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又不是第一次來。”陸千崖跟在孟迭伊的身後，那些當初一起采藥、一起在山路間穿梭的日子浮上心頭。自己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她了呢？師出同門，眼睜睜的看著她和皓兩情相悅，到她失去孩子，失去記憶，然後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他想起自己當初陪著軒轅皓一起來到藥山，正是滿腔熱血的想要好好學醫，好學有所成做出番成就。

而比他們早來的徐允辰和與他同時入師門的軒轅皓，遠遠不像他那麼勤奮。允辰原先就靠著自己天賦較好，每每學了新知識後都能研究出一些新藥，不過那些藥都很奇怪，使人發笑的，使人渾身奇癢的，還有讓人瞬間嚎啕大哭勸都勸不住的。

以前山裡沒什麼能供徐允辰實驗的生物，但陸千崖和軒轅皓一來，情況就不一樣了。軒轅皓全身散發著冰冷和生人勿近的氣息，徐允辰不太敢惹他，但陸千崖看起來比較好欺負一點，於是乎，陸千崖成了允辰的小白鼠，被用來試驗各種奇奇怪怪的沒有生命危險的藥。

除了煉藥，徐允辰還有一項愛好，就是圍著藥山上唯一的女孩——蘇沐妗轉。蘇沐妗天賦比允辰還要好，她製出來的藥更加實用，因此白眉老頭很是喜歡她。加上她文靜美麗，軒轅皓對她也很是傾心。隻是當時軒轅皓是皇室成員，也有些自矜，加上允辰也不給他人討蘇沐妗歡心的機會，因此所有人都覺得蘇沐妗和允辰就是一對。

“是不是那排房子！”孟迭伊打斷了陸千崖的思緒。

聽陸千崖答“是”後，孟迭伊左手拉著蘇沐妗，右手拉著蘭兒，大口喘著氣就往小茅屋跑。

但是小茅屋上落了一個大大的鎖。

看來師傅又雲遊去了。平時下山買東西一般都不鎖門的。

陸千崖不慌不忙，來的時候穿過樹林就做好準備了。他從衣兜裡掏出路上撿的幾根樹枝，對比後選出較硬的一根，熟練的撥弄起了鎖。

“這……”幾個女子看得目瞪口呆，看著這嫻熟撬鎖的身姿，誰能想到他是皇宮裡鼎鼎大名的陸禦醫呢？

宮裡此刻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皇後出宮不是什麼大事，一夜不歸也不是什麼大事。

這次皇帝之所以勃然大怒，是因為用完午膳他好心好意的想去皇後宮中邀她一起午睡，皇後卻給他來了這麼一招！

四處一看，皇後寢宮完全是被人搜刮一空的景象！

字畫、古玩、皇後梳妝台上的首飾，連同皇後、皇後的貼身宮女蘭兒，一同不見了蹤影！

傻子也能想到皇後跑路了！

“妗兒……難道你真的，一天也等不了朕嗎？”

怒氣過後，軒轅皓頹然的跌坐在寢宮裡屋的床上，被子還沒疊上，他伸手摩挲著被子，上麵似乎還有他們共同蓋過的餘溫。

他們一起度過的日子，難道就一點也不值得蘇沐妗留戀？軒轅皓突然覺得自己很失敗，以前蘇沐妗曾經問過他會不會為了一個人放棄王位，他理所當然的回答不會。九五至尊職位，多少人求之不得，到手了豈會輕易放棄。

可是，如今意識到蘇沐妗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他心裡湧上一絲恐懼。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沒有想要的人陪伴，這一生，也算不得圓滿吧。

“來人！把侍衛統領李富貴給朕叫來！”軒轅皓突然起身，再不看那裝飾著花紋、流蘇的鳳床一眼，匆匆往皇後寢宮外走去。

“阿嚏！”孟迭伊數不清這是第幾個噴嚏了。自從上山進屋後，她就一直噴嚏打個不停。藥山上這幾間小茅草屋，每個屋裡都有一股奇奇怪怪的中藥味，聞著好難受。

“奇怪，這分明是蘇沐妗的身體，也會對藥味反感嗎？”孟迭伊揉揉鼻子，轉身看了看蘇沐妗，她不是學醫的嗎？

蘇沐妗也沒閒著。上藥山的時候她全無反應，但進了茅草屋，看到那些個瓶瓶罐罐，她的眼睛突然發直了。

這些東西，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她伸手一個個的撫摸著石桌上的罐子，裡麵都是些顏色各異的液體，聞著是藥酒的味道。整間屋子都是一股藥味，透著股清香。蘇沐妗閉上眼睛，很享受般地吸了吸鼻子，像是要把滿屋的藥味都記住似的。

