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世麵

韓氏是個見過大世麵的人，這番話，她麵兒上雖然說得鎮定，其實心裡頭緊張無比。她說完了，就看著墨疏的神情。墨疏的神情自然十分複雜。他定定地看著韓氏，臉上有震驚、失望、悲傷，還夾了一些憤怒。韓氏就道：“我知道，你知道了，心裡定然更厭棄我。但這件事兒，我到底是行了。隻因，當時的我，受了秦氏和含香的攛掇，心裡頭，實在討厭風荷。”

墨疏聽了，沉默了許久，方道：“其實，姑媽你不說，我心裡也能猜測出，此事必然也和你有一些瓜葛。我不說，隻因我也沒找到切實的證據。”

韓氏聽了這話，就平靜地看著墨疏，淡淡道：“也是奇怪了，之間我也不知是怎麼了，這心裡眼兒裡，怎麼就這麼討厭風荷呢？真正，我也弄不懂我自己了！”想起從前自己待風荷的刻薄，韓氏心裡不禁也一歎。

墨疏聽了，眼睛不禁沉了一沉，想起風荷經曆的總總險情，便對韓氏道：“姑媽，這件事，你卻是行得過了。若風荷果真有個三長兩短，那我今生今世，心裡都會不安寧的。我也將——永遠不會原諒姑媽你！”是的，若風荷果然就在半途之中被人那個了，又或者果然進了那些煙花柳巷之地，那她——

“姑媽，這件事到底是誰挑的頭？”墨疏的眸子更陰沉了。

“這些法子，固然是秦氏想的，但含香在裡頭也不停地攛掇。”

“嗯。”墨疏就道：“這些，我記在心裡了。以後總是要證據。”

韓氏見了，麵上就現出一絲愧疚之色，低聲對墨疏道：“墨疏，我知道你會怪我。你原不原諒我，我都無所謂。隻是，你知道了，到底要將秦氏和含香怎麼辦？”

墨疏就道：“姑媽，雖然我聽了，心裡也很生氣，但現在風荷早就平安無恙地在府裡了。我可以原諒姑媽，但對於始作俑者，我怎樣都要為風荷討回個公道的！”墨疏說著，手中的拳頭握得更緊了。

韓氏就道：“這些時日，我也在反思我的行為。墨疏，你能原諒姑媽，姑媽的心裡已經很高興了。崔氏的死，老太太的死，還有之前風荷的墜崖，許多事，隻令我覺得這幕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俗話說得好，家和萬事興。我的心裡頭，也希望這些事，秦氏是清清白白的！可若她果然不那麼乾淨，那我定然——”

墨疏就道：“所以姑媽不想現在就打草驚了蛇，叫我主動親近含香？”

“是的。我看出來了，其實你心裡，壓根就厭惡她。但你要查清事情的真相，含香這裡是個很好的突破口。墨疏，你若願意，這些天，你少不得要常來麗春堂裡多走動走動，與風荷那裡，你少不得要委屈風荷一下了！”這便是韓氏的主意。

墨疏聽了，卻大為搖頭，因對姑媽道：“這個法子不好。我對風荷是發過誓的，這今生今世，我都不背棄了她的。”韓氏就道：“可你不這樣做，又哪裡能將她的嘴兒給撬開了？墨疏，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需將目光放得長遠！”墨疏聽了，還是搖頭：“姑媽，我寧願熬些時間，也不願違了自己的心，令風荷難過！”

墨疏還是不改心意。韓氏就道：“墨疏，我這樣做，也是好讓你一心一意地可以去查探洛家人的下落，好讓你去京城麵見皇上，替你楊家報仇雪恨！若你整日為這些事上心，什麼時候，才能做這些正事呢？我的話，還請你好好思量思量！”墨疏聽了，還是不語。

韓氏就又勸：“我知道，你是不忍心，你是怕風荷不高興。但你們既然有情，想定能拋開這些誤會。墨疏，你不能再等了。你並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如果風荷真的喜歡你，她定然會那麼快就變了心意！”

韓氏殷殷相勸，墨疏聽了，默然良久後，方道：“姑媽，其實你的法子，我也想過。但到底不可行。好了，姑媽若沒有什麼事的話，那我走了！”墨疏說著，就要從屏風裡頭走出。

墨疏待出了寒梅堂，心裡著實是複雜的。不想，和他猜測的一樣，果然姑媽對風荷做了出格的事兒。這幸好風荷是被他找回來了，這要是風荷真出了什麼事，那他心裡是怎麼也不會原諒姑媽的。

就這明亮的月色，墨疏徐徐往清風館裡走。轉頭之間，他不禁又往翠碧院的方向望去。秦氏屋子裡的燈還亮著，墨疏見了，眼睛更是貯了深沉之色。自打他恢複了記憶起來，這前前後後的，他也想了幾回。秦氏與好多事上，果然不是那麼無辜。

他缺的不過是證據。不過，聽到姑媽說，從今以後，會用全新的目光看待風荷，他的心裡還是很高興。漸漸到了門口，迎接他的不是彩雲和彩霞兩個，卻是手裡提著一盞燈籠的風荷。

風荷見了他，上前就道：“墨疏，我可等了你好一會子了！”

