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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雙重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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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蒂,一定記得來看比賽,我們是今天的第九個上場。”

何天磊在比賽開場前兩個小時給我發來了這條短信。

我回複:“我正準備出門呢。”

最後檢查一下包包,裡麵有手機、鑰匙和錢包,錢包裡有何天磊送我的門

票。

開門的一刻,手機鈴聲又響起。這次不是短信,是電話。我剛想抱怨何天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嘮叨,卻看見來電顯示分明是高Sir,我惶恐地接聽。

“……喂?”

“回公司,立刻,馬上。”

對方沒等我追問原因就掛斷了電話。我本能地感覺事情很不尋常,也顧不得換工作裝了,出門直奔公司。

一進公司就感到一種壓抑的氣氛,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我攔住同事小李,“出什麼事了?”

“有人從今天早上開始大量收購我們公司的股份,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他一邊說著一邊狠瞄我的裝扮——T恤,牛仔褲,運動鞋……這絕不是一個秘書該有的儀表。我沒時間跟他解釋,徑直走向總經理辦公室。

我走進高Sir的辦公室,他從一堆文件上抬頭。

“我已經從各部門抽調人手聯係所有的股東,你隨時記錄他們的動態,每隔半個小時向我彙報一次。”他冷靜地說。

我領命出去工作。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我不斷更新各部門的數據,把最新的消息報告給高Sir。幸虧今天穿了運動鞋,節省時間也節省體力。這應該是我唯一一次穿便裝在公司工作。

已經到了零點,大家還在低頭工作,沒有人著急回家。這就是所謂的患難與共吧,一股暖流在心裡湧動。

我推開辦公室的門,習慣性地直接看向總經理先生的辦公桌。

空的,竟然。

在我的印象裡,他總是坐在那裡。這一次,他卻站在陽台上,白色的襯衫在夜幕下略顯突兀。我走向那個背影。

“總經理?”我試探著叫他。這次不是畏懼,而是真的覺得不該打擾他。事發到現在,他像機器一樣運轉著,我在想危機過去後他會否崩潰。

“說。”聲音沒有語氣,背影沒有表情。

“惡意收購暫時停止了。原因不明。我們聯係了所有能聯係上的股東,現在站在我們這邊的加上我們自己的有百分之四十二。”我彙報。

“那關鍵的百分之八在哪兒?”

“一些零散的小股東,這些比較難湊。或者是一個叫……魏晉的人。”我頓了一下,這個叫魏晉的人真的很奇怪,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我看起來很閒是不是?有時間猜你的欲言又止?”他的憤怒讓我鬆了口氣。從我進來到現在他一直不正常,現在有點正常了。

“他並非商人,而是一個教師。退休以後住在市郊,過著閒雲野鶴的半隱居生活,很少與人來往。”

“嗯。”他沉默了一下,“這回公司可能真要完蛋了,你有什麼打算?”

我被問住了。我想過這幾天會很辛苦,甚至要熬通宵,但我沒想過公司會關門大吉。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看起來總是那麼……慫呢?”他轉過頭,皺眉看著我。

我低下頭,無言以對。原來我一直是在靠著大樹乘涼啊,一旦這棵樹倒下,我甚至不知道該往南走還是往北走。我真的……很慫。

他走到我身邊,“公司不會有事,這點伎倆還打不倒我。你可以下班了。”說完,他又走向他的辦公桌。

我終於理解他的苛刻了。他對每一個員工嚴格要求,自己又全麵掌握公司的運營狀況,就是在提防這樣的突發危機。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沒有慌了手腳,忙碌卻有序。

手機顯示有十二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何天磊。我又錯過了他們的比賽,他一定會氣我不講信用。我該怎麼解釋呢?

葉欣怡的話在耳邊響起:“我要你離天磊哥哥遠一點。”

對呀,反正已經決定離他遠一點了,這正是個好機會。

我打開客廳的燈,何天磊竟睡在客廳的沙發上。所以,他是在等我嗎?負罪感在心裡蔓延。我躡手躡腳地走向房間。

“溫蒂!你去哪兒了?怎麼現在才回來?”何天磊從沙發上蹦起來,兩步就竄到我身邊。

“我臨時加班。”

他呼了一口氣,“原來是加班啊。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打電話你又不接。我們今天比賽……”

“對不起啊,我好困,先去睡覺了。”

我走進房間,留下還愣在原地的何天磊。

次日早上,坐在辦公桌旁打開電腦。彈出的新聞正是昨晚的“巔峰樂團”第一場決賽的消息,我點開。

“……號稱要成為亞洲頂級樂團的Neverland在本場比賽中表現出色,順利晉級。其重新編曲並傾情演繹的歌曲《紅顏》得到評委老師的青睞,外形帥氣的主唱何天磊更是博得現場女性觀眾的陣陣尖叫。但是,何天磊卻並沒有像其他隊員一樣開心,在被主持人問及原因時,他回答是因為一個很重要的朋友沒有來觀看比賽。 粉絲們紛紛猜測這所謂的“朋友”是否為他的女朋友,目前並沒有得到他的回應……”

