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風挺大，吹在肌膚上也會有一些寒意。還未見陽光，天空是陰沉深諳的，似乎能把不絕的天幕徹底壓垮。今天的天色有點暗，沒有平常的黑白混雜在一塊的光。

淩沫若出門的時候加了件小外套。還在背包裡放上了一把傘。昨晚的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有一場雨。不大，卻很密。

因為不想讓林司機接送，便徒步走到車站，已經見有幾個人在候車。都是穿校服的，有男也有女。卻唯獨沒有上班族的身影。那幾個學生都挑染著幾縷發。兩指間也都夾著一根煙。不時把它放到嘴裡，吹出幾圈白霧。白霧隨著風徐徐升上，繚繞在車站牌四周。

淩沫若捂住鼻，眉頭不自覺的皺緊。這陣煙味很討厭。

“怎麼？！你不滿麼？”一道聲音在自己身旁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很嗆人的煙熏味兒。風剛好從右邊吹來左邊，那人身上濃重的煙味兒在一瞬間全都向淩沫若撲鼻而去！

淩沫若彆過臉，沒有看對方。她的高傲不允許她低頭，隻是被這樣的無區彆於流氓的學生挑釁還真是難料啊。

見淩沫若沒答話，那男聲的語氣在不滿的份上已經摻雜上一份憤怒，“問你話呢！”

他用手扳過她臉，那指尖還殘留著幾絲煙草味。淩沫若打開他手，她很討厭煙味。因為繼母就是抽煙的。所以她討厭，厭惡到了憎恨的地步。

“哎呀！脾氣還真倔！哥哥姐姐們呢，最近沒錢，怎樣？看你的校服是淡的吧，有錢人家的孩子啊，借點錢來花花！”另一個男的把手搭在淩沫若的肩上，語氣很齷齪。在他說話的同時，原本與他站在一起的幾個男女也圍在她旁邊，好像是不拿到錢就不會善罷甘休的模樣。

淩沫若彆過臉，漫不經意的瞥了一眼那個把手放她肩上的少年。那少年立刻打了個顫抖，這個女的眼神，很恐怖。隻是那麼不經意的一望，也能夠讓人有一種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被白雪打落到身上的冰涼徹骨之感。

見同黨愣住，一個女生便碰了碰他手肘，“唉！怎麼了？傻了？”

那女的臉上上了很多粉。很厚。眼睛也用眼線筆畫得很深。

淩沫若也是漫不經心的掃過那女子的臉，那女的立刻感到冷意襲來，就這麼突兀的，隻是由一束眼光帶來。

“淩沫若！！！”

唉？聽到有人叫她，感到有點驚訝。她四處張望，終於在眼前一男一女的縫隙中看見一條修長的腿。那兩條腿跑得離自己愈來愈近。最後隻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一隻很溫暖的大手扣住，然後對方一用力。她整個人都突破出那群不良生的包圍。整個過程隻是三四秒。

那些不良學生們還未反應過來，包圍住的那名女生就已經被一個忽然跑過來的男生帶走。

感到空氣的清新，淩沫若總算是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那煙味想起來都覺得惡心。想到這裡，她趕忙回過神來看看把自己救出困境的人是誰。

天要亮了點，可風還是很涼。刮在臉上都是清爽的。道路旁的燈還亮著，落下一地的薰黃。

她與他跑過，路麵上就會映來兩人奔跑的影子。由長到短，最後影子會與腳步重疊在一起。然後又被拉長，然後又至短，然後又重疊……就這麼重複著。一直一直重複著，直到路燈熄滅，影子不見。

順著天色，她能清楚的望見一頭橘黃色頭發，然後再是那張隻能望到四十五度角的線條流暢的側臉。

唉？！

她的心重重的顫了一下，被抓住的手也僵了一下。

橘黃色的頭發不正是落離夜麼？他怎麼會在這裡？

落離夜已經連著好幾天都沒有上課了。在這裡遇到他，一時間的激動、興奮、詫異和感謝全都蹭上了心頭。連血液似乎也變得沸騰。

見落離夜奔跑的速度慢了下來，最後變成走路。她也才有機會道謝，“嗯，謝謝你！”

