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往事如風

“應該差不多了吧！”十三叔公滿臉平靜，揭開茶壺蓋，一股涼氣隨風彌漫，沁人心脾。隨即又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細細品味了起來，竟然完全無視朱沁的存在，“多好的冰茶呀，隻怕以後再難喝到咯！”

今天的十三叔公實在是太反常了！

迎麵撲來的冰爽之氣，並沒有緩解朱沁急欲離開的心情，此時朱沁早已把此行的目的通通丟到了天外，他隻想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十三叔公好像已經進入了一種渾然物外的境界，隨後放下茶杯又走到牆角拿了一段長約半米的竹竿出來，看了又看，喃喃自語道：“這是阿沁送給我的壽禮，聽他說這焰火與眾不同，能夠飛很高能夠綻放各種各樣鮮豔的顏色……。”

十三叔公手中拿著的竹竿朱沁也認識，這是上個月十三叔公八十大壽時，朱沁送給他的壽禮，裡麵裝的並不是那些丹爐剩下的殘渣，而是朱沁按照記憶改進的黑火yao，裡麵還加了一些特殊的金屬粉末，能在高溫下發生焰色反應，發出各種各樣顏色的鮮豔火焰。

朱沁沒有想到十三叔公竟然還完好地保存著！

十三叔公邊念叨著拿出了火折子，似乎就要在屋內點火了。朱沁正想起身阻止，卻又聽十三叔公低聲嘀咕道：“阿沁說，這焰火要在晚上放才好看。”隨即搖頭晃腦走出了臥房，卻依舊無視朱沁的存在。

十三叔公的身體一直很硬朗，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是老年癡呆症、間歇性失憶症等病症一並突發了？朱沁越想越覺得詭異，見四下無人，正欲偷偷溜走，才走出房門，卻聽到“啪”的一聲重響從大門方向傳了過來。一種不祥的預感從朱沁腦中閃過，十三叔公摔倒了!？

人命關天，容不得朱沁朱沁再有其他想法，他飛快朝大門口奔了去。隻見十三叔公四腳朝天躺在門口，正張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朱沁趕緊把他扶了起來，關切地問道：“十三叔公，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身子老咯，不經用咯！”十三叔公搖搖頭，拄起拐杖，再揉揉眼睛，一副大夢初醒的模樣：“朱先生，你怎麼來了？什麼時候來的？”

朱沁苦笑道：“剛來，剛來……。”

十三叔公拍打身上的塵土，隨即也跟著笑了起來，隨即仰望被夕陽染成酡紅的蒼天，感慨道：“人生苦短，就如同這日頭，眨眼間就下山沒咯！”

聽十三叔公說得淒涼，朱沁想安慰一二，卻聽十三叔公又說道：“這傍晚的日頭不曬人，先生陪我到處走走吧！”

朱沁點了點頭，不敢也不願意拂了十三叔公的心願。這兩個月來十三叔公的身體似乎真的越來越不行了，在村內走動的時候也越來越少了。

小心地扶著十三叔公穿過村道，來到寬闊的稻田旁，十三叔公看著收割近半的稻田欣慰地笑了起來，遙望著無儘的稻田，看著田間忙碌的人們，十三叔公仿佛又回到了精力充沛的年輕時代，丟下拐杖，撇下朱沁似乎就要往田裡去了。朱沁趕忙拉住了他，好聲勸慰道：“十三叔公，您就好生歇著吧，您勞碌了大半輩子，也到了安享晚年的時候，您老人家健健康康地，我們這些後輩們就心滿意足了。”

“也罷，也罷!”十三叔公歎了口氣，接過了朱沁手中的拐杖。

朱沁不敢怠慢，繼續扶著十三叔公慢慢前行，彼此沉默不語，心照不宣地享受這傍晚的寧謐。沿著田邊走了大半裡，十三叔公指著田間一犁田的農戶道：“朱先生，那犁田之人可是李大？”

那犁田之人哪裡是什麼李大，分明是李二鐵嘛！為了避免十三叔公埋怨人老眼花，朱沁隻得違心地點頭道：“十三叔公好眼力，犁田的正是李大。他們家人多，想必是稻子收割得差不多了，正準備犁田種油菜了呢。”

“你看他的犁田犁得多快多好啊！”十三叔公含笑道：“多虧了朱先生呀！”

也不知道這申國人少的是哪根筋，竟然把犁田的鐵頭木犁設計成了四邊形，其結果自然是不耐用，受到泥土的阻力用不了幾次就散架了。朱沁見此情形自然又免不了利用另外一個世界的三角形具有穩定性的原理對其進行一番改良。

朱沁謙虛道：“雕蟲小技而已，十三叔公過獎了。”

十三叔公笑而不語，又把朱沁領到了村裡的小河邊，如法炮製，在朱沁設計的水力磨坊前又把他好好稱讚了一番。

朱沁受之有虧的同時也隱隱發現了一些怪異，十三叔公從拿出硝石粉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已經在倚老賣老刻意而為了，這一切絕對不會是把自己拉出來誇獎一頓這麼簡單。想通了此節，朱沁心中坦蕩了許多，耐心地等待著十三叔公踏入主題。

隨後朱沁又乖模乖樣扶著十三叔公來到了打穀場，此時已經快天黑了。忙碌了一天的村民也都散了，隻留下了看守打穀機的李大，十三叔公見到“剛剛還在犁田的李大”沒有一絲的驚訝，然後不動聲色地把他支開了。

這一次似乎已經到了正題，十三公沒有再誇讚朱沁，隻是淡淡地說道：“朱先生，你走吧。”在夜色下看不清十三叔公的表情，可是聽得出那蒼老的聲音裡麵卻透露著一種戀戀不舍地依賴。

自己在這個世界無依無靠的，還能走到哪裡去？更何況自己早已經把李家莊當成了人生的第二故鄉，壓根兒就沒有過離開的想法，朱沁苦笑道：“十三叔公，你莫不是在說笑話吧！”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就猶如夜幕遮擋不住繁星的閃爍一般。”十三叔公仰望夜空，無奈感歎道：“你就像金子一般，這幾個月任憑我如何遮掩，現在終究到了發光的時候，既然有人慕名而來，你就去吧！”

現在朱沁終於明白了，十三叔公一定是誤會了自己，以為自己是來辭行的，所以才故裝糊塗。領著自己走了大半個李家莊，回顧自己在李家莊的發明創造，不僅僅是為了緬懷自己在為李家莊做的貢獻，同時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李家莊。

“十三叔公，我不會離開李家莊的，哪怕是皇帝老兒派人來也是一樣，更何況也沒有人會來請我這個一無是處的家夥。”十三叔公可謂是用心良苦，但是對於朱沁來說似乎是白費了。

“休要胡說！”十三叔公厲色道：“你本非凡人，李家莊豈是你久居之地？今日有一鄉鄰路過我村，見你發明的打穀機神奇、收割稻子極快，便想向他在郡裡為官的親戚保舉你去工部作坊推廣製造打穀機，造福我申國百姓，休要拂了人家一片好意，你還是去吧！”

朱沁有些急了，再次重申道：“十三叔公真的沒有人來找過我，和我說過推廣打穀機的事情！就是真有人來找我，我也不會去的。”

朱沁說得堅決，十三叔公有些吃驚，這才意識到自己魯莽了，也許今天下午那人隻是和自己吹牛皮說笑的。十三叔公苦笑道：“天黑了，你早些回去吧，倘若明日真有人來找你，和你商量廣造打穀機的事情，還望你能三思而後行。能去就去吧，有了出息不要忘了李家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