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病房

上午十點。謝詩韻照例查房。

謝詩韻推開301病房，裡麵躺在床上的男孩聞聲轉過頭來。

看到是她，大大咧咧對她笑了笑。

“小昇，身體恢複的怎麼樣？有沒有排斥反應？”謝詩韻走到床前，低頭耐心的詢問。

小昇的父母平時工作太忙，雖然匆匆來過幾次，但大部分時間小昇還是一人孤獨在病房度過。雖然父母待他滿心愧疚，小昇卻很體貼的讓他們不要擔心自己，讓他們做自己的事情，表示可以照顧好自己。但謝詩韻不止一次看到他望著父母離開父母難過傷心的眼神。

不說，並不代表不需要。

所以謝詩韻對他有點為人醫者的心疼不舍，也比彆的病人更有耐心和更溫柔。

謝詩韻本以為他是那種沉默寡言的男生，沒想到小昇反而更愛對她撒嬌，謝詩韻也很受用。

或許是在父母那裡得不到的關愛和關心，希望可以從她這裡得到吧。

小昇昨晚剛做完換腎手術。

他搖了搖頭，“詩韻姐姐，這段時間一直多虧你的照顧了。”

謝詩韻調好點滴的速度，點了點他的鼻子，笑，“怎麼做完手術反而和我客氣了呢，如果你之前對我這麼客氣，我想我昨天手術對你會更溫柔。”

小昇挑了挑秀氣的眉，“那樣我反而會更害怕手術。”

謝詩韻作勢要錘他，小昇笑嘻嘻的看著她。

病房內滿是溫馨的氣息。

顧決靜靜地立在門外，視線落在謝詩韻姣好的容顏上。

他是太久沒有看見如此溫柔的她。

四年後自從她回國兩人相遇以來，他所看到的謝詩韻全部都是恰到好處的疏離微笑，既不顯得冷漠又不會過於熱情。他始終看不清她麵具下到底是何種情緒。

以至於他快要記不清上一次她對他揚起微笑是什麼時候。

六年前，顧決18歲。

從小身子一直薄弱的顧決因哮喘病發作住院。

從他有了記憶開始，似乎一直和這個冰冷的白色世界割不斷聯係，他無比憎惡和排斥這個地方。

持續一周，顧決開始撐到極點。

連日來的臨床檢查，靜脈注射，口服藥液讓他開始大發脾氣，不斷地摔東西以泄情緒，以至於遷怒了幾乎所有的護士和醫生。

那個時候，除了他的父母和主治周醫生沒有人敢隨意接近他。

某次顧決剛注射完藥液，護士和醫生都知趣的退出了病房，留他一個人在床上休息。

本來像往常一樣是沒有人打擾的。偏偏他剛睡著，門被推開。

顧決雖然睡意頓時被趕走，但仍然沒有睜開眼看來人，隻是甩手把病床旁邊桌子上的水杯打翻，冷冷的說了一個字，“滾。”

玻璃片碎了一地。

“呀——”極為清脆悅耳的女孩子的聲音，“抱歉，打擾到你休息了哦。”

顧決本來以為她會很知趣的離開，沒想到他等了一會還是沒有聽到關門的聲音。

他忍不住睜開眼——

入目是容顏極為漂亮的女孩，眉目如畫，臉型姣好，身材十分完美，一身雪白的醫生製服，栗色波浪長發披在身後，整個人百媚清雅。她正笑意滿滿的看著他。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謝詩韻。

女孩對他眨了眨眼，然後她慢慢蹲下身子，白皙修長的手指慢慢撿起了形狀不一且尖銳的玻璃碎片。

顧決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她的舉動是什麼意思，卻沒有出聲，不動聲色的看著她。

謝詩韻對上他不解的目光，對著他解釋，“這些玻璃碎片如果不及時處理掉會很麻煩，尤其是不小心刺傷你。你看，這些碎片就靠近你床邊嗎，你下床如果不小心的話就會踩到它們。放心啦，我很快就會清理好。”

說完低頭繼續清理一地的玻璃碎片。

顧決雖然麵色依舊冰冷，但聲音緩和了不少，“不用你清理，等會會有人專門來處理這些的。”

謝詩韻搖了搖頭，“舉手之勞而已。”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拍了拍手站了起來，然後她對他笑了笑，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像是想起了什麼，她回頭衝顧決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啊，我忘記告訴你啦，我是新來的實習生，周醫生讓我主要負責跟著你的病情。所以——明天見哦。”

看到謝詩韻心情甚好的離開，顧決突然有一種預感，他出院前的這段日子裡不會太平靜。

後來顧決從主治醫生那裡知道，20歲的謝詩韻因為專業成績優異出色，雖然才大二，就已被派到S市著名的私立醫院實習。

顧決勾了勾唇，慢慢抬手——

兩人正互相鬨著，病房門不輕不重的敲了兩下。

謝詩韻起身回望，視線落在站在病房門前的俊美高雅的男子。

顧決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從門上施施然收回，順勢插在褲袋裡，聲音淡漠，“許小姐，可否暫時打擾一下？”

謝詩韻點點頭，轉身拉好小昇的被子，“小昇，好好休息，下午再來看你。”

“詩韻姐姐再見，下午要來找我哦。”小昇眼裡閃著光。

她失笑，“一定會來。”

顧決不疾不徐的走在謝詩韻旁邊。

“我聽院長說你對這個男孩態度極為上心，是嗎？”顧決似不經意地開了口，眼睛一直看著前方。

謝詩韻卻並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問談起這個話題，但語氣一如既往的疏離，“我對你母親也很負責儘職。”頓了頓，“顧少爺找我有什麼事嗎？”

顧決轉頭看了一眼走在身旁的女人。他很早就知道這個女人的容貌對任何一個男人都有如此大的殺傷力。對待不在意的人，看似對你溫情四溢，實則漫不經心。

如今她對他連偽裝都懶得應付。

“我是來辦理我母親的出院手續，需要你簽字同意。”顧決聲音冷淡。

謝詩韻點了點頭。然後心裡默默想，他對母親真算稱得上照顧有加，連這些繁雜的小事情都要親自過問。

兩人說話間已經來到謝詩韻的辦公室。謝詩韻抬手示意他進辦公室。

顧決接過謝詩韻遞過來的文件，“謝謝。”說完剛想轉身離開，眼神無意落在桌上一角的雜誌，待看清後他身形一僵。

封麵上的人物他再熟悉不過。

謝詩韻看到他的目光落在何處，心裡升滿尷尬，杜小然那麼寶貝的雜誌居然給忘了拿走，現在如此巧合的被真人看到，讓她如何解釋，尤其兩人四年之前的關係還那麼不清不楚。

她剛想說些什麼緩和讓人莫名窒息的氣氛，顧決已經垂下眼，收回落在雜誌上的視線，轉身離開此地。

“其實，那個男孩子和六年前的你很像。”謝詩韻突然開口。

顧決已經走到門口，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他頓了頓身子，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