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燒莊

黃千鶴、鄭一貫聽說，拿了刀劍，都立起身來道：“快走！快走！”

那男子又說了些感激的話，劉一腳 笑道：“下次娶老婆時可仔細著。”

三人出了後門，見東邊雙頭蠍莊上火勢還未全熄，隻聽得雜雜辣辣，傾房倒屋，夾著救火的人聲，鬨成一片。

鄭一貫一路迤邐走著，道：“我們不想倒會在這裡來乾了些玩意兒。”

劉一腳 道：“世上的事，哪有一定？就是這雙頭蠍獨霸一方，魚肉鄉民，作威作福，豈知會死在我們三人刀劍之下。”

黃千鶴道：“大家不要專說話，忘了路程，彼此也該分道而行了。”

劉一腳 道：“不差，前麵三岔路口，正是南北分途的地方。”

說話時已到路口，鄭一貫道：“將軍請上馬，各自奔前程。”

黃千鶴也道了珍重，彆過劉一腳 、鄭一貫二人，獨自奔向南來。

他因在中牟縣做下案子，卻不敢走大路，專走小道。走到熱鬨處便夜行曉宿。身邊有在雙頭蠍莊上取來的銀錢，儘夠使用。於路打聽得高闖王連戰皆捷，勢如破竹，高迎祥複起之後立起了闖王的名號。

黃千鶴聽得這個消息，心下頗覺納悶，因為高闖王既已占領江南，用人一定不像初舉義時急切，此去倘不能擢為上用，豈不辜負了自己一身的功夫。但是除了這一路也無彆處投奔，管他呢，且到那裡看事行事。

於是星夜攢程，趕到南京時，卻值高迎祥、張獻忠、李自成等大鬨意見，黃千鶴投奔軍師牛金星，哪知牛金星已早悄悄地走隱了。黃千鶴一想，既是牛金星不在，何不去見張獻忠？

哪知張獻忠正與高迎祥意見不合，聽說黃千鶴是劉一腳 介紹給牛金星的，便對黃千鶴道：“現在我軍新定軍令，凡屬外來投軍的，須先立進見之功，否則縱是良將，亦所不錄。”

黃千鶴不知張獻忠是推托的話，便道：“不知王爺所說的進見之功，怎樣立法？或是領兵打仗，或是探聽清營軍情？”

張獻忠道：“非也，非也，但須今晚取得一人首級來，便是進見之功。”

黃千鶴驚問道：“不知是何等人之首級，才算有功？”

張獻忠變色道：“如高迎祥、李自成、羅炳之頭，皆可取來。”說畢，拂袖而入。

黃千鶴驚愕之餘，卻不知就裡，一個人回至下處，轉輾想不出道理來。知道這裡非留人之處，好在自己身邊還有餘資，便想到各處有名聲的地方去逛逛，且待劉一腳 回南時再作道理。遂獨自到鎮江、蘇州、無錫、杭州、嘉湖一帶瀏覽風景。

但在兵亂之後，各處元氣未複，滿目荒涼。因想起江淮那麵，未遭兵亂，依舊還是好所在，橫豎閒著，且到江北去瞧瞧。因又回至南京，探聽劉一腳 還沒歸南，李自成卻誘殺張獻忠不成，那張獻忠自領本部人馬入川去了。黃千鶴這才大悟張獻忠教他取高迎祥、李自成頭的道理來。

一想而今世人都是利欲薰心的多，朝秦暮楚，難以共事，我黃千鶴孑然一身，無掛無礙，到處可以安身，何必定要到名利場中來鬼混？便決計往江北走一遭。

於是，仍由鎮江渡江到揚州，一路專向名山勝地閒逛，或在一處廟宇中住個二月三月，早晚練練功夫。住得膩了再換一處，倒也自在。

有一天，聽得外麵沸沸揚揚，說清兵依舊克複了江南，高闖王幾個頭領都拿的拿了，逃的逃了。黃千鶴歎了口氣，回到宿的所在，整整地睡了一天。

次日卻又依舊快樂，登山臨水。

不想日月如梭，光陰迅速，倏忽又是初暖天氣。黃千鶴一摸口袋，所有幾個銀錢，早已化用乾淨，不覺愁急起來。便帶了腰刀包裹，到街市上熱鬨處，練幾手拳，使幾路刀，得些錢度日。

