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活法

“你們認識我？”墨衣男子一邊大笑著，一邊放下架在皇闕脖子上的手。皇闕依然冷冷地看著他們，淡淡道。

墨衣男子斂了斂笑意，眼神微眯，“看來你真的忘了，連我都不認得了。也不知是好是壞？”說完，他臉上又恢複了以往莫測的臉色，撇過了頭。

“你們是誰，阿藍又是誰？”皇闕頓了頓，盯著他問道。

墨衣男子回過頭來，溫柔地看了她一眼，“忘了就忘了吧。你隻要記得，你曾經叫作阿藍就好。或許有一天，我會來帶你走的。”說完，他就示意阿布跟他一起走了。兩人躍上那民舍的牆頭，不一會兒就消失不見。

“等等！”皇闕還想叫住他們問清楚的，可是那兩人卻並不理她。她跑出了那間民舍，在小巷裡張望，卻早已不見了他們的人影。

本來還以為，遇上了阿布，可以探查出皇闕的真實身份了，可不想又冒出那麼一個謎一樣的墨衣男子，不僅沒有解了她原先的疑惑，反倒平添了更多的疑惑了。

皇闕突然一想，照著之前她表現出來武功那麼高強的樣子，輕功應該是不再話下的，剛剛她應該追上去的。不過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再說，就算追上了，他們要是不說，她也沒辦法。

不過，此行她倒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她知道了自己武功高強，隻是可能因為自己剛剛穿越過來，對這具身體不大熟悉的緣故，還有些生疏罷了。要是她回憶一下，練上一練，是不是，也會變得更有些自保能力呢。

想到這裡，她嘴角勾笑了一下。在這個陌生的時代，這個她連身世也不知道的時代，和那個充滿了勾心鬥角的宮牆裡，多一分自保的能力，可就是多了一分活路。在現代就是個女強人的她可不認為除了自己以外，有誰會很靠得住的。還有這宮外，說不得她也該多探查一下，宮中那種命運不由人的地方，就算再多的掛念，也終究不是什麼好地方。她可不喜歡自己的命運被彆人左右。

皇闕臨走又細細探查了下周圍的環境，在見阿布和那個墨衣男子真的已經不在附近的時候，她才走出了那條小巷。

在她走後，與剛剛那間民舍相對的另一件民舍的門微微開了個縫。一雙眼睛湊在門縫那四處瞄了瞄。隨即，門又關上了。

門內，一個小廝打扮卻手拿佩劍的人急急地從門口跑進了裡屋。

屋內，之前離開了的墨衣男子坐了桌前，阿布立在一旁。

“少主，她已經走了。”那小廝打扮的人向他行了個禮，說道。

墨衣男子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隻是神情有些落寞，不再有剛剛那樣哈哈大笑時的放浪不羈或溫柔。

阿布見狀，打發了那小廝下去。

過了很久，阿布終於忍不住了，問道：“少主，你真的不打算告訴阿藍她是為什麼進宮的嗎？雖然那時她進宮是一時賭氣，可是卻也不得不說，她在宮中也能夠算得是我們計劃的一大助力的。”

墨衣男子搖了搖頭，“我本來就不打算讓她參加計劃。以前是無可奈何，如今拚的這麼個大好局麵，有沒有她參加，都已經差彆不大了。就讓她忘記所有，就這麼無憂地生活一段時間吧。我這個做哥哥的，本就該為她遮風擋雨的。”

皇闕想著遇見那墨衣男子和阿布的情景細節，卻還是想不起來任何與皇闕身世有關的任何有用信息。

拂去這些煩心的思緒，想著該去買東西，然後去找玉清城他們了。雖然動了探查宮外情況的心思，可是皇闕也是不想連累玉清城的。畢竟他是唯一知道自己是穿越過來的像朋友一樣的人，她可不想因為自己被他帶出宮而給他惹了麻煩。

“皇闕姐姐！”皇闕低著頭朝著要去采購內需的店麵走著，突然聽到了不遠處蔓兒的一聲驚呼。

蔓兒的身旁，玉清城正在問著一個小攤的攤主什麼事情。聽到了蔓兒的驚叫，他轉過了頭來 ，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正走過來的皇闕。

