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忐忑

葉月月覺得，這是她從小到大過得最幸福的日子。雖然說父女倆擁有的隻是一間簡單的小公寓，兩室一廳，總共也就幾十平米的麵積，但是以前生活富裕的時候，葉月月從來沒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和父親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彼此照顧理解，相依為命。

不過她還是理解父親的，從前是W市的商業神話，擁有那麼大的家業和成功的地位名聲，如今全部都覆水東流，怎麼可能不懊悔？雖說現在人是從牢裡出來了，但是他的事業也沒了，終日都隻能看看報紙上有什麼地方招聘兼職或者全職，雖說父親嘴上說著沒什麼，他在沒有月月的時候都是這麼一步一個腳印打拚出來的，但是之前葉山河已經過了幾十年這樣的生活，現在卻讓他去彆人手底下打工，確實也是難為了他。

葉月月像往常一樣把早飯做好了端上餐桌，轉身便去葉山河的房間準備叫他吃飯，卻看見葉山河坐在自己床邊，手裡捧著一張相片，葉月月心裡覺得奇怪，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待到葉月月走近了才發現，葉山河正捧著母親的照片坐在床邊發呆，心裡不禁湧起一陣酸楚，她走到葉山河身後，手搭上父親的肩膀。

“爸爸……”葉月月想說些什麼，但是聲音卻哽在了喉嚨裡，反而什麼說不出來。

葉山河回頭見是葉月月，溫柔地笑了笑，把手搭上葉月月的手背：“月月，沒事了，爸爸沒事。”

葉月月看向父親手中的照片，照片上的母親很年輕，一頭烏黑的長發，眼睛清澈無垢，唇角彎彎笑得溫柔又天真。葉月月對自己母親的記憶很少，幾乎沒有什麼可以稱得上回憶的東西，到如今她隻依稀記得母親懷抱的溫暖和手撫上她頭頂時感到的溫柔與慈祥。很小的時候葉山河就對葉月月說，月月，你的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女人，她孕育了你，她賜予了我你這樣美好的禮物。

但母親在葉月月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那時候的葉月月還太小，到現在已經沒有了那時候的記憶，印象最深刻的隻有父親坐在母親的房間裡的背影，那樣的寥落與寂寞。好像這個女人的離去已經抽走了他的全部生命。

在之後父親總會在身邊留一張母親的相片，葉月月不知道葉山河是怎麼把母親的相片偷偷帶入了牢獄裡，但是她可以想象得到，在監牢那些不得不麵對以後未知命途的日子和那些難熬的空虛的夜晚，父親湊著牢獄裡的那一點光亮小心翼翼地捧著母親的相片，用他粗糙的手指摩挲著母親的臉龐。

有時候葉月月會覺得，母親是這樣幸運，遇見了自己的父親，這個男人把自己一生的愛戀全都給了她，在母親去世以後，葉山河再也沒有找過其他女人，連曖昧也沒有。

成年之後葉月月曾經對葉山河問起這件事情，問父親為什麼不給自己找個伴兒，父親隻是笑笑，說找不到合適的。葉月月又問，爸爸，你是不是還在想著媽媽？

那時候葉山河甚至連猶豫都沒有，就對葉月月說：“你媽媽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我怎麼會不想她。”

葉月月有時候會嫉妒自己的母親——雖然她這樣確實很可笑，但是，哪個女人又會不嫉妒呢？不過她想，如果葉山河知道了的話，一定會說，這是母親應得的，因為她這樣優秀。

對於葉山河來說，母親似乎已經近乎於神祇的存在。

葉月月抿了抿唇，說：“爸爸，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我相信以您的能力，一定可以重振葉家。”