這一天，在泰州境內一個小鎮上，揀處空地，放下包裹、腰刀，路上過往的人知他是練把勢的，不約而同的就有幾十個人站下來瞧。

黃千鶴見人多了，便把拳向四麵一拱道：“列位請了，在下因到江淮一帶來遊覽風景，卻不料斷了盤纏，沒奈何隻得一路獻些薄技，混口飯吃，請列位幫忙則個。”說畢，又是一拱，便使開拳腳，打了幾路，四麵瞧的人都喝著彩。打罷拳，又使刀，把一口腰刀舞動得一團寒光，幾乎連人影也瞧不見，瞧的人彩聲不絕。

黃千鶴格外起勁，愈使愈妙，真是無懈可擊。一口氣使完了，把刀插入鞘內，重又拱手，笑臉說道：“這幾路刀使得不好，列位不要見笑，指教，指教。”

黃千鶴滿以為這幾句話說了，必有人丟下錢來，哪知這些人非但不給錢，反一個個走了。

黃千鶴想，我練時他們倒喝著彩，像還懂得武藝，而今卻又不丟錢都走了，是甚道理？

無奈何，隻得另換一處，照樣說幾句開場話，打拳，使刀，一樣瞧的人喝彩不絕。

黃千鶴收了刀拱手喊道：“小可這一些薄技，原不足說甚武藝，不過少了盤纏，有如虎落平川，龍困沙灘，請列位多多幫忙，小可感激得很。”

黃千鶴說畢，四麵一瞧，仍沒有人丟錢，卻不像先前一走了事，都站著紛紛談論。

黃千鶴又熱又氣，隨道：“莫不是小可武藝夠不上要列位的錢？那麼請誰過來較量較量！”黃千鶴原是說的氣話，哪知言猶未了，人叢中發了聲喊道：“呔，小輩這種武藝隻好去做賊，也值得到我地段上來獻醜，識相的快收拾了走！”

黃千鶴性氣剛暴，猛聽了這幾句話，益發火上加油。看那說話的人時，已從人叢中擠進圈子。瞧他短衣打扮，赤腳拖鞋，一臉橫肉，一條辮子盤在項上，一手托著鳥籠，大搖大擺走近身來。

黃千鶴知道這人必非善類，一股無名孽火直冒出頭頂，不待那人發話，便兜心一拳，那人猝不及防，啊喲一聲退倒了幾步，把鳥籠提給一人，禿地跳向前來。

戟指罵道：“王八羔子！敢是吃了虎豹的膽？打起你爺爺的冷拳來了。好，好，今天不給厲害你瞧，也不知俺金錢豹包衝天的手段。”說罷，擄起袖子，握著缽大的拳頭，直向黃千鶴要害處打來。

黃千鶴哪把他放在心上，還拳相擊，左騰右跳。十幾個回合，那金錢豹包衝天，已經支持不住，手腳一慢，被黃千鶴腳一掃，撲咚摔倒在地。

黃千鶴一腳踹定他胸口罵道：“我賣藝也是無可奈何，卻要你來說好歹！”邊說邊用拳在包衝天臉上一陣打，包衝天初還哼著，後來卻不見動彈，邊上瞧的人也不敢過來解勸。黃千鶴仔細向包衝天臉上一瞧，隻見他鼻腫眼破，隻有出氣沒有進氣。

黃千鶴見他已死，便對眾人道：“這人有意與我尋釁，現已被我打死，情願領罪。”

眾人見出了人命案，便一同來到縣裡出首。因為這包衝天是個土棍，無惡不作，平時專好強賒逼欠，又會幾手拳腳，鎮上沒一個人不懼怕他，而今被黃千鶴幾拳打死，不啻為地方上除去一害。又見黃千鶴英雄氣概，打死人不畏罪而逃，反自願到官，便公上一狀，說是彼此相毆，出手誤傷。縣令便把罪輕定了。死者又無親屬追請，不過羈押了一年，便釋放出來。

黃千鶴出獄後身無長物，身上除了一套衫褲鞋襪外，隻有一柄解腕尖刀，藏在襪統裡。四顧茫茫，無處可歸，猛然想起劉一腳 ，他是海州人，何不到海州去找他？隨向海州奔來。

這時正是大伏天氣，一路上饑熱交並，見前麵一座林子下，有幾個農夫在那裡歇著納涼。他也奔到林子裡，脫下短袷來，就池塘裡洗了，曬在樹枝上，自己躺下歇著等乾。卻不料上官太公的佃工疑他是個歹人，用計來捕他。他何等乖覺，用點穴法把佃工們一個個點躺下來，又遇著青雲道人收他為徒。在宏光寺窺見秘密之後，又遇到懶虎沈三郎、粉蝶兒秋三娘，末後奉青雲道人之命去連環塢請五師叔竇千生，卻又遇著上官英父子，一陣相打，倒成了相識，而且上官英便是竇千生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