在已經到期了,你這是食言嗎?”
“我承認這次是我不對。但是,我一直在等機會。現在我們已經進入決賽了,我不想放棄。等這次比賽結束,如果輸了,我保證去公司報到。”
她深吸了一口氣,筋疲力儘地靠在椅子上。“這是最後一次。”
這就算是默許。何天磊站起來,向他母親微微頷首。然後拉起我的手離開了。
人在緊張的時候,總會有些反常的舉動。比方說何天磊一路上都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握得好疼。我試著掙脫,但他毫不鬆動。
“那個……”我終於忍不住了,“你的摩托車還在餐廳門口呢……”
何天磊終於停下,他看了看我,突然鬆開手。“對不起……剛才嚇到你了吧?”
我搖頭。
何天磊在旁邊的花壇坐下。
“我家境不錯,和很多有錢人家的小孩兒一樣,我從小就被父母安排學鋼琴。七八歲的孩子,多數都恨透了那些占據他們遊戲時間的黑白琴鍵。可我不一樣,我喜歡音樂。我爸工作很忙,我媽喜歡和她的朋友們聚會,我經常是一個人在家,音樂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個人彈琴,一個人唱歌。後來,慢慢長大,我發現我更喜歡流行音樂,所以又學了吉他,到了大學就開始和朋友們組團。音樂是我和人交流、和自己交流最重要的方式,我很享受站在台上彈吉他唱歌的感覺,很自由,很美好。”何天磊看著遠方,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甚至懷疑裡麵有淚光在閃動。
他轉過頭,對我說:“即使這次輸了,我也不會放棄。”他狡黠一笑。
這就是何天磊,他總是笑著向夢想前進。雖然他不說,但我知道這些年來他一定生活得不容易。他把所有的沉重都留給自己,對朋友,對生活,他隻是微笑。
何天磊站起來,輕鬆地說:“走了!先回去取摩托。前麵不遠就是我之前教吉他的琴行,我帶你去看看。”
這是一家很大的琴行,裝潢和陳列都很講究,有一股濃鬱的藝術氣息。吉他按照不同的價位分類掛在牆上,總體比較高端,看不到大夥兒常說的“燒火棍”級彆的琴。老板人近中年,卻並未發福,頭發很長,遮住了一隻眼睛。看到何天磊,就過來熱情地打招呼。
“哎呦,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啊?”
“我們下個星期天決賽第一場,哥你也過來看吧。”
他拍拍何天磊的肩膀,“行啊,混得不錯啊。等你紅了,給我們琴行代言吧。”
何天磊笑。
“對了,我淘到一把不錯的琴,給你看看。”老板說著就拿過來一把吉他。
何天磊接過來,坐在椅子上,轉動調弦鈕調音。
“音色真不錯。”何天磊說。
“那是啊,你還不相信我的眼光。”老板笑得很得意。
何天磊左手按著Am和弦,右手輕撥琴弦,熟悉的旋律開始流淌。當他換到D和弦時,我的思緒已經衝破歲月,回到了高一的暑假。
那天傍晚,坐在涼亭裡的歐陽,彈奏的也是這首曲子。那是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的旋律。
那時的我怔怔地看著歐陽,也許是看了太久,他察覺到了,所以他抬起頭。我一陣慌亂,不知該如何解釋。他的嘴角輕揚,綻出一個好看的微笑。
“好聽嗎?”他問我。
“……好聽。”我回答。
“嗯,那你聽聽這個。”他又低下頭看著左手,剛才那彌漫著淡淡憂傷的旋律已經換成了歡快的《小毛驢》。
他一邊彈一邊抬頭看著我,眼底是淺淺的笑意。
後來,每次想到他彈的這首兒歌,我總是哭笑不得。搞什麼?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過,也許在歐陽的心裡,我就是一個小孩子、小妹妹吧。
“想學嗎?”他問我。
“啊?我……我都沒碰過吉他。”我一陣緊張。
“沒有人生來就會,你要想學我教你。”歐陽說著已經走到我身邊,我低著頭不看他,就如第一次見他時的情景。
“好……好啊。”我的聲音乾澀。
“行,那明天這個時候開課,還在這個亭子。”歐陽說著就往回走,我也跟著。
“哎?我們順路啊?”歐陽回頭看著我。
看這情形,好像是的。我還沒來得及回答,我媽過來了。
“阿姨!”歐陽跟我媽打招呼。
嗯?他們怎麼認識?