有那麼一瞬的靜默。

葉山河望向自己的女兒，抬手撫上她的臉，輕輕地歎了口氣：“可是爸爸現在什麼都沒有，當初我建立起葉氏，少說也花了十年的時間，我三十幾歲才有了你，現在爸爸已經老了，沒有呢麼時間可以耗了。重振葉家，怎麼會是說行就行的呢。”葉山河抬起頭，目光溫和地仔細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緩緩道，“現在爸爸隻希望你能過得幸福，能過上好日子，不要和爸爸一起受苦就好。林凡是個好孩子，你跟著他不會讓你受委屈的。而且爸爸也看得出來，林老爺子也挺喜歡你的，月月，你很幸運，能遇上這麼多好人相助，你一定要感恩，知道嗎？”

葉月月點點頭，父親在之前一直忙於公事，從來沒有和她說過這麼多話。也許這就是代價，是她從小就過著比平常小孩富裕百倍生活的代價——親情情感上的缺失。所以她才覺得現在她很幸福，之前的她不懂事、任性，過著舒適奢侈的生活，但她從來就不知道幸福是什麼，在很多夜晚當她一個人躺在自己的公主床上的時候，總會覺得內心深處有一個地方空洞洞的，在那個地方，常年冷風呼嘯，呼氣成冰，她隻好每天每夜蜷縮著睡覺，才能感到一點點暖意。

但現在那個地方是溫暖的，葉月月總能感受到它的溫度，從腳趾尖一直蔓延流竄到了全身。

“嗯，我知道的，爸爸。”葉月月握緊了父親的手，心底裡從來沒有過的幸福和溫暖包裹了她。

葉月月忽然想起了林老爺子和林凡，雖然林凡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父母，但他還有那麼關心他的林老爺子，就像親生父親一樣的待他，想必他也是很幸福的吧。

想到這裡，葉月月忽然眼前一亮，對了，他們可以找林老爺子求助……如果是林老爺子的話，一定會想辦法幫助他們的……至少可以縮短一下重建葉家的時間，這樣父親也就不會這麼低落了……

“爸爸，我們可以去找林老爺子幫忙。”葉月月興奮地衝葉山河說，“如果是林老爺子的話，一定會幫我們的。”

葉山河聽了卻是皺起了眉，“這樣不好吧，畢竟咱們剛剛接受了人家的恩惠……”

“總要試一試的，爸爸，等我們重振了葉家，才能以後更大的幫助林老爺子穩固林家的地位，不是嗎？”葉月月說。

葉山河聽了這話，猶豫了一會兒，便點了點頭，說：“你說的也是一個道理。”

葉月月笑了：“那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葉山河也笑了笑，點點頭：“我的女兒越來越懂事了。”

青林市。林氏企業大樓，總裁辦公室。

“林總，有您的電話。”助理小魏的聲音從辦公桌上的電話機中傳出來，依舊的有禮而謙恭，“是葉小姐打來的，請問需要我轉接過來嗎？”

彼時林凡正坐在辦公桌前對著公文發呆，腦子裡一片混亂，從入獄開始他就一直在考慮葉月月的事情，從他們相遇到重逢再到如今這個時候，他已經不知道他這樣關心葉月月是因為魏薇對於他的影響多一些還是與葉月月重逢之後發現她的改變提起了他的興趣多一些，說實話他們的接觸也並不是很多，但不知為何知道隻要聽見葉月月的求助的聲音他就忍不住想要立刻幫她渡過困境。

或許是曾經魏薇對他說過的，魏薇那個時候一如既往地坐在台階上和他聊天，她說：“葉月月這個人啊，總覺得她的驕傲是表麵上的事情。這是我在書上看到的，書上說一個人越缺乏什麼就會越炫耀什麼。所以我覺得，葉月月也許沒有她表現得那麼自信那麼驕傲吧。”說到這裡魏薇神秘地衝他眨了眨眼，“說不定在隻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其實她隻是一個自卑的灰姑娘呢。”

