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塵往事一筆帳

然後等他們老了的時候，會依偎在太師椅上，在院中曬太陽，或是聊著家長裡短，或是說著年輕往事，亦或是默默無言照看著滿院跑的孫兒。

明明一切的美好就在眼前，而夜冥的出現卻打斷了孟苡嫿所有的幻想。這一刻，孟苡嫿不是不想說夜冥是在騙人，可是為什麼呢？夜冥身為鬼君有什麼理由呢？

盯著夜冥手裡的匕首，孟苡嫿痛苦而又無助的閉上了眼睛，手指一點點的鬆開，手中的紅蓋頭滑落到地上，鋪展開來。

孟苡嫿的睫毛輕顫，然後緩緩睜開，眸子中是那般的堅決。

"姻緣斷，他便可活百年是嗎？"孟苡嫿緊緊的盯著夜冥，不想放過夜冥臉上一點點的表情。

夜冥點了點頭。

孟苡嫿眼角的淚滑落到紅蓋頭上，暈染開來，讓蓋頭顯得彆樣的紅。

孟苡嫿淒楚一笑，"那小女子可否知道原因？是什麼原因，我們的結合竟會讓蘇韶如此短命，又是什麼原因，竟勞煩鬼君大人親自來提醒。"

夜冥看著孟苡嫿淒楚的笑，其實心底也有些酸痛，但是他並不會放棄帶走孟苡嫿的決定。

一眨眼，夜冥便已經變成了當年那個孩童，但是聲音卻是夜冥本人的那般低啞，"一碗飯湯罷了。"

孟苡嫿看著夜冥再次變長身形，眼底除了不可思議之外，就是難以言喻的痛楚。

如同著魔一般，踩著紅色的蓋頭走到夜冥麵前，緩緩的伸出手，接過沉甸甸的匕首："我想他百年無事。"

不是詢問，而是肯定和陳述，還有不容拒絕。

夜冥點了點頭。

"撲哧......"

在夜冥的眼前，孟苡嫿用儘所有力氣，將匕首一把推進了自己的心臟。

血紅色刺激著夜冥的眼，夜冥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快步上前，沒有讓孟苡嫿的身體摔倒在地上。

"我想他無事......"孟苡嫿緊緊的揪著夜冥的前襟，說出了身為人類的最後一句話。

直到孟苡嫿的手緩緩垂落，夜冥才露出了稍稍痛苦的神色：你就是如此在意他嗎？

夜冥將孟苡嫿帶回了鬼界。

孟苡嫿成了夜冥的專屬廚娘，即使孟苡嫿總是有意無意的去打聽蘇韶的事情。

夜冥在兩人的對視中終於敗下陣來，掩飾性的去拿筷子，"若不送他輪回，他便有兩個選擇，一是徹底聻滅，灰飛煙滅，另一個，便是強製輪回，淪為牲畜任人宰割，帶著他為人的記憶。"

"什......什麼？"孟苡嫿有些支撐不住的搖晃了一下。

夜冥拿起筷子的手又再次放下，自己已經四百年沒嘗過孟苡嫿的手藝了，還真是讓人留念啊！

"那，可有辦法讓......讓我與他一起，哪怕一世也好。"孟苡嫿的聲音帶著少見的祈求，眼睛裡也帶著少有的殷切。

這是四百年來，孟苡嫿第二次這個樣子求夜冥，第一次是在四百年前孟苡嫿死的時候。

一聽孟苡嫿竟然還想著和蘇韶一起輪回投胎，可孟苡嫿的求情卻讓夜冥大怒起來，猛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壓迫到孟苡嫿身邊，讓孟苡嫿無端的有些害怕。

可是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夜冥便又恢複了往常的樣子說道："司情使者孟大人，莫不是忘了，你現在非人非鬼非妖，無法投胎。"

真是殘酷而又現實的真相啊。

手掌傳來淡淡的鈍痛，指尖已經有了淡淡的血絲，然而若是細看，卻會發現那血絲不是鮮紅，反而有淺淺的粉色。

此時，孟苡嫿卻絲毫沒有感覺，是啊，她怎麼就忘了呢，她自己不是人類，不是妖類，更不是普通的鬼魂之類，怎麼能投胎呢？

可是這個殘酷的真相被夜冥次次點出，讓孟苡嫿感到深深的怨恨。

抬起頭，眼睛裡毫不掩飾的怨恨如同萬把利劍，直直的刺向夜冥，忽而又露出了一個諷刺的笑："我這個樣子，追根究底是誰害的，鬼君大人不清楚嗎？"

撇過頭，剛剛怨恨而又有些瘋狂的孟苡嫿在看向旁邊呆滯的蘇韶的時候，變得異常溫柔："若不是你，我與他就做了夫妻，已經約定了來生，我還是一介凡人，而不是什麼司情使。"

再次看向夜冥，目光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清冷，還有不帶感情："以花為體，以花魄為魂，半人半鬼亦半妖，你以為我想嗎？"

