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馬可從來沒有想過，那日在海底，假如自己沒有相信蕭不平的話，不願加入他的秘密軍團，會有什麼後果！他隻是覺得蕭不平就該是個正直的人，就該值得自己去信賴。至於蕭不平為什麼輕易的就放走了紅裙和醫治好後的古特，還讓他們帶走了珍貴的玄蛇，他卻是想不通，問蕭不平時，他說：“兩人死裡逃生，必然心存感激，再說他們辦事不力，即便回到魔宮，也隻有死路一條，不怕他們不聽從安排！”

蕭不平說這句話時，那胸有成竹的自信氣度讓馬可心折不已，他覺得這世界上假如有一件最困難的事，隻有一個人能辦到的話，那個人一定就是蕭不平。而自己呢，自己到底能做到什麼，想要的又是什麼呢？

自從有意識以來，小時候父母告訴他要做個聽話的好孩子，他就天天認真吃飯睡覺拉大便；上學了老師告訴他要做個勤奮的好學生，他就天天認真看書作題沒完沒了的考試；畢業以後，前輩告訴他要努力找個好工作勤勤懇懇的乾，好賺錢買房子娶老婆生兒子，他也從來沒有懷疑過。此刻回想起來，不禁疑惑，難道人的一輩子就是在不停的在先輩的教導中去重複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然後再去教給下一輩麼？那人生存的目的除了不斷重複、毫無意義的代代延伸隻外還有什麼呢？

但自從遇到張果老以後，這一切似乎有了改變，但又似乎沒變。有改變的是他的身軀，經過改造修煉，他現在已經擁有了天仙級彆的力量，在人類社會裡，隨時可以扮演一個生殺與奪的“神”之角色，沒變的卻是他的心，這三年多來的生活精彩奇異，後來更是步步凶險，他本來是其中的重要角色，但卻沒有一件事情能讓他自己來決定，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去決定任何事情，他仍舊隻習慣於聽從彆人的命令，遇到難以解決的事情時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彆人經驗比我豐富，能力又比我強，聽他們的準沒錯。

所以當日在海底的時候，蕭不平問他可願加入人族聯盟，為自己的家園為自己的同胞擺脫神魔兩族統治而戰時，他竟然茫然而不知所措起來，但也正因為蕭不平詢問之時，神色語氣間完全將他當成了一個獨立平等、值得尊重值得信任的夥伴，讓他突然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了下來。

他當時雖然不知道“神族三大神將之一”到底代表著怎樣的位高權重，但看紅裙、古特二人臉上的震驚神色，恭敬姿態，卻也能略略猜到一二，被一個如此出色的人物看重，讓他感動不已，更在一夜之間，讓他的人生態度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以當執法仙人提出他還未被授予仙階，不能進入神山之中的仙宮時，他一點也沒有生氣，還勸住了想要發火的蕭不平。他知道自己的修為進境雖然已經是算得是一日千裡了，可在一眾實力非凡的高階仙人當中卻還是微不足道的，甘願留在半山之中，自行修煉。

蕭不平私下對他說：“你之所以能在此時進入神山，是因為你的金剛之軀，也正是因為你擁有金剛之軀，所以他們才不願讓你破例進入仙宮，明白麼？”馬可答道：“蕭大哥放心，‘不招人妒是庸才’的道理我倒還明白！”蕭不平一拍他肩膀，哈哈大笑，滿臉讚賞神色。

想要彆人尊重自己，就必須變得出色，也隻有不斷地變得更出色，才能贏得彆人加倍的尊重！對於無論如何也不懂得尊重於你，還一味給你難看的人，不妨給他一下狠的，讓他永遠畏懼於你！這是蕭不平離開前教給馬可的道理，後來竟成了馬可一生不曾動搖的信則。

此刻的馬可一身灰色長衫，漂浮在珠穆朗瑪峰的山腰上方，吸收儲存著天地靈氣，天上烈日炎炎，腳下卻是白雪凱凱，長風掠過奇寒無比，一群登山者正在腳步蹣跚地向頂峰邁進，他心中感慨，明知前路凶險，卻還要迎難而上，人類雖然弱小，卻還是有許多值得讚賞的地方的。他們是值得尊敬的，也是值得同情的，因為他們無論他們如何努力，卻永遠也到不了珠穆朗瑪峰真正的頂峰——他們到了那八千餘米的地方之後，就會因為仙法禁製的原因，再也看不到前進的道路，在精妙浩瀚的仙術麵前，他們渺小而可憐。

馬可看得一陣，體內靈氣已經儲足，正待離開，空中狂風忽起，雪粉一揚，山中登時一片迷茫昏暗，那群登山者連忙相互拖拽，躲到一塊巨石背後，擠成了一團。

馬可運起目力，四周一看，心中不由得一驚，在那群登山者躲避的大石上方，雪層在狂風吹刮之下，悠悠顫動，眼看就要塌將下來。這片雪層麵積甚廣，一塌之下必然引起雪崩，到時這群登山者勢必要葬身與此。

