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神秘妖人

天罡殿後堂庭院左側的一間屋子裡，林羽其頭腦中一片迷蒙，整個人自昏迷中悠悠醒來。山風輕嘯，灌進窗子，林羽其緩緩睜開雙眼，竟發現自己平躺在一張寬大的木床上，屋中的四周光景竟是與自己前日在歸雲居醒來時一般模樣，心中一時百感交集。身上的痛，心肺間的一片冰涼，此刻早已是沒了蹤跡，知覺的周身的經脈微微的有些酸痛。起身，穿好鞋襪，踱步走出房門。

立身在房門前的屋簷下，仰首，看天，蒼穹之上，一片蔚藍。深深呼吸的瞬間，不經意的低眉，卻發現身前不遠處，一個淡紫色身影正坐在蓮花池前的一處石欄上，玉手托腮，定定的看向蓮花池中，似是有什麼心事一般，一動不動。唯有淡紫色的裙擺和她那如水的發絲，在山風裡輕輕舞動。

紫凝正自出神，忽聽身後有了些許的動靜，急轉過頭，卻發現林羽其正站在房門前，定定的望向自己這裡，當下急忙站起身來，盈然笑道：“羽其，你終於醒了。”

肅穆的天罡殿上，此刻已坐了五人。在居正中的那張紫檀木椅上，此刻坐著的自然是斷陽真人了，在他左側的兩張紫檀木椅上則依次坐著李及洛和燕一逍，而右側的兩張紫檀木椅上則分彆坐著一身青灰道袍的平青道長和一身月白道袍的冰怡散人。那平青道長乃是賢月居的首座，一身道法修為雖不如斷陽真人般登峰造極，但也是頗為了得。又因賢月一居建在前山，所以他這一居人丁眾多，在天玄門中，卻也頗具聲望。而他身側的冰怡散人，乃是絳羽居的首座，因其是個女子，所以其門下都是女弟子，在天玄門中，倒也頗具特色。

大殿上沉默了片刻，平青道長拂須凝眉道：“你是說那孩子看到的是一個能使血紅長鞭，且還能將長鞭化為龍形的魔教餘孽。”他看著燕一逍，目光頗有幾分疑惑嘴唇抖了幾抖，卻是續道：“可是，可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燕一逍微微點了點頭，卻是沒有言語。他問林羽其時，林羽其是這般跟他說的，至於那晚的情況，他也並不知情。而林羽其當時與他說時，心緒尚未完全平複下來，況且那晚林羽其一直都是躲在寧蓉懷裡，外麵情況看得也是不甚明了，所以也隻是說了大概。又因為燕一逍一直問他的都是些關於魔教妖人的特征手段，所以林天南的諸般施法過程，林羽其一時緊張，也未記起，到想起來時，燕一逍卻是問了這段話後，眼中幾番疑惑，匆匆走了開去，所以道最後也是未說。

斷陽真人雙眉緊皺，看了一眼殿中眾人，說道：“那個魔教餘孽卻是已經死了，當年我和燕師弟，還有那個人，都是親眼看到的。”他說到“那個人”時，聲音卻是分明的低了下去，眼角微微一抖，隨即平展開來。眾人聽到那三個字時，也是微微一震，同時偷眼看了看斷陽真人的臉色。唯有燕一逍卻是麵色如故，好像是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斷陽真人似是並未在意一般，雙眉一抖，續道：“若單是此事，倒也不足為慮，隻是那魔教妖人中有一人以真氣傷了這孩子，我竟然對這真氣無能為力。”

“魔教之中若是真有這等厲害的魔頭，隻怕天下又免不了一場惡戰了。隻是我不明白，為何十年前我們對陣魔教時，怎麼沒聽說有如此厲害的人物，難道十年時間，可以使一個人的修為進境如此之快嗎？”平青道長皺了皺眉，頗有些不解。

“魔教妖人，狡猾異常，隻怕是暗自隱藏了自己的實力也不敢說，又豈是我們所能料知的。”冰怡散人聲音冰冷，但又看不出她對誰有絲毫不滿之意。

斷陽真人點了點頭，拂須道：“冰疑師妹說的不無道理，魔教妖人，向來行事詭異，這也是眾所周知的。”

“可是不管怎麼說，此事究竟不是小事，我們要不要通知一下九極淵、文梵寺等正道盟友呢？”李及洛遲疑了片刻，方才皺眉問道。

斷陽真人站起身來，沉吟良久，方才道：“近百年來，天下正道都是以我天玄為首，而十年前的那場正魔之戰，我天玄門更是力挽狂瀾，救天下正道乃至天下蒼生於水火之中，使我天玄聲勢更是大盛。但我們為此付出的代價，師兄弟們也都是知道的，我們百餘年間的長老高手幾乎是傷亡大半，隻怕現在的正道盟友中，已有多人在覬覦著我們正道之首的地位了。若是現在再把這個消息放出，隻怕免不了天下正道的恐慌，更會折了我天玄的威勢。”

