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親愛的

升學宴終於停息了，禮也回了，衛生也打掃了，庭院掃起的煙花爆竹燃燒過的殘骸，幾個手推車都裝不下，林雪母親和哥哥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去裝，然後運到垃圾堆裡，垃圾堆瞬間漲滿了。在農村，是允許無節製地燃燒這些東西的，想到那天人們在爆竹聲中，多麼開心啊。

林家一家人正在吃些早飯呢，看起來其樂融融的，妹妹林琳前些日子回來了，老林在升學彥晚上也回來了，林達跟母親都笑得合不攏嘴，其實林雪心裡依舊百感交集，因為她不知道，這些她親愛的人兒回來了，可是在他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帶回來的是有多麼驚人的故事。

爸，媽，哥，姐，再過幾天，我就該帶樂樂走了。

所有人停住了碗筷，恐怕心裡都吃了一驚。

你一個人孤苦零丁的，樂樂還小，你要帶他去哪兒呀。母親臉上和嘴裡，都是滿滿的母愛的柔情。

媽，放心，我都把樂樂拉扯到那麼大了，我在外麵還租著房子呢，不都過得挺好的嘛，放心，放心。林琳最後一個放心說得特彆無力小聲。

林琳的話也不是隻跟她母親說的，其實就是跟在座的所有人說的。

對於林琳剛滿十八周歲的女生，不女人來說，居然拉扯著一個一兩歲的孩子，最關鍵的是，隻是一個人，村子是偏遠的，可是三姑六婆的八卦威力還是勢不可擋，已經有人在議論林琳是不是嫁出去了，丈夫是哪裡人之類的了。

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

這時，房間裡傳來了樂樂醒來，哭泣的聲音。

爸，媽，哥，姐，我吃飽了，我去看看樂樂，你們慢慢吃。林雪說完就出了廚房，走開了，飯沒吃多少。

林琳。林雪站在門口叫妹妹。

姐，你怎麼吃得那麼快，姐，你應該吃多點，看你多瘦呀。林琳抱著樂樂急忙地說，樂樂在林琳懷了快樂地吸著奶嘴，手裡的撥浪鼓被轉來轉去，雖然她還不會玩，可是無憂無慮。

那天我跟媽說幾個朋友介紹我一份工作，工資待遇都很不錯，我祈求母親，最終她還是答應了，並且一起瞞著你。我知道，你是絕對不允許我那樣做的。

林琳是不知道她自己是什麼模樣了吧，一點活潑的氣息都沒有了，身上的所有恐怕就隻有她的年齡能證明她還是十八歲。

林琳開始講她輟學出去後遇到的一切。

姐，你在學校，你不知道，也不能讓你知道，你讀初中的時候，我們家就因為爸爸得事，破碎了。

爸爸在家無所事事，家裡一片狼藉，我一個人在家，看著整天隻知道抽悶煙，睡大覺得爸爸，我真的不忍心，心是像被刀子一刀一刀割著疼。

爸爸不理我，有時候又出去打麻將打到深夜回來，輸了錢就喝酒鬨酒瘋，我在家的日子，沒有睡過一個安穩的覺，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來了，每晚我都把自己埋沒在黑暗裡，聽著外麵的蟲叫聲，心裡反而更加的孤單。

在孤獨的時候，我就時常想到和姐姐在一起的時候，小的時候，晚上你總抱著我誰，小小的我窩在你的懷裡，格外地有安全感。每次想到這個，我都會微笑，然後又是失聲的痛哭。

更令人無法忍受的是，在學校裡，同學異樣的眼光，閒碎的言語，每一種行為都是惡意中傷，我可以暫時忽略，因為我的人生始終在自己的手上。

可是，每當夜幕來臨時，姐，你不知道，白天的我不管多麼難堪，都可以想法設法讓自己快樂起來，可是夜晚一來臨，我就沒有了抵抗力，孤獨一點點爬滿我。我曾經自問，好好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一個個我親愛的人在我需要的時候沒有一個可以給我安慰，深夜，深邃的天空教人害怕，我甚至不忍直視。

我跟母親商量，無論如何，我都得離開，去尋找我的世界，即使我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隻想一定要走，一定。

