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歸家
張新銳從火車站在夜色中獨自穿行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回到家,進到家門的那一刻,張新銳想到的是,王哥,應該早就到家了,現在已經把自己收拾乾淨,洗掉一身的灰塵,然後隨便吃了口飯,早早躺下了。
張新銳覺得王哥和他媳婦關係那麼糟糕,斷定王哥即使小彆回家,也不可能有勝新婚的情景,估計王哥一定疲憊的連話都不想說,連架都懶得吵。
張新銳也歎了口氣,自己很明白,自己邁進村裡的第一步,就要麵對自己早就想離開的生存環境,邁進自己家的第一步,就要麵對和自己從來就沒有誌同道合的海紅了。
張新銳推開家裡刷著藍色油漆的木門,有點躡手躡腳的往裡麵走,其實張新銳這個同誌從來就不是低調的人,無論是在家裡還是在外麵,從來都是大聲小氣,恐怕彆人不知道他來了或者他走了,但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張新銳覺得很疲憊,有點發自內心的,不想和誰交流,隻想好好的睡一覺,然後好好的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未來是每個人的未來,不會因為年齡大了,身體殘疾了或者其他的一些客觀因素就剝奪了某個人的未來,人是靠著幻想未來才把日子過的不是那麼苦澀,或者說才能在苦澀中找到點生活的甜蜜。
張新銳進到裡屋的時候,海紅還沒睡,正坐在炕頭上縫一件什麼衣服,見張新銳就這麼悄沒聲的出現在眼前,猛然一激靈,還以為自己是不小心睡著了,做夢了,然後夢到了張新銳,可是也不對啊,海紅和這男人過了半輩子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不過海紅從來沒有夢到過這個男人,雖然這個男人已經離開家好多天了,但是自己又不是很想念他,都說若有所思,夢遊所想,自己怎麼可能夢到一個都快遺忘的人呢?海紅定定神,周圍看了看,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然後驚魂未定的說,你進來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嚇我一跳。
張新銳沒吭聲,隻是把行囊和閨女張海青給自己買的一大堆特產扔到炕上,自己也坐在炕沿上脫了鞋子,上了炕。
海紅雖然不太想念這個人,但是現在這個人風塵仆仆的回來了,並且是完成了看望閨女的使命,所以理所應當應該服侍這個男人,所以海紅扔下手裡的衣服,麻利的下了炕,對張新銳說:“你先坐著歇會,我去給你熱熱飯菜,都有點涼了,也沒想到你回來這麼晚。”
張新銳從嗓子眼裡嗯了一聲,然後坐在炕上,擺弄起那一大堆閨女張海青買的特產。
海紅在外屋忙活了一陣子,然後進來從牆腳搬過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飯桌子,然後又去外屋把兩盤菜和一碗白米飯端到桌子上,對張新銳說:“快吃飯吧。”
張新銳放下手裡的東西,屁股蹭著炕就挪了過來,往桌子上一看,就覺得有點欣喜,原來海紅知道自己今天要回來,特意準備了兩盤好菜。一盤是綠油油黃橙橙的蒜苗炒雞蛋,一盤是香氣撲鼻的冷盤豬肉肘花。那碗大米飯也燜的也恰到好處,一粒粒米粒就像一顆顆珍珠一樣輕盈剔透。張新銳看著這些飯菜,頓時覺得心情無比的暢快,他嘿嘿的一樂,說:“哎呦,今天怎麼舍得給我做這麼好的夥食啊。”
海紅拿眼撇他一眼,然後自己也坐到桌子邊,說道:“知道你坐兩天兩夜的火車,那感覺能好受嗎?人穩穩當當的站在地上不覺得什麼,要是坐上那東西,全身上下都跟著往前跑,折騰死人,也累死個人。再說你這回出去是乾正事,是去探望咱們閨女,所以理所當然也得好好犒勞犒勞你啊。”
張新銳聽出海紅又是在話裡話外的編排自己,就停住了正伸向豬肘子的筷子,不耐煩的說:“這是什麼話,好像我以前出去都不是乾什麼正事。”
海紅深知張新銳的脾氣,隻能聽好話,不能聽壞話,就像是一隻不守規矩的毛驢,隻能順著毛安撫,才能勉強主人拉拉磨盤。於是海紅很知趣的降低了聲音,擺擺手,說:“行了,不說了,你自己以前怎麼回事你自己最清楚,我也懶得扒你的醜。快吃吧,趁熱吃才好吃。”
張新銳在和海紅進行了這二十多年的沒有硝煙的戰爭,也知道矛盾出現了,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和解。每個人都是平等的,誰也不能把誰怎麼樣,所以寬容彆人,其實也就是寬容自己,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是每個人,特彆是每個已經走入婚姻的人必須要認清的道理。
所以即便是在家裡無比霸道的張新銳也是低聲嘟囔了一句,就乖乖的吃起了手裡的飯菜,心想,我就算和你海紅過不去,也不會和自己的獨自過不去,等和你吵完了,菜涼了,我也氣飽了,我才沒那麼傻呢。