馬可方要施法穩住雪層，卻突然想起那執法仙人的告戒：凡身具仙法又滯留於凡間者，未經允許，不得妄用仙力，乾預天地之威，自然之道，違者以犯禁論處。按照戒律，這雪崩正是屬於天地之威一類，而這群登山者的死亡自然也是屬於自然輪回之道，是不能加以乾預的。正在猶豫之際，山腰一塊經受了千年風霜洗禮的大石終於頂不住寒風威勢，卡的一聲裂開，碎成幾塊滾落下來，石塊打了幾個轉，已經便為雪球，在雪層上彈得幾下，雪層受震，終於塌下，轟然聲中雪崩已經開始。

雪層如流水滾動，前擠後湧之下，不消片刻已經變得勢如奔馬，向一眾登山者藏身之處雷霆萬鈞地壓下。馬可一咬牙，去他娘的狗屁戒律，見死不救，有何麵目妄稱仙人！心意一決，展開隱身術，刷地落在大石之上，默誦遮蔽術訣，封閉了大石背後眾人視聽後，又加上了一層真氣護罩。

法術甫才完成，雪流已經洪水猛獸一般迎麵撲到，馬可右手一揚，“月芒”刃應念而動，從係於胸口處的月形玉佩中飛出，初時不過一指長短，迎風一展，居然變成一把長達十丈的巨刃，周身青芒閃動，金光燦爛四射，威勢萬分地迎向滾滾雪流。

厚實的雪流一碰上“月芒”的凜冽刀氣，如同被利剪割開的布匹一般，嘩的一聲分成兩半，沿著馬可站立的大石兩側洶湧留過，隻到了數十米外，方才重新合二為一，轟鳴而去，氣勢驚人之至。

前方雪流一受阻，後麵的雪粉登時激蕩而起，巨大的雪團紛紛飛起，夾帶著眾多大小不一的碎石，越過刀氣範圍，向馬可站立之處砸下。馬可自然不將這些東西放在心上，單憑護身真氣就把它們磕得粉碎，不過大石背後的一眾凡人，可就另當彆論了，雪崩中的雪球碎石勢頭迅猛，他們碰上一點，怕是要非死即傷。

當下不及細想，一聲斷喝：“日輪！”胸口處黃光閃耀，月佩旁邊的日佩之中飛出了一隻黃金小球，上麵刻滿古拙文字，卻隻有雞蛋大小，極是精致可愛。“日輪”金球滴溜溜一轉，飄到馬可上揚的左掌之上，懸空浮在離掌三寸處，金芒迸發籠罩住周圍十餘丈方圓，雪團碎石一碰上那金芒，便如浪擊礁石，四濺散射，不能侵入半寸。

原來這“月芒日輪”本是同對神器，月刃主攻，日盾主守，靈異無比，妙用無窮，乃是當年蕭不平恩師親授之物，當日在海底中他曾答應馬可，隻要馬可戰勝古特，就將“月芒”刃贈送給他，其實馬可之所以能戰勝功力深厚的古特，“月芒”刃功不可沒，後來蕭不平依照諾言將月刃送給了馬可，偏偏進入仙宮之時又遭執法仙人刁難，憤慨之下隱覺內疚，便把日盾也一並送給了他，還將運用之法儘心教授。

這“月芒日輪”本屬神器，沒有金仙以上實力難以驅動，但馬可天生金剛之軀，真氣特異，兼之與這對神器又極為有緣，不單入手便能運用，苦修半年之後，更能發揮出五成以上的威力來。想當年蕭不平憑著這對神器，縱橫三界，殺得一眾魔族膽驚心寒之時，也不過堪堪能發揮其中八成威力而已，如今馬可雖然隻能發揮五成左右，卻已經足夠驚人了。

雪流如洪水奔騰撲擊，猛烈無比，但馬可憑借神器之助，偏偏卻如水中巨岩，巍然不動，雪流被刀割盾擋分成左右上三路，從他身旁奔湧而過，過得片刻，終於緩緩停了下來。雪崩來得快，過去得卻也快。

馬可站立的大石兩側積雪高築，身後卻是一片平緩，到了數十米外，雪粉又重新厚積，空中看去，直象在山腰刻了一道淚痕一般。

看得雪崩已停，馬可將“月芒日輪”封回胸口日月環佩中，騰身飛到半空，才撤除了加在巨石周圍的遮蔽術跟護罩。

一群登山者隻覺眼前一亮，風停霧散，再看看周圍奇境，無不驚奇不已，經驗豐富的領隊看出了雪崩的跡象，心中激動，竟然向著那巨石就跪了下來，口中喃喃禱告，想來是以為是那塊大石為他們擋住了雪流，讓他們免於死難。

馬可見到隊伍中有人拿出了通訊儀器，心裡知道這些人性格堅毅，且野外求生本領非凡，如今還帶了通訊器材，當能平安下山，再不掛牽，想起跟蕭不平聯係的時間到了，空中身形一轉，向藏身的山洞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