墨疏想著重重的心事，聽了這話，就吃驚問：“是麼？我在姑媽那裡，果然耗了很長的時間麼？”墨疏似還不信。風荷就笑：“是呀！從你出了去，我就在清風館等。這都足足過去了兩個多時辰了呢？我以為你去，不過就是為了說幾句閒話的，哪裡知道竟呆了這樣長的時間！”

墨疏就歎：“今日，姑媽果然是有話要同我說！”

“是麼？”風荷心裡，其實很想知道韓氏到底和墨疏說了什麼，但墨疏要是不提的話，她也不打算問。

墨疏便看了風荷一眼，主動說道：“姑媽說了，說從前兒可能誤會你了。隻要你願意，你隨時都可去寒梅堂，找她聊天說話。”

風荷聽了這話，心裡很吃了一驚。墨疏說的是真的麼？果然韓氏願丟開成見，重新接納她？因韓氏到底是墨疏的姑媽，風荷的心裡，亦十分看重韓氏的態度。如果，事情真如墨疏說的，從此以後韓氏看她的態度就此變了，那果然好。想到這裡，風荷不禁重重籲了口氣，對墨疏笑道：“不過，我竟是不明白了？這樣快，果然姑媽就扭轉了對我的態度了麼？”風荷以為，這一定是墨疏在其中斡旋。

墨疏就道：“你到底是無辜的。隻要是有點眼色的人，細細一想，總是能看出來。”墨疏到底還不糊塗，這個時候，將韓氏參與綁架她一事，如實都對風荷說了的話，風荷的心裡定然波動。反正，此事她以後總會知道。他想等事情再緩一緩。

墨疏便握了風荷的手，對她鄭重道：“風荷，有一件事，我還需告訴你。”

“墨疏，什麼事？”

“那一日，你被那馬婆子一家綁架一事，這背後的策劃元凶，我已經知道了。”

“是嗎？墨疏，你知道是誰了嗎？”

“果然就是姨娘秦氏。不過，在這其中穿針引線的，也少不了含香。”墨疏說著，神色更是凝重了。其實，韓氏已將這些告訴他了，隻要他願意，這個時候，他就可以叫柳管家將她們叫來一一質問。

風荷聽了這話，沉默了片刻，方緩緩道：“果然，和我猜的不錯！”她想了一想，因又問墨疏的意思。

墨疏就道：“現在，咱們還不可打草驚了蛇。不然，老太太的死，我養母的死，我喝的湯藥到底有沒有毒，可都難以往下查去了！”

墨疏說著，將燈籠掛在了牡丹樹枝上，就著皎潔的月色，二人邊走邊說話。聽到墨疏說起這些，風荷心裡更是吃驚了！“墨疏，你說什麼？老太太的死和你母親的死，果然都另有蹊蹺麼？”

墨疏就道：“其實，從前我也懷疑過的。但因事情多，我便也漸漸丟在一邊了。不過，方才和姑媽一說，我心裡果然又清朗起來了。你仔細想想，老太太的死蹊蹺不蹊蹺？”

風荷聽了，就問：“姑媽將你叫過去，其實是為了說這些個的？”

墨疏就點頭。“姑媽和我說了許多。她還說，為了能儘快查處案情，不如從含香這裡找突破口。姑媽的言下之意，便是要我假意接近含香。”

風荷聽了這話，心裡大動。想了一想，就試探道：“這樣確實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法子！那麼你答應了姑媽沒有？”墨疏聽了，就搖頭笑。“我當然不會答應。我不能違了我的心！難道除了這樣，我就查不出真相找不到證據了麼？”

風荷聽了，卻道：“這個法子卻是好。秦氏是含香的乾娘，她二人關係極好，也走得很近。想秦氏有什麼話兒，總是要過來知會含香一聲兒的！”

想想，風荷卻還心有餘悸地道：“不想，秦氏果然心狠手辣。她這樣做，分明要置我於死地！”想起那些天兒，她被馬婆子捆綁受的苦楚顛簸，要不是她將馬婆子的小兒子說動了，那後果不堪設想。

風荷就對墨疏道：“馬婆子一事，咱們以後再算也不晚。但到底她的小兒子，我卻是希望你能對他網開一麵。到底，若不是他將我放了，我也不能這樣順利回來。”

墨疏聽了，就點頭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既一心向善，我自然不會難為他。但也就這樣了。”

風荷聽了，就歎：“想想也是驚險。其實，我也常想，到底我哪裡惹了秦氏了呢？她這樣看我不順眼？這樣要將我處之而後快？”

墨疏就道：“秦氏的心思，咱們也不是不知道。她以為，你進了府，陪在我身邊，與我出謀劃策，與我有商有量，便是擋了她的路！而且，她處心積慮地要扶持墨朗。總以為，有我這個大哥在，墨朗這一輩子都不能出頭了！”墨疏說到這裡，就深深一歎，又道：“其實她這樣又是何必？這韓府，以後還是墨朗的！”墨疏也就說到這裡了。自己的身世一事，現在還不能告訴風荷。她心裡擔心的事已經夠多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