我關掉網頁,對著電腦屏幕發呆。

這場危機果然來者不善,惡意收購雖然暫時停止,每個人的神經依然緊繃著,絲毫不敢懈怠。一天下來,腰酸背痛。我把文件裝進包裡,打算回家完成剩下的工作。

路過一家蛋糕店,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進去買了一份葡式蛋撻。

沒有像往常那樣到樂隊基地看何天磊他們排練,我徑直回家。

空蕩蕩的房間,安靜得讓人覺得寂寞。

我把蛋撻放在餐桌上,拿出紙筆,想了半天,還是覺得“對不起”三個字最合適。我把那張紙折成一件小襯衫——這是我唯一會折的信箋樣式,放在蛋撻盒子上。然後泡了一碗方便麵,回房間繼續工作。

半小時後,客廳的門響了。我在房間裡計算著何天磊用多長時間發現那盒蛋撻,用多長時間打開信箋看到我的道歉……

我留給他足夠的時間,然後拿著杯子去客廳倒水。

我偷眼觀察何天磊,他正蜷在沙發上,耳朵裡塞著耳機,腿上放著樂譜本,沙沙地寫著什麼。

“溫蒂,”他朝我笑笑,“謝謝你的蛋撻。”

“啊,沒事兒。”我故作淡定。

“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我覺得你這兩天有點奇怪。”

“沒有啊……就是,公司遇到了一些麻煩。”我躲避著他的目光。

“嚴重嗎?”他急切地問。

我疑惑地看著他,“挺嚴重的。不過,總經理說不會有事。”

他鬆了口氣,“那就好……你,應該相信你老板。”

我點頭,“我相信他。”

“過來幫我選選歌吧。”

我猶豫著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他摘下一個耳機塞進我的耳朵。

“……觸電般不可思議,像一個奇跡,劃過我的生命裡,不同於任何意義,你就是綠光如此的唯一……”耳機裡傳來熟悉的旋律和歌詞。

“《綠光》?你們下一場要唱這個?”

“怎麼樣?我正在重新編曲。”他朝我晃晃手裡的樂譜本。

“嗯……挺好的。《紅顏》,《綠光》……你要做成顏色係列嗎?”

“你好聰明。”他笑著抬手,我側開頭。他的手停在空中,笑容僵在臉上。

“R、G……”我趕緊說,“那再下一首是跟藍色有關的,要唱什麼呢?”

“還不知道。”他搖頭,“反正決賽唱《彩虹》。”他看著我,眼神中儘是失落。

門鈴在這個時候響起。

我始終認為門鈴聲是可以傳遞按鈴人的情緒的,或狂躁或平靜,或開心或憂傷。此時的鈴聲傳遞的情緒讓人不安。

何天磊應聲跳起來,樂譜、鉛筆、手機扔了一沙發,我收拾著他製造的淩亂。

“辛雅?!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嗎?先說好,跟錢勇吵架了我可不管啊。”何天磊的聲音。

我好奇地走過去看。

辛雅雙手合十,眼淚汪汪地看著何天磊說:“隊長,老大,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大家,你把我剁了喂狗吧……”

“這麼說太不負責任啦,你考慮過狗的感受嗎?”何天磊大大咧咧地開著玩笑。

辛雅回頭,向門外伸出手:“進來吧。”

錢勇的高大身軀出現在門口,這個堂堂七尺男兒此刻像個害羞的小姑娘,慢吞吞地挪了進來。我的目光一下就落到了他包著紗布的左手上,相信何天磊也是一樣,因為剛才還一派輕鬆的他僵住了。

客廳的空氣凝滯了,沉默和緊張在蔓延,誰都知道比賽前夕主音吉他手負傷意味著什麼。

“哎呀哎呀,都站在這兒乾什麼,先進來坐吧。”何天磊第一個打破這讓人窒息的沉默。

辛雅坐在沙發上,聲淚俱下地講述事發經過。

原來今天是辛雅和錢勇交往五周年紀念日,好男人錢勇打算親自下廚做一頓美味的晚餐,兩人在燭光下共享。錢勇在廚房忙活,辛雅在旁邊搗亂,兩人鬨著鬨著,悲劇就發生了。醫生說要是下刀再狠點兒,手指頭就斷了。

“這是跟自己有多大仇啊。”幫錢勇包紮的女醫生如是說。

辛雅不停地抹眼淚,我想,除了對樂隊的愧疚,她也是心疼自己的男朋友。錢勇用沒受傷的右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天磊,”一直沉默的錢勇終於開後,“這次,真是對不住……”