倆人的氣都有些喘。也許是逆著風跑步的時間過長，停下來的時候體溫都是微熱的，沒有了跑時那種被風撞擊的清涼之感。

“嗯，不用。”依舊是那一把熟悉的聲線，聽到聲音後，有種暖暖的感動流過心田。

他們走到街心公園，淩沫若立刻跑在有秋千的地方。然後坐上，看著正向自己走來的落離夜，輕輕的開了口，“對了……這段時間，你都怎麼了？”她也問的很小心，害怕落離夜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嗯……沒什麼啊，我推你吧！”落離夜沒有跳進淩沫若的問題內，隻是走到淩沫若身後，輕輕的搖晃起秋千。

“嗯，好。謝謝……”淩沫若說著便闔上雙眸，纖長而又濃密的睫毛蓋在白勝雪的肌膚上，陰影很大一片。

隨著落離夜給予秋千的力道，坐在秋千上的淩沫若會不時的向前移去，然後又迅速的低落而下。秋千柄又重落落離夜手中。而在這個時候，秋千總是會傳來一陣古老得似乎有些頹黃的“吱呀”聲響。悠遠得來又帶些殘意。

月亮已經褪去了，可是天還是沒有完全亮過來。春風低拂地麵，卷起了一層又一層落葉。殘葉會發出“唰唰唰”的聲音。很是好聽。

“是這樣啊……”淩沫若睜開雙眼，漂亮得如黑瑪瑙一樣的黑瞳有了一絲受傷。淡淡的，非常不易被人察覺。

原來啊……落離夜還是沒當她是朋友麼？一想到自己還不算是落離夜的朋友，一種受傷感便會浮上心頭。可是……怎麼辦呢……她已經把他當朋友了啊……

腦袋忽地一下膨脹起來，似乎有個聲音在溫柔而溫暖的叫她不用在他麵前偽裝。

她不由自主地緊握住拳，手心中央的那條像是連環扣一般的秋千鏈被她圍住。指甲已經陷進肉裡。外人看了都會覺得難受。可是她卻好像沒有感覺一樣，任由心中的苦澀蔓延遍身子的每一處。

“嗯，對啊……沒什麼，不用擔心。”還是像暖陽一樣和煦的聲音。落離夜繼續清淺的笑著，一邊搖晃著有重量的鏈子，一邊把話接了下去，“怎麼了？是不是……在關心我呢……”

一想到淩沫若可能在關心著自己，一種小小的安慰和幸福就會把他重重的包裹住。真好……就這樣，被這些美好的感覺包圍著。

“嗯……”聽到對方這樣問自己，淩沫若的臉暈開了兩片粉色的花瓣。緊握住的手也鬆開了，有了些欣慰。關心……啊，好像是呢。不過，她好歹也是一個女孩子吧……這麼直接了當的問她，換了是誰都會羞澀的啊，所以，她不自覺的，連說話也結巴起來，“什……什麼？！誰誰會關心你啊！”

聽著這麼笨拙的語言，落離夜的心情又好了很多，家裡的事情已經讓他快要撐不住了啊……她說的越是結巴，就越是在關心在乎自己的吧？不願意去戳破，落離夜也隻好笑著說，有點玩味，“是啊……誰會關心我呢？”

聽到這句話，淩沫若的心就“咯噔”的響了一下，怎麼她覺得，自己好像被彆人窺探到內心了？連氣氛都有些奇怪。

“呃……那麼，你今天還是不上課麼？”她走下秋千，抬著頭，望著比自己還要高出一個頭要多的落離夜。

“嗯……對啊，今天不會上課了。”落離夜也停下手中的動作，就這麼低著頭，望著比自己瘦矮許多的少女。淩沫若的瞳孔清澈得讓他移不開視線，那是一雙很有吸引力的眼睛。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啊，這樣啊……”望著落離夜有些消瘦有些頹氣的臉，她連忙低過頭，這樣的樣子她都看不下去了。

他沒有答話，隻是雙手插著褲袋，出神的望著天，“……”

天又比剛才亮了點，星星也已經隱去了身軀。太陽剛剛從兩幢樓宇間躍起，從它身上發出的光是淺黃色的。它與天際上的藍白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幅晶亮得不像話的油畫。

晶瑩般透亮澄淨的顏色折射到落離夜與淩沫若的臉上，像是被鍍上一層泛黃的金邊。容顏神聖得叫人不相信他們隻是兩個平凡的凡人。

“好了，我也該上學了……”打破駭人的沉默，淩沫若抬眼，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一毛的起伏。像是被人用一小顆石子投到一汪深不見底的水潭一樣，隻是“咚”的一下便已回複平靜。

“嗯，還是我陪你吧……免得你又遇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