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朱擎禹彈了彈身上的雨漬，對著前座的老白說：“突然下這麼大的雨，你回去的時候慢點開。”

老板難得表露關心，老白感激地笑笑：“看來，以後我得在車上備一把雨傘嘍。”

朱擎禹沒做聲，示意他可以開車了。

老白沿著慢車道行駛，不忘把廣播調到財經頻道，跟了朱擎禹好幾年，這早已經形成習慣了。

前麵是一個公交站台，透過雨簾，朱擎禹發現正在那躲雨的身影有些熟悉，不就是剛剛那個裝強悍的丫頭麼。想起她氣鼓鼓的樣子，他不禁彎了彎嘴角。

“慢點，彆濺濕了躲雨的路人。”

老白點了點頭，心裡覺得奇怪，老板人平時是嚴肅了些，但心腸不錯，這他都知道，隻是他還從來沒發現老板竟然這麼細心了呢。

溫玥怡好不容易攔到一輛出租車，回到家已經是下半夜，雖然很想衝個熱水澡，不過擔心吵醒趙悅，所以她隻能輕手輕腳地回到房間，把自己擦乾，然後鑽進被窩。想了又想，抓起手機給梁昊辰發了一則短信：好好休息，酒醒後打給我。

按下發送鍵，才長出一口氣，自我安慰道：“不想了，睡一覺，明天就會好了。”

隔壁房間，趙悅了無睡意地垂著眼，聽著女兒發出的細碎聲音，不由歎息。

“好好休息，酒醒後打給我。”沈佳琪默念著手機屏幕上的短信息，不由一陣冷笑，然後果斷按下了刪除鍵。

梁昊辰從一旁的浴室出來，把浴巾隨意地係在腰上。“乾嘛呢？”

“沒什麼，幫你刪除垃圾短信。”沈佳琪笑的狡黠，繼而問道：“她也知道你的手機密碼麼？”

“誰？”

沈佳琪不滿地撅起嘴：“裝蒜，你的女朋友啊。”

梁昊辰搖了搖頭道：“雖然我們談了一年多的戀愛，但是真正見麵沒超過五次。”

沈佳琪瞠大了眸子：“這也叫談戀愛？”

“新鮮，有趣。”梁昊辰聳聳肩，然後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

沈佳琪也坐過去，很自覺地幫他按摩太陽穴。梁昊辰舒服地閉上眼，似睡著了般呼吸均勻。

揉了好久，沈佳琪停了下來，頭枕上他的手臂，陪他一同睡去。

溫玥怡沒想到這麼快就收到回複，昨日才在網絡上投出的簡曆，今天下午就要去參加麵試。一些知名公司都需要高學曆和經驗豐富的人，所以她選擇了一家規模較小但前景較好的廣告公司作為曆練。

她選了一套比較正式的衣服，連發飾都換上素淨的顏色，但她到了那裡才知道，其實自己這番心思完全沒必要，因為這家公司大部分是年輕姑娘，且一個比一個嬌豔。

麵試官叫向珊，也是這家廣告公司的業務主管，細細地翻看了她的簡曆後又從頭到腳把她打量一遍，才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悠悠地開口：“選擇我們‘華宇’是明智之舉，但以後的工作裡我會繼續監督檢查你的工作能力，希望你能和公司共同進步。”

“這麼說我被錄取了？”溫玥怡不敢相信一切來的這麼容易。

向珊依舊是不變的表情道：“不是錄取，是錄用。”

溫玥怡想跳起來大叫，這是她人生第一份正式工作，多麼值得慶祝的事。她想馬上把這個好消息公之於眾。

“明天來上班。”向珊說罷沒再看她，低頭專注到工作之上。

溫玥怡像隻快樂的小兔子，連蹦帶跳跑回家，向母親彙報了結果，趙悅立即下廚燒了幾個好菜以表鼓勵，吃過飯，溫玥怡趕緊準備起上班的衣物來。

一切準備就緒，她趴在床上盯著手機發呆。

彆說電話了，梁昊辰連個信息都沒給她回複，難道還在生她的氣？可是她也很生氣啊，他當著她這個正牌女友的麵和彆人摟在一起，一起長大又怎麼樣，青梅竹馬就可以那麼親密嗎？她決定了，他不聯係她，她也不要理他了。

正糾結著，電話響了起來，真是梁昊辰。

怕趙悅聽到，溫玥怡忙接起來，鑽到被子裡。

“這麼快就接了，是在等我電話吧？”梁昊辰快修煉成狐狸了，一語說中。

“才沒有，我剛想給跟我一起長大的哥哥打電話。”她回敬道。

梁昊辰低低的笑聲傳來：“你還真是小孩子氣。”

是啊，她確實沒那個沈佳琪成熟，明明沒大她幾歲，但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吸引人的魅力，紮疼了她的眼和自尊。“你不覺得應該向我解釋？”

“彆不依不饒，我們像兄妹一樣熟悉。”

她相信男友，但她也相信自己的直覺，沈佳琪對自己的敵意必定是因梁昊辰而起。

算了，他們倆和好了就好，其他的先不要多想，溫玥怡決定翻開新的一頁：“我明天開始上班了。”

“真能乾，是哪家公司，我去看你。”

突然“啪”的一聲房間裡的燈被打開，溫玥怡顧不得跟電話那頭說再見便慌忙掛斷，然後從被子裡探出頭來。

“你是不是又再跟他聯係，我不是跟你說過麼，我絕不同意你跟他交往！”闖進門的自然是趙悅，看到女兒把電話藏到枕頭下的動作後怒氣衝衝的道。

“媽，是我在談戀愛，你能不能不要乾涉。”溫玥怡也急了，母親這麼激烈的阻止她和梁昊辰的戀情，讓她心煩不已。她的媽媽哪裡都好，就是太過自我為中心，總認為自己才是正確的，不允許她有不同意見。

