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新年快樂
“驗票啦,驗票啦!睡覺的都精神精神!”
乘務員的大叫吵醒了熟睡的我,我揉揉眼睛,順便推了推仍在我旁邊大睡特睡的何天磊。
“先醒醒,”我說,“要驗票呢。”
何天磊睜開眼睛後一臉茫然,靜止了幾秒鐘才開始掏車票。
此刻,我們倆正坐在開往東北的火車上。高Sir的仁慈之處在於每次春節都給我們放二十天假,我借著這個機會回家看我爸媽,順便過一個團圓佳節。本來說好了隻讓何天磊送我一站的,沒想到他背著我偷偷買了全程票。
火車到了一站地的時候,他磨磨蹭蹭地不肯走。我隻當他不常坐火車沒有經驗,一再告訴他火車在這裡隻停幾分鐘,而且上車的人又很多,再不下就下不去了。眼看火車又開動了,他才說明已經買了全程票。
長路漫漫,有人陪伴倒是一件好事,但這個人絕不能是創作型偶像歌手何天磊。且不說車上常有小姑娘過來要簽名妨礙了賣零食的小推車,光是經紀人的電話就已經打來了不下二十通。蔥花也急得要命,因為他正在準備neverland的新專輯。蚊子他們倒是不急,一再囑咐何天磊好好玩兒,專輯的事有他們頂著呢。
有了隊友們的支持,何天磊對蔥花們的催促視若無睹,自顧自地表達著頭一次坐二十幾個小時火車的興奮。兩站過後,興奮的何天磊同學倒在桌上長睡不醒。
也難怪,自打從美國回來,他的生活就隻能用一個字形容——忙。忙到顧不上吃飯和睡覺,每天都在跟時間賽跑。明明已經疲憊不堪,卻還要在娛樂節目的舞台上笑容可掬。何天磊說這些他都可以忍,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音樂被商業化,他拒絕唱公司塞給他的那些隻為嘩眾取寵、沒有內涵的歌。
就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幫他給蔥花發了短信,承諾過完除夕就回去繼續工作。半晌,蔥花回複:好吧,那祝你們春節愉快。我正兀自對著蔥花的回複傻笑,竟又來了一條新短信。我以為蔥花改變主意了呢,戰戰兢兢地點開那條信息。竟是……高Sir發來的!他轉達了父親希望何天磊回家過年的意願,聲稱如果除夕當晚有演出,那就遲些回來,但至少要在正月十五之前回家看看。
想起第一次去何天磊家吃飯時的緊張情形,我真是由衷地為他高興。現在,他的家,已經有了尋常人家那種互相關愛的祥和氣氛。
可是,等我把這條短信的內容轉告何天磊時。他隻是大大咧咧地說一句“再說吧,誰知道有沒有時間呢。”聽著他那滿不在乎的語氣,我真是恨得牙癢癢。跩什麼啊?表示出一點對於家人的依賴會死啊?
已經在火車上度過了將近二十個小時,乘務員都記得我們了,所以隻是瞟了一眼我們倆的車票。何天磊看看窗外,問我到哪兒了。
“管他呢,反正離我家還遠著呢。”我伸伸酸痛的胳膊。
何天磊歎氣,“溫蒂,你每次回家都是坐這種硬座嗎?”
我點頭,“是啊,大學四年到現在都是這麼回家的。怎麼樣?沒有你想象的好玩吧?”
“為什麼不乘飛機呢?”
“機票多貴啊!都夠我幾次往返了。”嘖嘖,有錢人家的小孩兒就是不會過日子。
他揉揉我的頭發,“以後都乘飛機,我買單。”
我撥開他的手,“我才不花你的錢呢,我能養活自己。”
他笑笑,沒再說什麼。
火車進了東三省,外麵的寒冷通過窗上的那一層水霧向我們示威。我用手指在窗上畫了一把吉他給何天磊看,他皺著眉觀察了一會兒,伸手畫了一個小人兒,正好彈奏我畫的那把吉他,最後還不忘在旁邊簽上自己的名字。
我笑著捶他,“你這是職業習慣嗎?”
進了東北境內,離我家就很近了。當播音員報出那個熟悉的地名時,我簡直有些感動。終於可以結束這漫長又辛苦的旅程了,何天磊也很激動,興高采烈地幫我收拾隨身物品。
走到車門,迎頭撞上外麵的涼風,我不禁打了個寒噤。但我好歹也是在這裡長大的,下了火車走幾步,就適應這種溫度了,甚至覺得很清爽。何天磊可不一樣,從小生活在溫暖的地方,完全招架不住我們這裡刺骨的嚴寒。偏巧他之前向我隱瞞了要和我同行的事,所以我也沒有機會叮囑他穿厚衣服禦寒。看著他在單薄的衣衫裡瑟瑟發抖,我真是擔心他還沒到我家就已經凍感冒了。我取下自己的圍巾,圍在他的脖子上,他條件反射似的拒絕。
我按住他試圖摘下圍巾的手,霸氣十足地說:“到了我的地盤就得聽我的,不然我通知蔥花把你緝拿歸案!”