皇闕歉意地笑了笑。想來，是她離開太久，讓他們擔心了。

玉清城看著來到身前的皇闕，用手中的玉簫敲了敲她的頭，笑道：“我還以為你逃了。”

皇闕因為他這舉動白了他一眼。

“沒來過宮外，迷路了而已。”

“喲，原來皇闕還是個路癡？”玉清城調笑道。

一旁的蔓兒看著兩人親昵的舉動，有些不是滋味，癟了癟嘴，插話道：“皇闕姐姐，你可是害的我和清城公子好擔心了。我們找了你好久。”

皇闕朝她歉意一笑，“我沒事，蔓兒。”

幾人又去買了東西，這才往宮中走去。

在回宮的路上，皇闕也從玉清城低和蔓兒口中得知了，她走之後趙玄奕就來了比武擂台的事。想到趙玄奕和榮牧天和諧的關係，她不用想也知道，她出宮的事，這會兒肯定是被趙玄奕知道了。就不知他這回又會怎麼樣了。

在到了宮門的地方，因為要查看進出的令牌，他們停留了一會兒。一輛馬車於此同時也出了宮門。馬車路過皇闕身邊時，一陣風吹起了簾子，皇闕看清了裡麵坐著的人。

“玄雨？”那是眉頭緊鎖的趙玄雨。

車裡坐的正是趙玄雨。皇闕看到，此時的她，看到他眉頭緊鎖，胡子拉碴的樣子，比起幾天前見麵，更是憔悴了些呢。皇闕的眉頭因此也跟著緊蹙了起來。她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麼，但她知道，肯定不會簡單。要是她能幫他就好了。可惜以她現在的身份，自己的命尚還握在彆人的手裡，又哪有什麼餘力去幫彆人。

皇闕更加堅定了要熟悉這具身體所熟悉的武藝這件事，或許隻有這樣， 她才能有機會幫助自己，也幫助彆人。

“怎麼了？”玉清城讓宮門口的官兵查完了腰牌，卻見皇闕呆愣愣地站在那裡，湊近她問道。

因為他湊得太近，皇闕回頭時被嚇了一跳，白了他一眼。

“沒事，走吧。”皇闕後退了一步，離他遠了點。隨即，就像宮門內走去。

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乎幾千萬落。長橋臥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

這廣闊而光鮮的皇宮啊，孕育的到底是怎樣的靈魂。為何在這黑夜來臨之際，所有的富麗堂皇都變得像是等待著吃掉人兒的幻獸，美麗中透著危險的氣息。

每次走在這宮中，皇闕都覺得有些壓抑。她不知道以前的皇闕是為何要進來的，但聽玉清城所說，她應該是並不情願的。從前的皇闕，是個不愛跳舞也不愛美人的人，可是，她卻偏偏跳的這麼好，又那麼吸引美人的目光。

皇闕自嘲地笑了笑，或許是今天差點接觸到皇闕令人疑惑的真實身份，讓得一向不會多想地她也有些多愁善感了。竟感歎起她今後在這皇宮中的命運來。一向作為女強人的她，或許，應該開辟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來吧。

到了住處時，她毫無疑問地見到了等在那裡的趙玄奕。

趙玄奕本不想來找她，想著晾她幾天。可今天聽說了她來了比武擂台，卻又勾起了他對她的相思之意。他還是來了。

院裡隻站了趙玄奕一個人，而其他跟隨他而來的人都站在了門外。所以皇闕隻是到了院門外麵就知道了他來了。她不想進去，會見那個滿是麻煩的人。可是都到了這裡了，大家也都看到她了，她也不得不進去了。

她打起精神，臉上卻是清冷，走進了小院。

“皇闕，你回來了。”他儘量讓自己溫和些，想以此來拉近兩人的距離。

卻不想皇闕並不買賬，隻是依舊麵色清冷著規規矩矩給他行了個禮，恭敬道：“太子殿下。”

趙玄奕見她還是這般清冷模樣，與那日在趙玄雨麵前全然不同，不禁眼角抽搐了一下。但他還是並未發作，依舊竭力保持著之前那一副溫和的模樣。因為他認為，他們之間的阻隔，便是這巨大的身份差距，隻要他拉下身段，便能與她親近。