天翼居巍峨山門之外，紫凝傲然而立，劍訣引處，紫玉劍發出淡淡光華，平平的祭在了身前。而一側的林羽其卻是頗為懷疑的問道：“師姐，你真的能確定這把劍能駝的動我們兩個嗎？”雖然他早晨來時已是見過了燕一逍的玄妙道法，但畢竟師父的那柄劍祭起之後，是越變越大，最後變得像條小船似得，駝他兩個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紫凝的紫玉劍祭起之後，過了半天，仍還是那般大小，說兩個人站上去，那劍還能飛的起來，他自然是不信的。

紫凝頗為不屑的瞪了他一眼，道：“怎麼，懷疑師姐我的本領啊。”“不敢，不敢。”林羽其急忙辯解道：“隻是，隻是那柄劍畢竟，畢竟太小了吧。”紫凝輕輕的哼了一聲，微微有些生氣道：“那好啊，照你說的話，水牛夠大吧，讓水牛馱著你飛回去吧。”說完她右手作劍訣狀，手腕一轉，紫玉劍又平平的落在了他們腳前一尺處，散發著淡淡的紫色光華。

林羽其被紫凝的一句輕叱，窒的是一時啞然。他看著紫凝上前一步蹋在了紫玉劍上，雖有些頗不情願，但總不能自己真的讓水牛馱著自己飛回去吧，隻得硬著頭皮也跟了上去。紫凝側眉瞟了他一眼，嘴角一翹，嗔道：“你不是怕它飛不起來嗎，怎麼也上來了。”其實紫凝如此說時，心裡也是頗有些忐忑，畢竟自己剛學會禦劍臨空，此番又是第一次禦劍帶人。

林羽其立在紫凝身後，不好意思的垂下了頭，畢竟自己似乎頗有些厚著臉皮跟上來的嫌疑，哪裡還敢再說什麼。正自垂頭遮羞時，隻覺腳下仙劍先是微微一動，繼而“嗖”一聲馱著二人衝天而去。林羽其一時沒反應過來，一個趔趄，眼看著竟是要一頭栽了下去，到此生命攸關之時，哪裡還能顧得了那麼多，急忙雙手一攬，抱在了紫凝的纖腰之上。紫凝小女孩兒家，又哪裡像俗世凡人一般，顧及忌如此之多，她隻是見林羽其這般狼狽，不由得眉毛一挑，笑了起來，口中還不由得得意道：“怎麼樣，它飛起來了吧。”

林羽其膽戰心驚的站在仙劍上，攬著紫凝纖腰的雙手，竟是一刻也不敢放鬆，畢竟腳下仙劍隻是寬及寸餘，而師姐大起大落的本事又著實恐怖，再怎麼說，也不能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紫凝見他半晌沒有說話，已經猜到這小子多半是嚇傻了，當下更加得意起來，一邊雙臂交叉胸前，兩手連引劍訣，放於兩肩之側禦著仙劍，一邊得意的道：“師姐我的本領厲害吧。”

紫玉劍在山嵐霧氣中冉冉飛起，呼嘯的山風舞動了紫凝淡紫色的衣衫和她那如水的發絲。林羽其緊立在她的身後，看那如水發絲在山風裡徐徐舞動，有幾縷更是柔柔的貼在了自己的臉際。腳下的危險，比之這咫尺間的溫柔，又能算什麼呢？真希望，兩個人，一柄劍，就這般永遠的飛下去，那該多好。

正文 第十六章 另辟奇徑

天翼居巍峨山門之外，一條丈餘寬的山路沿著蜿蜒的山勢，斜斜的通向了青山下的薄薄山嵐之中。在那條青石板鋪設的階梯路上依稀見得兩個身影，一個一身俗家打扮，負手踱步而行，正是寧玄居的首座李及洛，而他身旁那個一身洗的已經有些微微發白的半舊道袍，手中掂著個酒葫蘆，走不幾步，便會呷上幾口的人，自然便是燕一逍了。

李及洛略微走在前麵一些，燕一逍則走在他身後側近處。本來二人皆可禦空而行但從天翼居出來時，燕一逍正欲禦劍而去，李及洛卻是上前拉住了他，道：“你我師兄弟許久未見了，不如沿著山路走下去吧，隨便也聊些往事。”

但這一路走來，已是有小半個時辰了，二人竟都是沒有言語。山風穿過道路兩旁稀疏的山林，卷起了路旁的些許枯葉。李及洛沉吟許久，終於停下了身子，目光依舊看向前方山路，口中道：“燕師弟，你昨夜乾什麼去了。”燕一逍淡然一笑，將舉起的酒葫蘆又慢慢放了下來，方才道：“怎麼，段淩那小子都跟你說了。”李及洛緩緩轉過身子道：“那個地方，你進去了吧。”

燕一逍點了點頭，頗為不屑的道：“是的，那又怎樣。”李及洛看了看燕一逍，仰天歎了口氣，神情忽然帶了些許的哀傷，過了良久，方才問道：“那，那個人，他還好吧？”

燕一逍以為此次免不了要被李及洛一頓訓斥了，卻不想他竟問出這麼一句話來，先是愣了一愣，既而呷了口酒，徐徐說道：“他很好，隻是，隻是有些懷念當年師兄弟們在一起的日子。”