何天磊扁扁嘴,不再反抗。
出了車站,我倆立馬鑽進一輛出租車,直奔我家。
深信她閨女要成為“黃金聖鬥士”的我老媽,被站在門口的何天磊嚇得差點栽一跟頭。我能感受到她的大腦在高速運轉,終於說服自己相信這個奇跡的她展露出了無比親切的丈母娘式笑容,把何天磊拉進了客廳。
何天磊有在五分鐘內獲得陌生人好感的本事。趁我回房間換衣服的當兒,他已經一一回應了我爸媽那無窮無儘、全麵細致的盤問,贏得敝人雙親的一致好評。當我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和我爸下象棋了。看兩人那架勢,頗像情誼深厚的革命棋友。
象棋是我老爸的眾多愛好之一,而且據稱,他的棋藝不凡。總體而言,我是一個有些許男孩兒特質的女孩子,很多男孩子喜歡的東西如武器、軍事小說神馬的,我也很有興趣。但象棋是我的死穴,我就是學不會象棋那種步步為營的思維方式。不能陪我老爸下棋解悶,一直是我的一大憾事。如今,何天磊同學彌補了我的不足,我心甚慰,甚慰。
看我老爸舉棋不定,就知道何天磊同學也非等閒之輩,我自然站在我老爸這邊給他加油助威。我秉承君子之道,觀棋不語。好吧,其實就是我根本就看不懂……
我媽從廚房端出一盤水果,嗔怪著這些老小孩兒小小孩兒就知道玩兒。我大大咧咧地抓起一個橘子開剝,何天磊同學卻很有禮貌地向我老媽道謝。於是乎,我媽看我的眼神裡透露著鮮明的鄙夷之情。
我老媽把丈母娘疼女婿這句話發揮到了極致,成天追著何天磊問他愛吃什麼。何天磊這吃貨,全然忘記了作為藝人要時刻保持身材,順口背出了一長串菜名。要不是我及時製止,估計能湊出個滿漢全席。
坐在餐桌旁,縱觀滿桌的佳肴,全是何天磊點的那些。我不禁醋意大發,覺得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
何天磊把一塊兒糖醋裡脊夾到我碗裡,還不忘很傻很天真地絮叨:“溫蒂最喜歡吃這個,嘿嘿。”
嗯,這就是讓我欣慰的地方了。我和何天磊的飲食習慣如出一轍,驚人地相似。
吃飽喝足的何天磊總是纏著我說:“你爸媽怎麼那麼好啊!我都不想走了。”
這時,我會很腹黑地說:“再不減肥,就等著被你老板罵吧。”
何天磊崇尚運動減肥,而且一定要拉著我。每次被他拉著在小區裡跑了十幾圈後,我都想打電話讓蔥花把他抓回去。最要命的是,某天夜裡下了一場大雪。第一次看見如美玉般毫無瑕疵的茫茫白雪,何天磊簡直癲狂了,早上五點就一個電話把我從被窩裡拽出去,說是要我跟他下樓堆雪人。
敝人的動手能力有限,何天磊又是個地道的南方孩子,我們倆滾了半天的雪球,還是不得要領。失去耐心的我,氣惱地把手裡的雪團摔了出去,偏巧砸在何天磊身上。這一砸不要緊,倒激起了他的靈感。
“溫蒂,”他的眼裡閃著興奮的光,“我們打雪仗吧!”
我佯裝拒絕,其實已經悄悄捧起了“武器”。何天磊還在勸我的時候,我冷不防把一大捧雪仍在他衣服上,拔腿就跑。反應過來的他哪裡肯放過我?他捧起更多的雪反擊我。於是,這個本應浪漫地堆個雪人的早上,被我們倆演化出一場鬨劇。
後來,我媽經常用這件事嘲笑我們倆的幼稚。
在家的日子,衣食起居都有爸媽照顧著,很是逍遙。可我並不是完全的放鬆,因為我在等一個很重要的消息。那個改變我命運的電話,是在冬月二十九那天打來的。
“吳桐小姐嗎?”電話那頭的人彬彬有禮。
我拚命抑製慌亂的心跳,“我是。”
“啊,是這樣的。您寄給我們的作品《藍色漸變》已經通過了審核,隻要再稍作修改,就可以發表了。”
我握著電話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是說,我的小說可以在你們雜誌上麵連載嗎?”
“是的,您的作品非常精彩,一定可以感動很多讀者。哦,對了,稿費會在定稿之後打到您的賬戶。”
我開心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對著電話連連道謝。一旁看電視的何天磊,轉過頭來奇怪地看著我,他一定以為我瘋了。不過沒關係,我確實瘋了。我做到了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事,能不激動得抓狂嗎?
