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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是個大雜燴,各色人種都有。那個頭上染了黃色的白臉男生總是大搖大擺走過每一間教室,頭發總是梳得立起來。金昔說這種人怎麼這麼囂張,沒人製止?這是不可能的事。學校的規定清清楚楚:男生不準留過耳的長發,女生要把頭發束起來,並且絕對不能打耳洞。首飾佩戴一律不準。那這個染了頭發的小子是校長的親戚嗎,囂張到如此地步?“校長的親戚?校長她爸還是她兒啊?”蔣曉曉氣憤地說。說完 ,那個黃頭發就走過來了。他看了蔣曉曉一眼,笑得露出整齊潔白得像廣告一樣的牙齒。然後走開。他的背影瘦削,走過就留下一陣香水香。“呸!”蔣曉曉向地下吐了口水,對著金昔和吳言說:“妖怪!”

金昔大笑,仰著脖子,笑得臉變了形。對於金昔的笑,包括吳言在內的所有人都是習慣了的,這種毫無顧忌的笑,雖然失去了淑女應有端莊,但豪爽,真誠。吳言看著金昔,微笑著低下頭。金昔看著吳言,笑得更加厲害。吳言無奈抬頭,笑著說:“你傻啊,一直笑什麼,有那麼好笑嗎?”蔣曉曉也早不笑了,對於金昔這笑,也感到莫名其妙。金昔這才整理好了情緒,在心口撫了一下,說:“算了,不笑了。”

體育課,照例是在操場集合之後便可以自由活動。好陽光總是難得見,天氣陰霾,每一處都蒙上一層霧氣。金昔垂著頭,朝教室的方向走得很快。總是那麼快,好像遇上了嚴重的事,非得雙腿輪換得像個滑輪,邁著大步子趕路,又必須保留著基本走路姿勢,走出些氣質。金昔是有氣質的,她的高挑的身材,和她精致的五官,還有她的言行舉止,都能讓人一眼覺出她不僅有氣質且冰雪聰明。

吳言跟在後麵跟不上了,就跑起來。吳言跑步的動作標準且優雅,但又被吳言修飾得不著痕跡。吳言跑起來,就趕過了金昔。她徑直跑進教室。跑到教室門口,遇到尹瀾。教室裡稀稀拉拉幾個人,是沒去體育課集合的,埋著頭,像敬業的科學家們,對著每一道題的每一個數據挑戰耐心的極限。

吳言躲開尹瀾,尹瀾故意擋著。吳言笑著說:“你乾嘛?神經。”尹瀾擋在吳言麵前,高過吳言一個頭。他俯視著,靠近吳言說:“你怎麼看出來我神經的?”“你擋在我麵前不讓我進教室,麻煩你先給個理由。”“哦,班主任找你去辦公室。”“真的?”“真的。”吳言轉身朝辦公室走。金昔也走過來,看見吳言朝辦公室走,問尹瀾:“怎麼了?”“沒事。”

教室裡這時候人已經快坐滿了,金昔和尹瀾在位置上聊天。吳言看了一眼,正好與尹瀾的目光相撞。吳言輕蔑地笑笑,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來。吳言的背影瘦弱嬌小,尹瀾看她坐下,立即覺得哪裡出了問題,他自己跟自己笑笑。

其實對尹瀾的無賴行為,吳言覺得好笑,並沒怎麼生氣。隻是剛才跑到辦公室去的時候太尷尬,老師在開會,被莽撞闖進去的吳言打斷。知道班主任斌沒有下達尹瀾所謂的任務後,才紅著臉退出來。生氣也有,就在那一瞬間而已。從辦公室出來的一路上這種氣憤就已經消失了。吳言覺得不應該讓尹瀾得逞而做出勃然大怒的舉動來,所以她隻是對尹瀾輕蔑的笑了笑。

尹瀾的惡作劇不止針對吳言一個人。金昔正是被尹瀾的惡作劇感動了,才冒著重重危機和尹瀾湊成一對的。尹瀾也是難得見到的妖怪,他長得特彆清秀,卻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這種玩世不恭的根本原因是什麼?是聰明。這種聰明用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讓他非常出色,即使他不是長得英俊清秀,即使他臉上沒有明顯的動人的梨渦。可是他不僅聰明,長得還英俊。這種人,是在花叢裡生存的,現在,落在金昔這朵花上。吳言很擔心。這種擔心像蟲子在心裡爬,難受得想用自己的手去不停的撓。

