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第一次約會

眼看約定的時間將至，何雨心無心再糾纏下去，匆匆出了門，打車到了樓外樓門口。何岩風早候在那裡了，他依然是白襯衫黑西褲，極隨意的著裝也毫不掩飾他在人群中“鶴立雞群”的風采。

“你來了？”何雨心淡淡的招呼他，極力壓抑內心的緊張和激動。何岩風定定地看著她，顯然為她的美麗震驚了。她就是他認識的女孩何雨心嗎？她此時倒像是一個突然降臨人間的神仙妹妹！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含笑而彬彬有禮地說：“秋小姐，能請您一起共進晚餐嗎？”何雨心見他一副紳士的樣子，不覺失笑：“承蒙先生邀請，不勝榮幸啊。”

二人上了樓，選了處臨窗的位子。窗外，便是一潭碧波，在月光的點染下像個醉美人，秋波暗遞，嫵媚撩人。室內，五色朦朧的燈光時有時無，時明時滅，古典的音樂輕緩地縈繞其間，一切顯得那麼溫馨那麼和諧。

何雨心還是第一次在這樣的氛圍情調下與男士獨處。因而還有些拘束。匆匆用完餐後，何雨心便說要走。何岩風提議去湖邊走走。何雨心看看時間尚早，便答應了。

月夜下的湖畔是人們夏日乘涼的好去處。這裡不僅水波清澈，而且環境清幽，抬眼可賞月吟哦，低頭可見輕風徐來；坐則可品茶飲酒，站則可望層巒疊嶂。一些精明的生意人早就挑了個人多嘈雜的納涼處搭起了茶座。

何雨心與何岩風沿著石砌的湖堤緩緩並行走著。溫柔的夜風輕輕拂過何雨心的臉頰，她感到無比的愜意。一對對情侶親密地手挽手自他們身邊走過。她第一次與何岩風挨得那麼近，以至於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這樣的月色，這樣的湖水，這樣的氣氛，不覺讓人有些想入非非……

他們來到琵琶亭稍作休憩，因為亭子地勢較高，幾乎與樹梢相齊，月兒就半顯半隱地掩藏在亭子的懷抱裡，這就構成了一幅琵琶掩月的畫麵。

何岩風望著亭子出了一會神，仰天輕歎一氣，緩緩說：“古人說人生最大的樂趣莫過於一杯酒在手、一位佳人作伴。隻可惜此時少了杯酒在手，未免有些美中不足。”轉頭望一眼何雨心，指了指天際，“你看到天邊那兩顆最亮的星了嗎？”何雨心點點頭，輕輕吟哦：“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牛郎織女的愛情真令世人豔羨。”何岩風哂然一笑說：“牛郎織女或許也在羨慕世人能夠朝朝暮暮呢。”何雨心微微頷首：“你說的也對。其實兩個相愛的人卻不能廝守在一起是很痛苦的事。”

何岩風忽然沉默了。何雨心問：“你在想什麼？”何岩風幽幽地說：“我想起蘇東坡那首‘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何雨心和著吟：“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何岩風說：“將月亮比做嬋娟太差強人意了。古人把美人比做‘月兒花兒’卻不知月亮隻有弦、鉤、圓三種狀態，花兒也不過花開花謝而已，而美人卻是千姿百態，風情萬種的有靈之物。同一美人也有喜怒哀樂、哭笑嗔癡等，情態不一，各有韻味，又豈是花兒、月兒能夠相比擬的？”何雨心笑說：“你對女人這麼有研究，想必一定紅粉成群嘍！”何岩風搖頭微笑：“沒有。我隻不過是比較會欣賞美麗的東西，當然包括美麗的女人。”何岩風富有深意的目光落在何雨心臉上，月華如水，照得整張臉越發朦朧婉約。

“欣賞？”與何岩風四目交集，何雨心心頭一震，頓將目光收了回去，心底卻在琢磨著這個詞。何岩風不再說話，兩人並行又走了一段路，前麵是一處沒有修葺完整的石子坡，何雨心白白的長裙高跟的皮鞋在上麵行走極是困難。何岩風見了，就伸出手來，何雨心微一猶豫，將手放到他手掌中，他的手很大，能把她整個手都圍攏了來，他力氣也大，她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就上了坡。

兩人繼續往前走，似乎都忘了分手。何雨心感到他手掌的溫熱，這份熱量一直從她手上傳入心中，漾開一脈溫情。他們爬上了一座小山，在一張石凳上坐了下來。何岩風指著北邊的天空說：“我最喜歡站在高處望向那裡的天空，那裡是我的家鄉。”何雨心見他眼裡流露出一份思念之情，便說：“你離開家鄉很久了吧。”何岩風說：“是啊。不過我來這裡隻有兩年。以前我一直過著漂泊流浪的生活，呆過很多城市，突南闖北，在顛沛流離中度過了整整十年！”