當日孟苡嫿成了夜冥的私人廚娘之後，每日隻是負責夜冥的三餐。

某日，孟苡嫿於夜冥送飯，卻在門口聽到夜冥正與人談話。

本來，良好的教養讓孟苡嫿想轉身離開的，隻是"蘇韶"兩個字對於孟苡嫿來說實在是太深刻了，在轉身之際忽然聽到"蘇韶"兩個字，讓孟苡嫿忍不住定住了離開的腳步，屏住呼吸，孟苡嫿忍不住站在門口偷聽起來。

隻聽裡麵一道十分妖嬈的男聲說道："你就這個樣子放蘇韶輪回，不怕九天之上的怪罪嗎？"

"我即已如此做，便已做好準備。"這是夜冥的聲音。

"當初您私自留那人一命，放其輪回，已然大錯，如今竟依舊因為私心還不將其誅殺毀滅，當真不怕九天之上的那些條條框框嗎？"那道男聲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對於這些，孟苡嫿根本聽不懂。

夜冥沒有說話，那道卻又恢複了妖嬈懶散調侃道："嘖嘖嘖，鬼君大人還真是厲害，為了讓孟苡嫿留下，竟然敢逆天改命，罔顧命數，私自讓她自儘，還真是讓我們這些做下屬還真是不好做呢！"

這句話孟苡嫿還是懂的。

"啪"的一聲，手中的托盤因為孟苡嫿的震驚而被摔落到地上，湯湯水水濺了一地，就連孟苡嫿常年潔白的裙角也沾上汙漬，但是孟苡嫿渾然未覺，腦海中隻有一句話："為了讓孟苡嫿留下，竟然敢逆天改命，罔顧命數，私自讓她自儘"。

孟苡嫿早就被這句話給震驚的不知如何是好。明亮的大理石地麵倒影出孟苡嫿震驚而又蒼白的臉，這一刻孟苡嫿摸上自己的心臟，轉身快步離開。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自己還竟然傻乎乎的相信了。

而夜冥一閃身出來的時候，隻看到一地的湯湯水水，還有消失在拐角的白色衣角。

夜冥深感不妙，心臟沒來由的一陣慌張。

"對......對不起，我不......不應該......"跟在夜冥身後出來的男子一身華麗的紫袍，整個人顯得華麗尊貴而又慵懶，而那雙上挑的桃花眼襯得他整個人都妖冶了起來。這人不是彆人，正是司命使風無邪。

沒等風無邪道完歉，夜冥已經消失在原地。

原地的風無邪一拍自己的腦門，要是孟苡嫿追不回來，那自己這小鞋不得穿一輩子啊！這樣一想，他也緊張了起來，連忙追上去。

孟苡嫿在鬼界呆過這幾日，雖基本上沒出過冥君殿，但是好歹也是知道有輪回台這個地方的。

輪回台是所有鬼魂投胎的地方，孟苡嫿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離開鬼界，離開夜冥，而孟苡嫿根本想不出其他辦法離開，隻有這個輪回台。

於是，努力朝著輪回台的方向跑去。

而孟苡嫿卻不知曉，通往輪回台的地方有一條河，河水來自一方永不乾涸的池子，名喚化鬼池。

凡是作惡多端的惡鬼，即便是投入畜生道也已經無法洗刷罪惡的時候，就會被送到化鬼池，將其徹底泯滅。

等夜冥匆忙找到孟苡嫿的時候，她正被一隻惡鬼脫往化鬼池，即使魂魄感受不到疼痛，但是看到眼前的場景，夜冥還是忍不住心頭一跳，隻見孟苡嫿半邊的身體已經消失，本就蒼白的臉現在近乎透明。

夜冥連忙衝到孟苡嫿身邊，一會手將惡鬼擊了個粉碎，沒留一絲痕跡。用法力輕輕托著孟苡嫿，有些無所適從。

幸虧這個時候風無邪趕到。

風無邪一見這個樣子，那還了得，連忙抓耳撓腮的想主意。

正在這時，化鬼池的池邊竟然緩緩開出了一朵花，此花模樣鮮紅，花瓣猶如針尖，仿若手掌張開，花莖翠綠，卻沒有一片葉子。

"鬼......鬼君，快，彼岸花。"風無邪欣喜的有些手舞足蹈。

夜冥一聽"彼岸花"三個字，瞬間回神，親自飛身過去，將彼岸花采入懷中，又飛回原地。

傳言，彼岸花生長在化鬼池岸邊，因鬼魂被化去的不甘所成，且隻為有緣人開花，千百年來都難得一見，這次孟苡嫿竟然如此幸運，亦或是命運所致......

來不及等待，夜冥立馬施法。

等孟苡嫿再次有意識的時候，她就不再是她了。以花為體，以花魂為魄，半人半鬼亦半妖，人界去不得，妖界也去不得，隻能留在鬼界，就這樣成了司情使。

孟苡嫿看著夜冥，一字一句的說："若我有一日得以見九天之上的天神，必將你的所作所為告之。"

夜冥背過身去，淡然的開口道："我等你到那一日，但在此之前，蘇韶非要輪回不可。"

再次提到蘇韶，孟苡嫿的情緒又再次激動了起來："夜冥，你是沒有心的嗎？你懂得什麼叫愛嗎？你又知道明明就在眼前，卻被人生生拆散的痛苦嗎？"

"我怎能不知。"夜冥在心底默默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