“先彆說這些了,你傷這麼重,好好休養比較重要。至於比賽……我們再找一個主音吉他吧,現在開始排練還來得及。辛雅,你是音樂學院畢業的,同學裡有擅長彈吉他的吧?”何天磊看向辛雅。

“我們沒有吉他專業,私下玩兒的倒是有幾個。我聯係下看看。”辛雅終於停止哭泣。

“我也可以幫忙找找。”我自告奮勇。因為想起大學吉他社的幾個男生彈得還不錯,洛洛認識他們。

何天磊點頭:“我會告訴菲姐和蚊子,大家分頭聯絡。不早了,你們倆就先回去吧。”

我跟何天磊送他們倆到門口。

何天磊拍拍錢勇的肩膀:“好好養傷,等你歸隊。”錢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何天磊又指著辛雅:“你欠全隊一頓大餐,我記在賬上了。”

辛雅拍著胸脯:“十頓都行。”

眼前的這一幕讓我感動,這就是團隊吧:互相包容,缺一不可。

送走了辛雅和錢勇,何天磊頹然地坐在沙發上。拿起樂譜本和鉛筆,卻一個音符也沒寫,隻是用筆尖戳著紙的空白處,留下一團黑點。

我站在旁邊看著他。這個時候,應該安慰一下吧?可是,要怎麼說呢?

他抬頭看看我,強擠出一個笑容:“我沒事,彆擔心。”

“……”我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見我不說話,他又說:“是想告訴我要早點睡覺嗎?”

對呀,關心彆人是可以這麼說的。唉,我真笨。

“我現在剛好有靈感,要把曲子編完,你先睡吧,明天還要上班。”他說完又開始對著譜紙發呆。

“那……你也早點。”我囁嚅。

我回到房間,關掉電腦,躺在床上盤算到底有沒有可能聯係上大學吉他社裡

的那些人。

幾乎每個大學都有一個吉他社。每年社團招新生時,以社長為首的前輩們會以吉他為道具,極儘扮酷之能事,引得小學妹們陣陣尖叫。曾經的洛洛也是花癡小學妹中的一員。

“吳桐,我覺得那個學長很帥誒。”大一新生洛洛拉著同為大一新生的我的胳膊,雙眼放光地說。她所說的“那個學長”正站在臨時搭建的小舞台上,彈奏一把紅色麵板、白色護板的ST型電吉他。那是黃家駒使用過的經典款式。

“那你就報名加入吉他社唄,以後他就會教你彈吉他了。”我提議。

“你跟我一起報名吧。你不是經常聽吉他曲嗎?肯定也想學彈吉他。”洛洛鼓動我。

我當然沒答應,也沒有告訴她我以前就學過的事。一旦說起學吉他的經曆,就必然提到歐陽。關於歐陽的一切我都不想再跟彆人提起。

洛洛隻好自己報了名。吉他課每周一節,剛開始的時候洛洛興致很高。第一節課結束,一回宿舍就給我講她的見聞。

原來,那天她說很帥的學長名叫楊聰華,是吉他社的資深前輩,跟社長一起教課。小學妹們都叫他“洋蔥”學長,洛洛獨具一格地稱他“蔥花”。我不記得社長叫什麼名字了,反正我們聊天的時候隻稱他“社長”。

吉他社學員男女比例適中,學長們對男女學員的態度大相徑庭。

比如,一個學弟問學長:“怎麼加快轉換和弦速度啊?”學長會回答:“練,使勁練,每天轉個百八十遍,三個月後肯定出成果。”

同樣的問題,換做一個學妹來提問。學長會回答:“你先彈一下給我看看……嗯,你的問題在這裡……我教你一個小竅門兒叫‘先彈先換’……明白了嗎?”

洛洛對自己受到的禮遇很滿意,但這並未支撐著她堅持下去。兩個月後,洛洛離開了吉他社,她的吉他水平也永遠停留在了“53231323”……

洛洛退社,原因有三:

一、難。“學了這麼長時間,一首曲子都不會。唉,我肯定是沒有天賦。”她無奈地翻著吉他教材。

二、疼。“按和弦怎麼這麼疼啊?十指連心啊,我體會到紫薇被夾手指時的感覺了。”她甩著左手。

三、影響美感。“吳桐,你看,我手指尖都長繭了,跟勞動人民似的。我的纖纖玉手啊,可不能這麼糟踐了……”她心疼地給自己擦護手霜。

學琴不成情誼在,洛洛跟社長、蔥花的關係依然很好,甚至還拉著我參加了吉他社的年度聚餐。現在我隻希望她和社長們依然有聯係,雖然以前我鄙視吉他社的猥瑣男們拿著吉他騙妹子,但現在我需要他們的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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