當我用支離破碎的語言把這個驚人的消息告訴何天磊還有我爸媽時,他們和我一樣高興。
我爸不停地說:“真不錯,真不錯。”
我媽得意起來了,“我早就說我閨女有才。”
何天磊比較含蓄。“加油,我們一起。”他如是說。
是的,我會加油。我會一直努力下去,就如走出大學校門時,我和洛洛一起立下的誓言一樣。我不會後悔留在了大學所在的那座城市,儘管無依無靠,可我還有目標。我在那裡找到了很多,有喜歡的人,也有追夢的勇氣。不久的將來,我還會靠自己的力量在那裡擁有一座不大卻可愛的房子,坐在地板上,回想當初和洛洛擠在葉欣怡的小床上的日子。
轉眼到了大年三十,我儘量不去想明天早上何天磊將要離開的事實,隻把自己投進除夕的歡樂氣氛中。
我捂著耳朵、長大嘴巴看何天磊點燃高高懸掛的一串爆竹。當他以逃命般的速度跑到我身邊時,我大聲嘲笑他的膽小。沒想到,就在下一秒,我自己也被一種俗稱“二踢腳”的爆竹發出的巨大聲響嚇得撲進何天磊懷裡。
我們一起幫我媽包餃子。我媽忍不住把我和何天磊的“作品”拿來對比,然後對著我包的那個站不住的餃子搖搖頭。
我看著何天磊勝利的微笑,酸酸地說:“包得好看有什麼用啊?到了肚子裡都是一樣的。”
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告訴我們,歡樂的時光是很短暫的。傍晚通過視頻給蔥花他們拜年時,距離何天磊離開隻有十五個小時左右了。不行,不是已經答應何天磊不要難過了嗎?為了避免我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就流淚,何天磊特意囑咐我不準送他。他要我一覺睡到自然醒,醒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火車上了。對了,何天磊同學決定向我學習,不坐飛機,勤儉持家。當然,這也招致了蔥花的斥責。
“何大明星,我這盼星星盼月亮地等你回來呢,結果您老人家還要優哉遊哉地走陸路?”
洛洛擠到電腦前,指著我說:“吳桐,還沒結婚呢,你怎麼就從經濟上封鎖何天磊啊?這要讓他的粉絲知道了,該多心疼他啊!”
我做痛哭狀,“洛女王,我冤枉啊……”
辛雅擠走了洛洛,“沒關係的,老大!你不用急著回來,唱片的事有我們呢!”
“是啊是啊,”蚊子也擠過來,“你不在的時候,我還可以代替你安撫你的粉絲美眉們!”
蚊子的頭挨了結結實實的一下,那來自於菲姐。我發現她和蚊子穿著情侶裝。“天磊,我把新歌的小樣發你郵箱裡了,你先聽聽,看有沒有什麼要改動的。”唉,菲姐真是一個靠譜的好人。
“對對對,”錢勇也很認真,“再看看主音吉他部分怎麼樣。”
我們在相隔千裡之外的地方,開著玩笑聊著天,和以前一樣。
對我們忍無可忍的蔥花指著何天磊的鼻子,一字一頓地說:“儘——早——回——來!”噌地下線了。
當春晚的主持人在熒幕上亮相時,我悲哀地想到距何天磊離開隻有十二個小時左右了。
我驚奇地發現,何天磊和我一樣,也是春晚的忠實觀眾。他一會兒指著電視說“這首歌唱得不錯”,一會兒捂著肚子大笑道“太搞笑了”,一會兒又搖搖頭說“這個小品真老套”。不論是喜歡或不喜歡的節目,他都和我一樣,凝神觀看。
我爸媽在和我們一起吃完夜裡的那頓餃子之後,就回房間休息了。隻有我和何天磊一直堅守在電視機前。
終於有人能陪我看完春晚了,終於不用在除夕夜裡覺得孤單了,終於有人願意陪我一起度過我心中完整的一年了……我看著何天磊的側臉,心裡這樣想著。
結尾的音樂響起時,我的腦海中閃現了這一年以來發生的事,尤其是近半年來。結識何天磊和neverland的其他成員們,分享他們追夢路上的點滴辛苦;看著洛洛受傷、複原、找到自己的幸福;慢慢地走近何天磊,了解他身邊那些看似奇怪,實則有血有肉的家人、長輩;鼓起勇氣提起筆,實現自己的願望……用歐陽的話說,人生就是一個漸變的過程。那麼現在的我,正是處在最好看的藍色。
音樂進行到最後一個音符,何天磊握住我的手,轉過頭,輕柔地說:“新年快樂,溫蒂。”
我笑:“你也新年快樂哈,小石頭。”
我沒有遵守承諾,何天磊離開的時候,我悄悄趴在房門上,聽他跟我爸媽的告彆。他們出門之後,我也抓起羽絨服跟了出去。我站在寒風中,和爸媽一起目送他走出小區。我爸媽回頭,看見穿著睡衣、披著羽絨服的我,嚇了一跳。
我媽拉我回去,“沒事兒啊,過幾天你不也回去了嗎?快進屋,彆凍著。”
我爸也附和。
我極力掩飾道:“我知道,我就是閒著沒事出來看看。”
我把手伸進衣領,扯出了掛在脖子上的那枚撥片。何天磊的話響在耳邊:“我有一枚可以在任何一把吉他上撥奏出明亮音色的撥片……現在還有了一個膽小卻不怯懦、把夢想看得比什麼都高貴的女朋友……”
是啊,我不怯懦。你的夢,我看得很重。放心地去追逐你的夢想吧,我很快會回到你身邊,為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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