“我真不明白，那小子一看就是個小白臉，除了臉蛋好看還有什麼可取之處？”現在的女生社會閱曆淺，容易被男人的外表傾倒。上次看了溫玥怡電話裡的照片，她總覺得那個男人長的邪裡邪氣的。

“媽，你不了解他，難道長的帥變成他的缺點了麼？他有自信有誌氣，工作努力，對所有的人都很有禮貌，如果你願意好好跟他聊聊，你會認可他的。”她趕緊為心愛的人辯駁，在她看來，梁昊辰可是一身數不完的優點呢。

“我是過來人，看人的眼光比你準，他要是那麼有能耐，現在還至於仍然隻是一個銷售員麼，一個臨時工一個月才能掙幾個錢啊，怎麼養活你啊！”趙悅可謂是苦口婆心，看著女兒不開竅真是急死她了。自己的女兒長的白淨漂亮，現又在廣告公司謀了份職務，大好前途才剛剛開始，可是這個梁昊辰就像個絆腳石，一個賣汽車的臨時工，也是個沒房又沒車的窮光蛋，家裡的條件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女兒要是跟了他，吃苦的日子長了去了，不行，做老娘的可不允許！這些年她們娘倆因為錢的緊張吃了不少苦，所以她要女兒的下半輩子過的衣食無憂。

溫玥怡認為母親太注重物質條件了，她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心靈共鳴，金錢隻要夠用就好了啊。“我不看他的現在，我相信他的未來，如果您真的為我好，那就該相信我，尊重我的選擇，我相信爸爸如果在世，他一定會支持我的。”不想跟母親無休止的爭論下去，把過世多年的父親也搬出來了。

提到溫玥怡父親，趙悅果然安靜了下來，眼底閃過一絲苦澀的光。良久，她才幽幽的道：“是啊，你父親是好，可憐我這麼多年把你拉扯大，卻還趕不上一個死去多年的幽魂。”

說罷，她搖著頭離開，溫玥怡懊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一時衝動必定是讓母親想起傷心事了。

溫玥怡的父親溫勝年過世有十二年了，生前是工程監理，那年她十二歲，是最活潑的年紀。每天除了學習，把最多的時間都用在跳芭蕾舞上。每次舞步有了進步都跳給父親看，父親的開心與欣慰溢於言表。

那天，她練完舞蹈風風火火的跑回家，因為她要告訴父親一個好消息，她要代表區裡去參加比賽了。父親將她抱的好高，那時候的母親也總是笑。

比賽時間是晚上，外邊還下著雨，但絲毫沒影響溫玥怡穿著華麗的小裙子在舞台上伸展、轉圈，她以為父母在角落裡為她加油，但表演結束後卻沒人來接她回家，她傷心的大哭，自己可是第一名呢！爸爸明明說要來看她得獎的，卻失信了。老師幫忙聯係上她的母親趙悅，卻得知一個不幸的消息，溫勝年在工地被意外砸傷，失血過多，正在搶救。

溫玥怡連衣服也沒換冒著大雨跑到醫院，但仍然遲了一步，父親已經永遠閉上了雙眼，她愣愣的看著傷心欲絕的母親，得了第一的喜悅瞬間灰飛煙滅，她最愛的父親再也不能看她跳舞了……

從哭泣中醒來，溫玥怡的夢境又將她帶回到那傷心的年月，胸口堵得難受，擦乾淚痕，她已了無睡意。走到廚房去找水喝，卻見趙悅房裡的燈還亮著，她走過去，從半掩的門看進去，母親正對著陳舊的相冊發呆。自責、歉疚、難過的情緒撲麵而來，站了好半響她才艱難的挪步回房。

幾乎輾轉了一夜，次日溫玥怡帶著兩個黑眼圈去上班。同事小敏投來好奇的目光：“第一天上班，你這個狀態可不太好哦”

溫玥怡失笑：“看來熬夜真是美麗的天敵。我叫溫玥怡。”邊說著，她友好地伸出手。

小敏握住她的手：“我是小敏，你的位置在我旁邊呢。”

溫玥怡看向自己的座位，臨著窗，散滿陽光，她真喜歡。

“跟戀人吵架了？”小敏三八兮兮地打聽，表情像見了毛線球的小貓。

雖然她好事，但溫玥怡並不討厭她，“是和媽媽。”

小敏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沒關係，我媽經常罵我，撒撒嬌就好了，媽媽最愛女兒了。”

溫玥怡真心喜歡這個大大咧咧的女生，回以感激的微笑。

可愛的手機鈴聲響起，那是梁昊辰專屬的來電音，溫玥怡趕緊接起。

“昨晚是怎麼回事？突然掛我電話。”梁昊辰不愉快的聲音傳來。

她腦袋轉的飛快，忙編了個謊：“昨晚我按錯了鍵，然後電池不夠用了就沒給你打回去，剛還想給你回電話解釋一下呢，你就打來了，你說我們是不是心有靈犀？”

那邊傳來他一陣輕笑，溫玥怡才長籲一口氣，然後聽到他說：“中午一起吃飯吧，我過去找你。”

“工作不忙麼？”她是很想跟他在一起吃飯啦，隻是怕耽誤他賺錢，畢竟有了錢，趙悅才會接受他。

“現在是淡季，一點兒也不忙的。”梁昊辰解釋。

“好吧，那等會兒見。”把地址報給他後，溫玥怡歎息，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多久。

整個上午，她都在熟悉公司業務和工作流程，不覺時間飛逝，已是中午。她謝過幫她忙的小敏，便急急地趕去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