“哎,你會彈吉他啊?”我媽問他。
“彈著玩兒的。”歐陽很謙虛。後來我跟他熟了,才知道那完全是裝的。
“老閨女,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隔壁周奶奶家的小哥哥。”我媽又轉向歐陽,“你叫……”
“歐陽俊。”他看著我笑,“原來我們是鄰居啊。”
“嗬嗬,我閨女,吳桐。”我媽又轉向我,“桐桐,我去你奶奶家一趟哈。你快點回家吧,外邊都是蚊子。”
我媽走後,我和歐陽沉默地上樓。我覺得應該說點什麼打破這該死的寂靜,想了好久,我說:“歐陽哥哥……”
“跟繞口令兒似的,”歐陽笑著打斷我,“你就叫我哥吧,老妹兒。”
我愣了兩秒才繼續說:“那個……我第一次見到複姓的人。”
歐陽笑得更開心了,“都是人,沒什麼區彆。”
從那以後,我就跟著歐陽學吉他。那時我的目標就是學會歐陽彈奏的那第一首曲子,可是歐陽沒有教我,他隻教我基本功。
何天磊彈奏出最後一個音符,左手揉著弦,弦樂器特有的顫音綿延不絕,給人意猶未儘的感覺。
“好聽嗎?”他笑著問我。
“嗯,好聽。我特彆喜歡這首《mad world》,雖然是八十年代的英文老歌,但是被人們傳唱了這麼多年,還幾次被翻唱。”
何天磊高興地看著我,“你也喜歡這首歌啊,我還以為很少有人知道呢。我是被歌詞吸引的,雖然描述的都是碎片化的情節,但就是能深入人心。”
老板笑說:“嗬,都是懂音樂的人啊!”他轉向我,“美女,你是天磊樂隊裡麵的……”
“啊,我不是樂隊的。”
老板詫異地點點頭。
何天磊看看我,若有所思。
何天磊載我回家,我看著他停好摩托車。
“吳桐,”他突然叫住我,“我都把我小時候的事講給你聽了,作為交換,你是不是也應該告訴我你以前的事啊?”
“我的事?你想知道什麼事?”
“就是……對你來說很重要、很特彆的事。”他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似乎想從中看到什麼。
我的生活一直很平淡,很重要、很特彆的事,就隻能是關於歐陽的事。這也是我一定不會說的事。
我躲避著他的目光,說:“我一直過得很無聊,就是上學啊什麼的。”
他明顯很失望,但又不想被我看出來,所以他假裝不在乎地說:“這也太不公平了……那,我換個問題好了。”他想了一下繼續說:“你也覺得我對葉欣怡太冷酷了嗎?”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我不假思索地點頭。
“可是,我就是看不慣那些明星對每個粉絲都百般溫柔,說一些‘我也愛你們’之類的惡心的話。我真的做不到他們那樣。”何天磊一臉鄙夷。
我試探著說:“何天磊,葉欣怡對你並不像粉絲對偶像那麼簡單吧?她應該是想……”
“反正,即使以後我真的成了明星,我也會不改初衷,我要做真誠的人,絕不會說那些虛情假意的話。”何天磊打岔打得這麼理直氣壯。
“不不不,我是想說……”
“你看彼得?潘,雖然世界上有那麼多女孩子,但他也隻帶了溫蒂一個回無憂島。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偶像。”他鐵了心不聽我說話。
“這跟彼得?潘有什麼關係?”真是敗給他了,我決定放棄自己原先的話題,跟上他的思路。
“這樣好了,為了提醒自己不改初衷,我以後叫你‘溫蒂’好了。你放心,等我紅了,我也會和現在一樣。”何天磊好像很滿意自己的決定,開心地笑著。
“不是……這……”
他哼著歌進了二十三棟。
我還愣在原地。這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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