吳言跟尹瀾同桌一年,她對所有人說尹瀾的種種缺點,在寢室裡引起了種種共鳴。但大家又都說:他的確挺聰明的,長得也不賴。吳言就隻能無奈的坐在自己角落裡。金昔挪過來問尹瀾交過幾個女朋友了?無數個,吳言說。金昔說,你怎麼不對勁了?你一般不在背後議論人的。吳言說,我就是覺得他討厭。“那我們倆換位子。”吳言頭也不抬說:好啊。

寢室裡的八卦堆積起來,就像操場的塵土,很厚,厚得可以長出一顆樹,再慢慢滋生起來,附滿各種寄生生物。男生寢室裡的氣味跟男生的身體一樣,成熟了,就開始窖成另一種味道。

從這種氣味裡走出來的男生,臉上都帶著邪邪的笑。吳言看見有人對自己這樣笑的時候,骨頭裡爬出小蟲,咬得臉上紅白不均勻。她更怕尹瀾也這樣笑。

可是她跟金昔換了位子,尹瀾的笑就轉移到金昔身上和臉上。吳言覺得這樣很好,對大家都說,脫離那個環境就像從監獄裡走出來一樣暢快。可是那雙明眸和那兩個小梨渦,總在不經意間在夢裡出現,攪亂了吳言所有規律的學習和生活,直到有天金昔在耳邊悄悄說:我和尹瀾談戀愛了。

吳言愣了一秒,問:“什麼時候?”金昔抿了抿嘴唇,那種鮮紅刺得吳言立即低下頭去,金昔說是上周的事。吳言笑了,舒坦的樣子,使雪白的的臉上多了一點紅暈。

吳言的夢裡再沒有酒窩了。她繞過金昔和尹瀾走的方向,她避開尹瀾。她翻開一本又一本參考書,在書店裡逛了又逛,在繁複的學習生活中變得更加冷漠毫無表情。這時候,趙一坐到她身邊,使她覺得重新掉入一個逃不開的漩渦。

吳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又想起了父親的眼光,身體不自主打了個冷戰,涼氣就鑽進血管,使她蒼白的臉更加蒼白。金昔走了過來。梳著馬尾辮子垂在背上,閃著黑幽幽的光。一埋頭,馬尾就落到肩膀前麵,摩挲在臉上,絲綢一般,很冰涼。“怎麼了?你從昨天到今天都這麼愣著,發生什麼事了?”吳言被這一問,眼眶有些泛紅。她搖搖頭。金昔坐下來:“說吧,你不要總把事情放在心裡,說出來才行。”“我喜歡!”吳言語氣堅定,轉過頭來看著金昔,眼睛紅了一圈。金昔張張嘴,想再說點什麼,又愣住了。她們對視著,一個堅毅,一個無奈。“隨便你!”金昔起身走了。

“她怎麼了?”尹瀾問。

“不知道。”

“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與你無關。”

……

吳言的氣焰落下來,歎了口氣。窗外的樹開始大麵積落葉,金黃的,火紅的。吳言突然就發現了窗外站著的尹瀾,慌得她立即收回眼神。

“你怎麼了?”尹瀾站在吳言桌子前問。吳言隻看得見他的天藍色的牛仔褲,靠著自己的桌子,並開始晃動起來。她抬起頭,盯著尹瀾的眼睛。這樣的眼神不知道見過多少次,蔚藍,幽深不見底。她任桌子晃動,說:“你來問罪的嗎?我看你還沒有這個資格!”

“不是,金昔說你心情不好,讓我安慰你一下。”

“不需要!她的安慰我都不接受了,你覺得你可以嗎?”

尹瀾難得在吳言臉上見到這種堅毅的表情,也從沒聽過吳言這麼堅決的口吻。他深深望著吳言的眼睛,笑了,說:“沒有。”

“那你可以走了。”吳言低下頭去。

尹瀾愣在那裡,全身僵硬。笑容慢慢散去,散成一種憂鬱。金昔遠遠地看見,心不自主的抖動起來。她起身走出教室。

她爬上天台,在這裡看得見這個城市的每條縱橫的溝壑一般的街。她望著望著,突然哭了。她哭出聲,毫無遮擋的天台沒有留住她的哭聲。她和吳言,她和尹瀾,她憋得忍不住了。情緒如瀑布般流瀉出來,在這空蕩蕩的毫無遮攔的天台。金昔說哭過就好了。“你是金昔嗎?”一個幽靈一般的男聲飄過來。金昔慌得轉過身,一個黃頭發白臉的男生站在天台入口處,麵帶微笑。