“你今天去比武招賢的擂台了？”

“恩。”

“那你怎麼不來找我，我可以帶你出去玩會兒。或者，你該多待一會兒，就會遇到我也去的。”

“太子殿下誤會了。我出宮去，並不是為了看擂台比賽，隻是照例出去買些樂府內需罷了。”

皇闕冷淡的眼神徹底激怒了趙玄奕，他再也裝不下去了。突然猛地抓住皇闕的一隻手抬了起來。

蔓兒見狀，驚叫了一聲，捂住了小嘴。

因為他用力太大，她嫩白的手腕很快就泛起了紅印。

“蔓兒，你先進去。”皇闕依然冷眼看著他，卻又怕他遷怒到了蔓兒身上，便想先支了開蔓兒。

“你倒冷靜，還有閒心顧及彆人。難道你忘了，你還欠我些解釋嗎？如今，又敢這般招惹我了。”趙玄奕壓著火，一邊說著，一邊又想到了之前她在自己麵前和趙玄雨兩次走掉的場景，手上的力道不禁又大了些。

皇闕因他手上加重的力道而疼的有些皺眉，微掙了掙，可無奈她空有身武藝，但因為自她來後就疏於練習，這力氣卻是小的不行，怎麼也掙不開來。

見掙紮無果，皇闕乾脆不動了，隻是眼神更加疏離冰冷，身上也仿佛散發出一陣寒氣。

趙玄奕怔了怔，卻依舊沒有放開她的手。他湊近了她，湊得很近，鼻子幾乎就快碰到一起。皇闕想躲開，卻又不想示弱，隻等著他，眼神裡滿是桀驁不懼之色。

“你以為，一個趙玄雨，就真的能把你帶走嗎？他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就算有心，又能翻起多大的浪。他越是惹我，不過越是找死罷了。你就算再想和他走，今後做皇上的依舊是我，我要是有心，照樣能夠要了你。”趙玄奕的眼神變得陰戾。

“我想殿下想錯了，讓我走的不是趙大將軍，而是如貴妃吧。如貴妃早已替您則好了良偶，殿下又何必任性。”皇闕淡淡道。

像是被戳到了痛處，趙玄奕陰戾的眼神閃過一絲心虛，他離開了些，放開了她的手。

“這麼說，隻要我額娘同意，你便會跟了我？”

“錯了。如貴妃不會同意。我也不會有機會同意。”

此時的皇闕，雖是一身男裝，但月光下，那點朱砂鳳羽卻是顯得有些妖豔，讓得看著他的趙玄奕也心軟下來。他再次湊近了她，一隻手欲撫上她光滑的臉。卻被她往後一縮，躲開了。

察覺到這一動作，趙玄奕輕笑一聲，“皇闕，你可彆忘了，你可是我的人了。那一夜雨露，難道就真沒在你心中留下些什麼？”

皇闕心裡暗罵，真是不要臉，那晚她明明是被強暴的，他也好意思拿出來炫耀。不過，他卻打錯了算盤。如果她真的是這古代封建禮教下長大的女子的話，說不定失了身還真會被當成什麼大事。可她偏偏是個從新世紀穿越過來的女強人，當初就算時踢了夏天明的時候她也不曾猶豫過。更何況就隻是這麼一次。她完全可以把這當做一次一夜情，又哪會有什麼想不開的。

“嗬，殿下多想了，我還是我，那不能改變什麼。”皇闕冷笑一聲道。

見她不應，趙玄奕也覺得有些拂了麵子，冷冷說了句：“我會讓你知道誰才是最好的。你，沒得選。”然後，大步走出了小院。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皇闕鬆了口氣。這男人，就知道在自己麵前耍威風。這好在是現在的自己，要是從前的皇闕，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她今天可算是知道了，皇闕可不是個簡單的人。不過再不簡單，如今換了靈魂，也不複雜了。