李及洛似是自我安慰般的點了點頭，舉目望向遙遙天際，目光漸漸的悠遠起來。如此過了半晌，隻見他深深歎了口氣，神色複又恢複正常。片刻後，他沿著山路踱步走下，再沒有回首去看任何人，隻是口中悠悠說道：“燕師弟，那裡你以後還是不要去了，畢竟掌門師兄他，唉……”話說到一半，竟是自己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窗外彌月高升，遠方山林，參差稀疏。夜風穿林拂月，吹進屋子裡，帶來一絲淡淡的清新氣息。林羽其獨坐窗前，手中拿著那竿玄青竹笛，雙眼卻是望向窗外的幽藍夜幕。這些日子的變故，該是一生最大的不幸了吧，從睜開雙眼直麵這一切的時候，你就應該長大了。

如此微涼的月色，也如何排遣你落寞的心情，不如，就吹上一曲吧。氣息穿過笛管，奏響笛子的那一刻，心是不是已經流淚了，要不然，為何笛聲喑啞，山風嗚咽。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院門中踱步走進，腳步輕靈，聲音細微，直走到庭院中的那株古鬆在月華下投下的陰影裡，方才停住腳步。他聽到笛聲，仰首望了望中天明月，徐徐歎了口氣。正欲順手取下腰際的酒葫蘆，卻聽那笛聲突地嘎然而至，一聲呻吟卻是從房內猝然傳出。

雖隻是霎那間的變故，燕一逍卻是沒有一毫的遲疑，一個箭步竄入了房中，看到林羽其正卷縮在地上，四肢抽蓄，臉色發白，冷汗更是爬滿了額頭，顯然是極其痛苦所致。他上前抱住林羽其，卻發現這孩子身上竟是奇冷無比，心中雖感詫異，但已經略微猜到，這種怪異症狀定是林羽其體內的那道詭異寒氣在作怪。於是右手上法訣一引，一道純陽之氣已緩緩注入到林羽其體內，如此過了半晌，林羽其四肢終不再抽蓄，身上寒意亦是逐漸淡去，但臉色仍是煞白，昏迷中雙眉亦是依舊緊皺不展。

燕一逍抱著林羽其，看著這個小弟子早昏睡中臉上依舊泛著淡淡苦楚，心下終究頗為不忍。他仰天長歎了口氣，一咬牙，似是堅定了什麼一般，抱起林羽其跨出了房門。

一處神秘的山洞裡，燕一逍立身在依稀從遠處洞口處透射進來的淡淡微光中，而他正前方不遠處的黑暗裡，立著一個身形枯槁的老者，因微光終究照不進那片黑暗，所以卻始終看不清那老者的麵容。而在他們中間的空地上，正躺著一個昏睡的孩子，正是林羽其。

那老者沉默了許久，方才拂須道：“若是如你所說，這道寒氣也卻是詭異至極，經你和斷陽兩度施法，反倒是越挫越勇，當真是聞所未聞。”

燕一逍怪眼一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林羽其，搖頭道：“也不知我老燕上輩子欠了他什麼，偏偏收他為徒，唉 " " " " " "”那枯槁老者卻是搖頭淺笑道：“好了，不要瞞我了。我看的出來，你是非常關心他的，不然，如何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把他帶到我這裡。”

燕一逍臉上一紅，仗著臉皮還算頗厚，當即嘿嘿一笑，接著道：“師兄果然是高人，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這個，這個，我今天也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來了，你不如就略施手段，救救他吧。”那枯槁老者卻是皺眉道：“不是我不肯援手，隻是連斷陽也奈何不得，我隻怕貿然出手，反倒會助長了寒氣的威勢，弄巧成拙啊。”

燕一逍取下酒葫蘆，呷了一口，無奈道：“那師兄以為該如何呢。”

枯槁老者道：“以為之見，那寒氣本就詭異，又是先入於體，占據了地利，此番情況下，恐怕用外力效果不大，不如待其醒後，你教他些修行的法門，讓他以自身的修為去抵禦寒氣的侵蝕，效果或許更好上一些。”

“可那得多長時間呢？”燕一逍不解地問道。

“五年，十年，或者更久，這一切皆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燕一逍皺了皺眉，問道：“難道就隻有這一個法子了嗎？”枯槁老者沉默半晌，許久沒有言語，繼而把右手緩緩伸出，平推到燕一逍麵前，方才道：“關鍵是你上次給我看的這個東西，我也是不得要領。”借著微光，依稀看到那張平平展開的寬大手掌中，靜靜的躺著一個月牙形的物件，正發著淡淡的寒芒。

“這東西絕非兵刃，又實非暗器，其材質又似是在五行之外，當真詭異至極。”枯槁老者左手拂須，淡淡道。燕一逍這許多天來，於天罡殿和這山洞深穴之中，對這“詭異至極”四字也不知聽了多少遍，心下不禁微感煩惱，側轉過身子，看向洞外天際。天際夜幕幽藍暗灰，夜幕下遠山突兀，猙獰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