金昔點點頭。

“早就聽說過你們了。”黃頭發走過來。隨著她漸漸走近,金昔終於看清楚這個人的臉。他的臉不算好看,單眼皮的小眼睛,扁平的鼻梁,隻是嘴長得實在精致,金昔一下就想到了櫻桃小嘴,可是這種小嘴長在男生的臉上就是種浪費。身材健美,衣著光鮮,五顏六色。吳言想到蔣曉曉罵的妖怪這個詞,雖然想笑,但情緒很低,麵對真人,也是笑不出來的。更何況,這個人還麵帶微笑,誠懇動人,實在沒有笑出來的理由。

“你是金昔,還有一個吳言是吧?”他跳上欄杆坐了下來。動作很優雅。

金昔平撲哧一聲就笑出來了。

“怎麼又哭又笑?”他轉過頭來看著金昔,帶著疑惑的表情問。

“沒,沒什麼。”金昔忍住笑。“你怎麼知道我們的?我們不認識你啊。”

他看著遠方,說:“你們倆那麼有名氣,這學校裡誰不認識你們?”

“名氣?”

“你在這裡哭什麼?”黃頭發岔開話題,

金昔被這一問,情緒再次低落下去,緩緩地說:“關你什麼事。”

“反正你也正需要一個人發泄,我們也不熟,你可以跟我發泄一下啊。”

“不需要。你叫什麼名字?”金昔不想糾纏那個問題。

“尹斌。”

金昔心裡沉了一下,因為校長也姓尹。不過沒對,校長是女人,這個人不可能跟著校長姓。

“你是校長的?”

“她是我姨。”

“哦。”

“我爸媽都死了,我跟著她生活現在。”黃頭發眼神有些空洞,望著遠方。

金昔愣了一下,想問為什麼,想了想沒問出口。

“你為什麼跑到這裡哭?”黃頭發對這個問題好像很感興趣,又提出來問。

“我不想說,請不要問了。”金昔變得平靜起來。

“好吧,我不問了。我常常到這裡來,不過這是第一次見到你在這兒。這兒很安靜,如果不是大家學習太忙的話,這裡一定常常有很多人。不過好在沒有,這裡才可以成為我的專利。”他笑起來,竟然也有個明顯的酒窩。金昔這時才發現。

“我也常來這兒,怎麼沒看見你?”金昔說。

“不可能。”黃頭發很肯定地說,“我一次也沒看見你。”

“我來的時候你剛好不在。”

“我大部分時間都在這兒。沒看見你。”

“大部分時間?”金昔有些驚訝,“你不上課嗎?”

“課我都上過了。”

“什麼?”金昔被徹底搞懵了。

“我是個複讀生。那些課我都上過了,再看也沒意思。”

“要是沒意思,那你怎麼第一次沒考上,跑來複讀?”

“因為我爸媽死了,我還沒考完。”黃頭發語氣始終很平靜。

“叮……”下課鈴聲響了。

吳言陪著黃頭發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快上課了,我先走了。你不走?”

黃頭發搖搖頭。金昔說完再見,就匆匆跑下樓去。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見正埋頭做題的吳言,和身邊安靜看書的尹瀾,想起天台上遇見的那個黃頭發,心裡混亂得不像樣子。她隨意撥弄幾本書,卻一點看書的心情都沒有。她必須在這種時候為自己找一點精神食糧,不論什麼課外書也好,隻要不讓自己把精力集中在這些煩人的課本上就好。她借了一本很厚的“感悟人生”的集合本。與其說是看書,學道理,不如說純粹是為了看裡麵的小故事。那些所謂的道理,早就爛熟於心,隻是在現實生活中應用起來好像總是互相矛盾。有人說一生隻要追求平平淡淡才是真,有的會說追求平淡等同於毫無鬥誌,自暴自棄,人活世上應該有所建樹。有人說書不厭多,有的說書隻在於精。金昔突然感悟出來,這完全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玩意,什麼勵誌,看得越多,人越傻。餘秋雨說:成功的人沒有時間追究怎麼才能成功。也就是說,成功的人都已經在為成功奮鬥了,哪來的時間抱著什麼精神食糧不斷鞭策自己說該怎麼做怎麼做呢?金昔終於看著書,牽起了嘴角。“笑什麼?”尹瀾湊過來問。“沒什麼,看你的書。”金昔嗬道。尹瀾也笑了。