海紅看張新銳恢複了情緒,於是轉身去擺弄張新銳扔在炕中間的那堆特產,每一次拿起一件,仔細端詳後,就要歎一口氣,所以海紅一次端詳了眼前的七八個盒子,就歎了七八次的氣。
當放下手中最後一個盒子時,海紅才說:“怎麼買了這麼多東西啊,稀奇古怪的東西,見都沒見過,這要不少錢吧?你花錢總是大手大腳,不知道現在錢難賺嗎?真不知道你是看望閨女還是自己去消遣了。”
張新銳此時已經吃的差不多了,他轉過頭,鄙夷的看了海紅一眼,說:“沒花錢,都是你閨女給你買的,讓我帶給你。”
海紅皺皺眉頭,擔心的說:“這孩子,怎麼也開始鋪張浪費了,等下回回來我得好好說說她。”
張新銳放下碗筷,笑著說:“有什麼浪費的,買的都是好東西,估計你輩子也吃不到幾回,這都是你閨女的一片孝心,你應該高興才對,現在的孩子和我們以前不一樣了,心裡麵還有幾個惦記爹娘,把爹娘當回事的?再說,你閨女海青有出息了,她和我說了,送我走後就去找工作,以後儘量自己攢學費,不用我們在挨累了。”
張新銳說完,就舒舒服服的靠在被褥上,從窗台上拿起卷煙,點著火,悠閒悠閒的抽起來。
其實在那個時候的農村抽煙可以說是個相當普遍的現場,甚至就可以說是一種時尚,無論是丫頭小子,一旦過了十多歲的年齡,就會躍躍欲試的開始像身邊的大人一樣抽煙卷,看著自己呼出的煙霧在自己眼前蔓延開,好像就能證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已經長大了,成熟了,明白了男女之間的事,可以結婚了,生娃子了。
張新銳不能免俗,因為他本來就是個俗人,隨著大流十四五歲就開始叼煙卷,一直到叼到現在。
海紅卻不抽,雖然身邊抽煙的女人比比皆是,常常在海紅麵前吞雲吐霧,而且也沒有哪個人,包括海紅自己的爹娘,也沒有明確的告誡海紅,好女人是不抽煙的。
可是海紅一直都不會抽,也沒想學抽煙,海紅是多麼賢惠正直的女人啊,一切不好的習慣,壞的習慣絕對不會在海紅身上留下一點腳印。
海紅看著煙霧後麵張新銳疲憊而愜意的臉,越來越模糊,擔心的說:“海青和你說要出去找工作,這事是好事,勤快點永遠都不會是錯的,可是她才多大啊,還沒經曆過世麵,沒見過多少人,又是從我們這窮鄉僻壤的農村去到那個大城市,容易被彆人欺騙啊。”
張新銳點點頭,又搖搖頭,有點像自言自語的說:“人早晚要走出這一步的嘛,誰都要出去見世麵,栽跟頭,隻有見了世麵栽了跟頭才知道以後該怎麼生活下去啊。海青現在年輕,多遇到點挫折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能早點看清這個社會,早點成熟起來。”
海青沒說話,她既不是讚同張新銳的觀點,也不是反對張新銳的觀點,隻是她對閨女張海青的擔心裡還有一種作為女人才會時時想起來的不安,那就是張海青是個二十歲的大姑娘了,正值花一樣的年齡,不管你本身願意不願意,但是那些狂蜂浪蝶還是會一擁而上,海青那麼單純,能在這個懷春的年齡裡擦亮自己的雙眼,看透那些像蒼蠅一樣自己身邊亂飛的各種男人的內心嗎?
如果看不透,就是一種誤解,就是一種傷害。海紅很了解自己的閨女,知道張海青和自己一樣有一顆純潔善良正直的心,可是社會這麼複雜,人心這麼叵測,張海青有能力有智慧保護好自己嗎?
張新銳透過煙霧看到海紅坐在那裡發愣,知道這女人心裡又開始做一些無謂的擔心和猜測,就覺得沒意思,張新銳是個很現實的人,活在當下的人,即便是有人告訴張新銳,你小子明天就活不了了。
張新銳也會好好把握今天的時光,能吃就吃,能睡就睡,要是有好看的女人勾搭,張新銳興許還能比平時看的更開,索性就能跟了這個女人走了,所以,那些還沒有發生的事,何苦去設想呢。
設想畢竟是設想,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真的就發生了,和你設想的絲毫不差,而且的確是個悲慘的事件,可是你設想了,這個悲慘事件就不會發生了嗎?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冷靜的麵對那個難題,儘全力去解決,把損害降到最低點。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個設想壓根就沒發生,既然沒發生,你原來的設想是不是就累贅了,把自己折磨的神神經經,原來也不過是一個永遠不會發生的事情。
張新銳沒心情和海紅大眼瞪小眼的坐在那裡設想,狠狠的抽下最後一口煙,痛快的說了一句,睡覺!然後就鑽進被窩裡躺了下來。
張新銳是背對著海紅躺下的,但他還是很快就聽到海紅窸窸窣窣的脫衣服的聲音,一會功夫也輕輕的鑽進了背後,張新銳得意的想到,女人就是女人,沒有主心骨,有時候即使不是刻意去要求女人去做什麼,女人也會像一種慣性似的就追隨著男人的足跡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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