給我介紹工作的叫婷姐，是一次我在網吧裡認識的，她是網吧老板的一個好朋友。

姐，曾經你告訴過我隻有年滿了十八周歲才可以去網吧，那間網吧外麵的招牌也是這樣表明的，可當我進去後才發現，裡麵大多都是未滿十八周歲的，更小的甚至十二歲。

網吧裡麵的人，每個都有自己的事情，有的人玩遊戲玩得滿眼血絲，有的人網戀愛的死去活來，有的人在看各種各樣的片子看得夢回縈繞，還有很多很多人。

我剛進去的時候真不知道要乾嘛好，我甚至不知道是什麼驅使我來的。

然後，有人介紹我玩遊戲，剛開始我覺得可以打發時間，打發心情，後來就深深地迷上了，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玩遊戲也可以成癮的，我向家裡拿錢，不肯給，我就更加瘋狂。在我熱切想要遊戲的時候，我特彆恨家裡，可是當我靜下來的時候，我又特彆後悔，我時常問我自己，林琳你到底在做什麼。

我的頻繁出現，有一天婷姐上下打量過我後，過來告訴我她叫婷姐，姐，你不知道，她長得和你很像，還是我太想你了，我不知道。

她問我很多問題，麵帶親切的笑容，我已經不知多久見到有人這麼對我了。

她說她感覺到我很孤獨，說我很像她的一個妹妹，那一瞬我就要流出眼淚，我真以為你出現了。

不過很快我就反應過來了。

婷姐說她有個妹妹，現在應該和我差不多大，隻是現在去世了。她說這話時，我被她突然的傷心嚇了一跳，我忍不住為她擦眼淚，感覺她也是一個被親愛的人遺棄的孩子。

婷姐她妹妹十六歲，讀初二的時候，因為去網吧玩得熱火朝天，經常和婷姐吵架。

後來，她妹妹網戀了，婷姐並沒有發現，隻是對她隻顧上網而荒廢學習的行為感到憤怒，婷姐越多的不允許，妹妹就越反抗，終於有一天妹妹再也無法忍受了，婷姐叫妹妹滾，而她就真的去和他從未見過麵的男朋友見麵了。

婷姐真的是崩潰了，她們兩姐妹相依為命，現在妹妹卻隻留下一張紙條就離她而去，而且離開的半年裡，剛開始幾個星期有聯係，可是後來漸漸就沒有了音訊。

等婷姐妹妹回來的時候，她什麼話都沒說，隻是煽了婷姐一巴掌，然後就哭起來。

後來她還是給婷姐留下了一封信，離開了，永遠地離開了，信上麵壓著的是半瓶的安眠藥。

信上說，她男朋友在火車站接她，帶她去吃飯，逛街購物，去做一切婷姐無法給予的事情，無比地歡樂。

剛開始和婷姐的聯係很暢通，她男朋友說把姐姐一起接過來玩玩。

可是有一天吃過飯後就莫名地頭暈，然後幾個男子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準備把她抬走，直到她暈死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自己的手和腳已經被綁了起來，無法動彈，一下子就意識到被騙了。然後就開始喊，可是喊破喉嚨都沒有人回應，當看到四周的時候，是一個十分偏僻的地方，一點燈光都沒有，風吹的聲音像銀鈴一般，可是教人如此恐懼。

後來出現了十幾個男人，一個接著一個撲向自己，然後下體劇烈的疼痛，當時就很想死過去。

半年了，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回到家後，不敢告訴任何人，那時婷姐妹妹才十七歲，和我一般大。

可是，第二天婷姐就看到了妹妹躺在床上靜靜地死去的模樣，她在信裡最後說，姐，我恨你。

婷姐說完就抱著我失聲痛苦起來，哭了好久，令我更加想念我親愛的姐姐。

我跟她說我的故事。

我們都是孤獨而又渴望擺脫孤獨的人。

後來，我完全信任了她。

婷姐對我真是噓寒問暖，好像我就是她死而複活的妹妹一樣。

然後她說給我介紹工作，我說服了母親，就跟婷姐出來了。

婷姐是一個酒吧的老板娘，剛開始說讓我在裡麵做服務員，而且給我豐厚的工資待遇。

後來，去了才知道，她讓我陪很多人喝酒，當我置身其中的時候，我才發現我自己有多麼地美麗，天生的一個美人胚子，怪不得婷姐會對我那麼好。

我漸漸習慣了這種燈火酒綠的生活，隻是在深夜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會寂寞地流淚。

我很受歡迎，工作的第二年，不小心懷孕了，告訴婷姐，她帶我去醫院打掉了孩子，那是她第一次說我那麼不小心，眼裡藏著不滿，我第一次覺得婷姐有點可怕。

不知道為什麼倒黴的事總發生在自己身上，過了三個月，我又懷孕了，那時婷姐叫我自己把孩子拿掉，我一個人從醫院裡出來的時候，想起婷姐把一打錢憤怒地扔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婷姐是一個可怕的。

我兩次打胎，落下亂七八糟的病根。

說到這裡的時候，林琳用滿腹柔情和回憶的眼神望著懷裡的樂樂，她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睡著了，夢裡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