魏薇好像對葉月月很感興趣一樣，總是對著他分析葉月月，她說她以後要當一個心理研究學家，要像弗洛伊德一樣當一個睿智的學者。

可惜這麼多的夢想，這麼多的希望，都因為她先天性的心臟病而早早逝去了。

如果魏薇還在的話，也許他還可以問一問她這個心理專家，他到底是怎麼了？

或許他可以試一試何為的辦法，讓葉月月告訴他什麼是喜歡。

“嗯，接進來吧。”林凡這麼說。

“好的，林總。”助理小魏說完，就把葉月月的電話接進了總裁辦公室。

“喂……林凡？”葉月月的聲音很輕。

“嗯，”林凡應了一聲，問，“有什麼事嗎？”

“不……沒什麼，”葉月月的聲音聽起來很猶豫，“隻是想問一下……怎麼才能聯係到林老爺子？”

林凡疑惑著問：“你要聯係林老爺子做什麼？”

這一問把葉月月問慌了，本來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想到來聯係林凡，卻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問自己要乾什麼……不是平常都對自己要做什麼沒有多大興趣的麼？

“呃……這個，”葉月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我想請林老爺子……幫個忙。”

林凡便接道：“有什麼事情找我就好了，林老爺子現在已經不怎麼管理外邊的事情，你應該也不想麻煩他老人家吧？”頓了一頓，林凡又說，“更何況，你現在是我的未婚妻，有什麼事情也隻能找我，明白嗎？”

林凡這番話讓葉月月臉紅得都燒到了耳根，本身林月月就是臉皮子薄的人，現在林凡這麼直白地說出來更加讓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不甘示弱，葉月月脫口而出：“那張契約，我決定簽了。但是，想加一個條件。”

“噢？”林凡饒有興趣的應了一聲。

“你要負責資助我爸爸，讓他重振葉家。”葉月月這麼一句話出口，猛然就後悔了，她怎麼能這麼對曾經有恩與自己的林凡說話呢……？

葉月月乾咳了幾聲，又繼續接道：“我是說，如果我爸爸重振了葉家，對於你來說也有不小的幫助不是嗎。”

林凡手裡拿著電話簡直是哭笑不得，葉月月這個女孩子還真是有趣，前一秒還是囂張得不得了的語氣，後一秒又放軟了聲音，像是知道自己錯了一樣。林凡故意不說話，葉月月在那邊等得萬分著急，又不好再說些什麼。

過了十幾秒，葉月月等得不耐煩，便氣急敗壞地說：“你到底幫還是不幫，再不說話我就掛電話了，我自己去找林老爺子，不稀罕你來幫忙。”

林凡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葉月月在電話這頭聽得一愣一愣地，不知道林凡這家夥到底賣的什麼關子。

“葉月月，你挺有趣的，以前我怎麼就沒發覺呢。”林凡這麼一說，葉月月忍不住在心裡腹誹：以前沒發現還追我，你腦子才壞掉了好吧。

葉月月沒有回答，堵著一口氣就是不說話，林凡好像是知道她再想些什麼，就徑自自己說了下去：“合約書簽好了複印一份，一份你自己留著，原件保存在我這裡。至於資助的事情，這不是一件小事，等確定下來了我會聯係你。”

“噢……嗯，好。”林凡一下子把話都說滿了，葉月月也不知道該再說什麼好，隻能應了幾聲，“那，謝謝你了，我、我先掛了。”

“嗯。”林凡淡淡應了一聲。

聽到林凡這麼冷淡，葉月月心裡湧起淡淡的失落。她看不透林凡，有時候覺得林凡其實是在乎她的，但有的時候又覺得自己在他麵前是可有可無的。這讓她不知所措，剛才林凡的那一句未婚妻，究竟是因為酒席上林老爺子說了他才承認呢，還是他卻是真心實意地在乎他呢？她不敢肯定，也不敢親自去找林凡去確定，現在她還有很多需要林凡幫忙的地方，不能因為自己的感情就這樣和林凡鬨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