天又暗了。晚自習的時間,趙一從校外回來了。他請過假,好像是感冒。隻是這個時候才回來。他坐下來,吳言明顯感覺到一股藥水味。

“你輸液了?”吳言問。

“嗯。”趙一的聲音嗡嗡的,“不過現在沒事了,彆擔心。”

吳言覺得好笑,自己在擔心嗎?一個小感冒而已,自己都不知道患過多少次,輸液的次數也是數不清了,這又算得了什麼,擔心在何處?

“你怎麼不直接回家了,現在還回來乾嘛?”吳言頭也不抬地說。

“給你帶了這個回來。”趙一手裡提著一個袋子,他舉起來,遞給吳言。

吳言有些莫名其妙,她沒有立即伸手去接,問:“什麼?”

“你打開看嘛。”趙一笑著說。

吳言接過來,從袋子裡拿出一個玻璃瓶,裡麵裝滿了五顏六色的糖。

“我看這個糖很好看,你又喜歡吃糖,所以就買了。”趙一還是笑。吳言看著眼前這個人,黃皮膚,濃眉大眼,表情純真,心裡突然暖起來,像有個火爐掉進這個洞裡了,暖得心都燙了。他的舉動,在這麼久以來的冰冷的生活裡的確是值得感動的。“謝謝。”吳言說。

“你試試這種顏色,好像是藍莓的。”趙一打開玻璃瓶,從裡麵拿出一顆,又打開糖紙。

吳言自己接了過去,說:“我自己來。”

“怎麼樣?”

“好吃。謝謝。”吳言難得笑得很溫柔。

“彆跟我說謝謝。”趙一笑著說。

晚自習下課了,人影和人聲的混亂攪碎了燈光,趙一回了家。吳言一個人到操場跑步。

操場因為黑而安靜,也因為黑而肮臟。年輕的生命在這裡每個黑暗的角落裡滋生出變形和扭曲的思想。這個黑暗的角落裡,年輕的男男女女擁抱接吻,上演一幕幕愛情喜劇和人生悲劇。吳言慢慢的跑,閉上眼不看不想看的,睜眼在需要睜眼的時候。乾燥的空氣打在臉上生疼,沉重的喘息伴隨著一串白氣從嘴裡和鼻孔裡鑽出來,腳步卻很輕盈,輕得像漫步。籃球場上的燈光昏暗潮濕,籠罩得整個籃球場有夢幻般的溫暖。吳言不自覺地跑過去。

站在籃球場中間,地上的黃線把這塊粗糙的水泥地分成兩個場。四個籃球架排成一線,或背靠背,或麵對麵,讓這種孤寂變得生動起來。吳言沿著黃線低頭慢慢地走,她在想事情。有很多事情堆積在心裡,太混亂,她必須理清楚。砰地一聲,吳言驚奇地抬頭,一個黃頭發,穿一件長T恤,運動褲的男生拿著籃球站在麵前。

“吳言,晚上好。”尹斌說。

吳言沒從驚奇中反應過來,也看不出這跟自己打招呼的人的臉上有什麼好或不好的表情。她不奇怪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奇怪這個打扮出眾,長相出眾的男生也會知道。吳言微笑著回答:“晚上好。”

尹斌笑了笑,自顧自的打球。吳言想走開,卻見尹斌打球姿勢既美,進球也準。她說:“你怎麼這麼晚來打球?”

尹斌沒有回答,還是自己打球。

吳言感到受了輕視。她想立即轉身走開。尹斌卻開口了:“你會打嗎?”“不會。”吳言回答很乾脆,語氣裡帶著倔強和自信。

“那你會什麼,書呆子?”

吳言愣了一刻,這一刻在這種安靜的夜晚裡顯得特彆漫長。她笑了笑,看著尹斌說:“不會打籃球並不代表我是書呆子。”

尹斌停下來,轉身看著吳言。吳言的微笑在燈光下明亮而溫暖,尹斌也愣了一刻。吳言收起微笑準備走。尹斌說:“今天下午我見金昔在天台上哭,現在你又一個人在這裡發呆,你們的好成績是不是都是這樣苦悶出來的啊?”