是夜，輾轉反側，皇闕依舊沒有睡著。她不知道這身子原來的主人，真正的皇闕此時到底是已經魂歸西天，還是也靈魂穿越到了安瞳的身上。但她作為此時的皇闕，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以前的皇闕的記憶。今天那個墨衣的男子也好，阿布也好。她總覺得，她和他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或許她在進這皇宮之前，就是和他們在一起的吧。可如今卻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那麵銅鏡還壓在她的枕頭底下，她卻依舊沒研究出個什麼。如今既然在這活著，暫時又找不到回去了方法，她總得找出點活法。

或者是替以前的皇闕活著，又或者，自己活出個所以然來。當然，前者是她並不大想采納的。但她也想了解清楚這具身體的主人到底是處在一個怎樣的處境，除了這宮中與趙玄奕的那些糾葛外，還有些什麼。那樣，她才能活的不被動。至於要不要繼續作為舞女在這宮中，那也暫時不是她可以選擇的。隻能是伺機而動。

想來想去，她覺得更加沒有睡意了。於是便起了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披著件外衫，站在小院中。月光靜好，讓她也覺得一絲愜意。皇闕仰頭對著月光，閉目起來。月光傾灑下來，照在她光潔的臉上，籠罩著那一點朱砂鳳羽，有些異樣的美麗。她就這麼靜靜地站著，讓自己不要亂想，放鬆著自己。

突然感覺有人拍了下自己的肩膀，皇闕驚得回過頭來。

玉清城笑嘻嘻地看著她，一手把玩著手中的玉簫。月色下，玉麵的公子，傾城絕塵緣。

“你每次出現就不能正常點？”皇闕怪道。

“嘻嘻。見你在這挺享受的，本來不想打擾你，又怕你站得太久了著了涼。”

“你怎麼來這了？”

“隨便逛逛，就來了，正打算吹一曲，就見你出來了。”

皇闕看了看屋頂的方向，出來時，她也還真沒注意到屋頂有人。

“帶我去屋頂上坐坐吧。”皇闕的突然提議讓玉清城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卻好像還沒沒想通什麼。

又是像前次一樣，他抓著她的肩頭一躍，便把她帶上了屋頂。

站在屋頂，感受到一陣涼風吹過，皇闕深吸了口氣。坐了下來。

“怎麼，想和本公子共賞明月了？”玉清城調笑道。

皇闕卻沒有接話，自顧自地說道：“玉清城，你武功很高吧？聽說你以前是個行走江湖的人。”

“恩，算是吧。怎麼想起來問這麼個問題？”玉清城隨意地答著，又像皇闕湊近了些，盯著她看起來。

“看什麼？”看他盯著自己看，她瞪了他一眼。

“你今天出去，發生什麼事了吧，有點心不在焉的。”

“如果我跟你說，皇闕是個武功高強的人，你信嗎？”皇闕想了想，說道。

玉清城毫不猶豫道：“信。怎麼不行。從一開始我就知道，皇闕不是個簡單的人。不過，你今天怎麼突然這麼問，是發現了什麼嗎？”一邊說著，他卻一邊慵懶地在屋頂躺了下來。

皇闕頓了頓，把今天在外麵遇到了那個墨衣男子的事告訴了玉清城。不知不覺中，她好像把玉清城當成了閨蜜一般的人物。或許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事情最多，又或許因為他隻愛自己，在這宮中不偏向於任何一方，所以，皇闕也總會自然地想把自己的事情和他分享。現在這麼一說，也多少能緩解些煩心的心思吧。

“這麼說，他們肯定認識之前的皇闕吧。不過，你如果想讓我憑這個去查身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

“那你不想查了？”玉清城疑惑道。

“也不是。”

“那你大晚上憂愁什麼？”

“你管我。”皇闕也在屋頂上躺下來，看著天上那輪明月，慢慢靜下心來。

玉清城嗬嗬一笑，把玉簫放到嘴邊，吹起一曲悠揚的曲子。

不時打著拍子唱起幾句。

人生能有幾多愁，勞苦煩愁，轉眼成空。醉酒也難消夜愁，若問枝頭，鳥鳴何悲……

皇闕聽著這歌聲，自嘲一笑。怎麼活，這算什麼問題？自強了那麼多年的她，怎麼還會憂愁這麼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