何岩風對著深邃闌珊的夜空悵然回想往事，眼中閃動的亮光與天籟的星光交相輝映。“我從高中畢業出來開始創業，和我同鄉一位朋友集資辦公司，本來發展很好，卻在關鍵時刻敗在自己最信任的朋友手上。這之後，我離開家鄉，到處流浪，為他人打工，學了一技之長，但卻始終壯誌難酬，舉足惘然！直到年逾三十的今天，也沒能做出一番大的事業來。倒是還在牢裡蹲了一年。”

何雨心靜靜地望著何岩風，他的目光憂傷而遙遠，那一慣狂放不羈的臉上寫著某種飽經風霜的滄桑與憂鬱，這是他嗎？這時何岩風冷笑了一下，對著天幕那兩顆最亮的星星，放聲吟道：“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突然，他狂笑了起來，霎時整個山穀裡都飄蕩著刺耳的回音。

何雨心嚇了一跳，再看他時，已是淚流滿麵，不甚愴然！她不禁憐憫起他來了。這個天涯的“浪子”，不知經曆了多少次人間的“牛郎織女”的故事，為了生活，為了生活！他們不得不在兩岸脈脈相望，期待著鵲橋佳期。

“對不起，我失態了，可能晚上酒喝多了些。”這時何岩風正好轉頭看她，他們相視一笑。何雨心說：“你能將自己真實的一麵展露在我麵前，就說明你已經把我當朋友了。”一股溫情若三月的春風煦煦自心中氤氳開來。何岩風展顏一笑：“是啊，我們早就是朋友了。罷了，不提這些傷心事，還是說點開心的吧。”　何雨心附掌說：“好啊。你來這裡既然兩年了，那你說說對江南感覺怎樣？這邊的風景名勝都遊覽過了嗎？”

何岩風望著遠處的點點星光，聲音也如星光一樣地迷離：“江南風光旖旎，物產富饒，經濟發達，文化繁榮，不僅是居住佳所，而且也是個人才輩出很有發展前景的地方。所以才吸引了無數投資者與外來打工者。江南名勝古跡很多，我沒有時間一一去領略飽覽，但也去過不少地方玩過。”何雨心“哦”了一聲，頗有興味地問：“那你覺得哪一處風景最美？”何岩風淺淺一笑，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美是很難界定的。以我個人的眼光看，得數南長城了。雖然它不及北長城那般宏偉壯闊，但它有北長城所沒有的那種溫柔。不過，近年來的改建修葺，原來古樸幽雅的韻味大減，現在看到的已是另一番浮華和媚俗的味道了。”

何雨心皺了皺眉，她對南長城有著很深的感情，因為南長城就座落在她老家附近，那裡曾是她兒時經常留連之處，記取了她成長的每個足印。喜怒哀愁，無不與它一起分享……而每每登臨望遠，城外一條大江如白練回旋天際，遠處層巒疊嶂，雲蒸霞蔚，極為壯觀。那時候，她就覺得胸懷為之寬闊，鬥誌為之昂揚，即使現在麵貌已大有改觀，但仍不能改變她對它的那份深深的眷戀之情。

何雨心再看看眼前這張寫著惋惜的臉，想他一個外地人竟對其感情如此之深，也讓人敬佩了。

“那你怎麼看呢？”風中響起何岩風喑啞的聲音。

何雨心攏了攏被風吹散的發梢，若有所思地望著他：“我覺得你說得也有道理。就保護一個曆史遺址傳統風采而言，任何一種修葺斧斫都顯多餘，如畫蛇添足。但從旅遊角度來看，這樣做更能使人賞心悅目，達到其經濟與娛樂的雙贏目的。”何岩風微微頷首：“是啊，但是這僅僅是對遊人與商家而言，如果是美學家抑或藝術家，他們看到的隻是浮於表麵的東西，而看不到風景背後的曆史文化內涵，就會抱憾而歸。”何雨心馬上反駁：“遊人隻要是遊人就可以了，他們不必要成為美學家、藝術家，即使是美學家藝術家，他們也可以隻當這是隻簡單的旅遊就行了。況且古老的東西很多已成為陳跡，它的沉重不必要再讓現代人繼續承當。至於其中的意味，畢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因為美學家、藝術家隻是極少的一部分，風景區是展現給遊客看的，如果照你這麼說的話，風景區的工作人員豈不都要去喝西北風啦？”

針鋒相對的一句話倒把何岩風說得無言以對，不由地帶著一絲考究的意味看著她，那微微翕動的如兩瓣櫻花的朱唇竟讓他有了一種莫名的衝動。嗬，真想不到這個文靜的女孩還有一張這麼伶俐的嘴，他隻好自動敗下陣來，壓抑了體內湧起的那抹衝動，強製自己將目光看向彆處。

何雨心自然不知道那一刹間何岩風心理的微妙變化，她見他聳聳肩一副甘拜下風的模樣，不覺得為自己戰勝這麼優秀的一位對手而感到一絲得意。

第一次的口舌交鋒就以何雨心略勝一籌而告結束。可何雨心萬萬沒想到，這僅僅隻是他們故事的開端，愛情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