吳言問:“她為什麼哭?”

“你們倆是好朋友,你該問她,我怎麼知道。”

“哦。”吳言轉身走了。

籃球場上剩下尹斌一個人打籃球,身手輕盈而矯健,一個人的影子被幾個燈光分成了幾個。他卻突然停下來,看著吳言走開的的方向,對著自己笑了。

吳言回到教室,金昔和尹瀾還在。他們都埋著頭在做題。吳言走過去,在金昔旁邊坐下來,金昔沒有抬頭。吳言側過頭在金昔耳邊問:“你今天為什麼哭了?”金昔聽完以後並沒有什麼反應,她仍舊低頭看著題,隻是搖了搖頭。“你為什麼哭?”吳言再次問。尹瀾聽見了,他抬頭看了吳言,又低頭看金昔,也在金昔耳邊輕聲問:“你哭啦?”金昔彆扭的笑笑,還是搖頭。尹瀾在金昔耳邊說什麼,吳言聽不見,金昔還是不肯說話,但她見吳言坐在旁邊沒離開,就抬頭對著吳言艱難的笑笑,說:“真的沒什麼。”這種艱難的笑像刀一樣刺得吳言喘不過氣。

吳言收拾了幾本書回寢室了。寢室的人大都回來了,所以顯得有些嘈雜熱鬨。大家的興致不錯,吳言被這種氣氛感染了,話也變得多起來。

蔣曉曉拿著一個塑料袋,裡麵裝著油炸粽子,她攤開擺在桌子上,大聲說:“我帶了粽子,我媽做的,我覺得好吃,就帶了些來,你們嘗嘗嘛。”“我要吃。”李珊說著,放下手裡的筆湊過來。黃星手裡正拿著臉盆,湊過來看了眼說:“這是什麼?”“油炸粽子,吃嘛。”蔣曉曉語氣緩和。她總在做這種類似的好事的時候變得安靜緩和起來。“我等一下吃,給我留一個。”黃星說。吳言笑著湊過去,蔣曉曉也拿起一個給吳言。吳言笑著說:“我自己拿,我要挑大的。”“挑吧,隨便挑,隻要你吃得下。”蔣曉曉高興了,說話又大聲起來。“那我拿兩個,我也吃得下。”吳言翻開袋子往裡瞅。

金昔靜靜走回來,吳言見她進門,笑著將手裡的粽子遞了過去:“粽子,吃不吃?”金昔隻是搖搖頭,徑直走向自己的床邊。吳言的手懸在半空,油炸粽子也懸在半空,早就涼得沒有溫度,鐵一樣沉重。“金昔,這是我從家裡帶來的粽子,你嘗嘗嘛,我覺得你應該喜歡。”蔣曉曉對著金昔喊。金昔笑笑說:“我不想吃,我不喜歡糯米粽子。你們吃吧。”“哦,你自己不吃的,那我們吃了哦?”蔣曉曉說。“好。”

吳言站在垃圾桶旁邊剝粽子皮,咬一口,再咬一口,很快就吃完一個粽子,嘴裡包得滿滿的。金昔翻出了書,又走進裡衛生間。吳言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正在為了吃,把自己的嘴,連同自己的思想塞得滿滿的。

一切恢複平靜以後,所有的人鑽進自己的題海裡,寢室安靜得像教室。金昔的書攤開在床上書桌上,耳朵上掛了耳機,頭發落下來擋住表情。她的目光又從頭發的縫隙裡看見床對麵的吳言,手裡的筆有些沒有方向,MP3裡的歌聲聽起來也是憂傷的。她不想去看吳言,吳言的楚楚可憐的眼淚,吳言的動人的微笑,吳言的憂傷的表情,吳言的專注的神態,這樣的人簡單的不能再簡單,幼稚得不能再幼稚,卻又堅強得不能再堅強,令人害怕又或者是嫉妒。思維亂得像稿紙上的數字,金昔亂畫著畫不下去了,就收好東西躺進被窩裡。

吳言不動聲色的看著金昔從入神的練題到提前睡覺,金昔就像個巨大的磁鐵吸引著吳言,使吳言不得不去關注她。金昔睡下後,吳言翻出自己的日記本,背靠著牆,膝蓋支起來,日記本放在棉被上軟軟的:

寫完日記,她看看金昔,金昔翻了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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