陸千崖正好查看完其他房間，進到這個屋子，看到蘇沐妗的表情，愣了一下問道，“孟姑娘很喜歡這種味道？”

“嗯，好像在哪裡聞到過，很好聞。”蘇沐妗又品味般的聞了幾下。

陸千崖有些奇怪，正常人聞到這滿屋子濃濃的藥味，不捂鼻子就罷了，看蘭兒不管走到哪都捂著鼻子。哪會有如此陶醉的表情！

他又看向旁邊不停打噴嚏的孟迭伊：“妗兒是太久沒聞到過這種藥味，開始不習慣了罷？”

孟迭伊剛還怕蘇沐妗他倆身份互換的事，連忙加速揉鼻子，敷衍道，“哪有，我是最近有點感冒而已。”

“感冒？”陸千崖又露出了好奇寶寶的表情。

孟迭伊暗暗好笑，“就是風寒，風寒！聽得懂不！”

她目前還不想讓陸千崖知道她和蘇沐妗之間的事。

因為孟迭伊還不太確定，陸千崖喜歡的到底是她，現代來的孟迭伊，還是當朝的皇後，穿越到孟迭伊身上的蘇沐妗。

等到以後確定了，再告訴他事實真相吧。

“風寒？好說，師父這什麼藥都有。正好這個罐裡配好的現成的藥酒，治風寒可是有奇效。而且和你現在吃的補藥也沒什麼衝撞。蘭兒，隔壁有碗，你去拿些過來。”

“嗯，好的。”

孟迭伊一下慌了神。真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在藥山上還敢提生病的事，不是擺明了要被灌藥麼！

“其實，其實沒那麼嚴重啦！我已經快好了，不需要吃藥了，嗬嗬！”說著她趕緊溜了出去，“我去看看隔壁有沒有什麼吃的。”

陸千崖偷偷笑了，自從失了憶後，這丫頭真是越來越可愛了。以前在宮中遇到她，她總是端著皇後的架子，像是帶了一層麵紗，外人從來看不清她的真實情緒。縱然陸千崖和她一起在藥山學過藥，但她對他也總是淡淡的。

但她丟了孩子，昏迷中醒來以後，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除了為孩子傷心以外，她很少憂愁，對宮外的一切都很享受。偶爾從她嘴裡蹦出來的名詞也很稀奇，他聽都沒聽過，但好像對她來說是理所當然的概念。

“或許……你是從哪裡來的？”陸千崖為自己這個突然蹦出的念頭嚇了一跳。

孟迭伊可想不到陸千崖正在懷疑自己的路上越走越遠，而是對隔壁的小廚房著了迷。

她活了兩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奇特的廚房。

整間廚房一個像樣的灶台都沒有，也看不到鍋碗瓢勺，空曠的地麵上支著一個個小柴堆，上麵吊著一個小陶罐。粗略估計這樣的小柴堆和小陶罐組合總有十來多個。要不是看到角落裡放著的米麵袋子和牆上吊著的幾塊臘肉，她還真把這陣勢和廚房聯係不到一起。

孟迭伊對這個藥山的神奇度又有了新的認知。

看來那個白眉老頭、陸千崖，和以前在這裡學過醫的蘇沐妗，貌似都有點不正常。還有那個變態徐允辰，竟然親手做人皮麵具。人皮是哪來的？孟迭伊想著想著，不禁打了個寒戰。似乎看到徐允辰雙手舉著一個血淋淋人皮在朝她獰笑：“剛扒下來的熱氣騰騰的人皮，要不要參觀下我是怎麼做人皮麵具的？”

“啊！變態！”孟迭伊被自己嚇到了。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蘭兒自從被孟迭伊威逼利誘改叫小姐以來，是越來越順口了。這一路上她被孟迭伊折磨得不輕，現在精神已經有點瀕臨崩潰了。

孟迭伊看蘭兒受驚的兔子一般的眼神，小嘴癟著似乎想哭的樣子，忙作知心大姐姐狀安慰她：“好啦，我沒事的。啊，乖！~”

陸千崖聞聲趕來，見這主仆二人正抱作一團互相取暖，嘴角綻開一絲微笑：“剛剛怎麼了？”

“還說呢，這裡怎麼什麼都沒有，吃什麼啊？”孟迭伊看到陸千崖，氣就不打一處來，“你把我們騙到這座鳥不拉屎的山上，是想餓死我們做臘肉是不是？”

陸千崖啼笑皆非：“你對藥山真的一點都記不起來了？以前你可是最喜歡這裡的幽靜了。”

“以前是以前。失憶就相當於重生了。現在我不喜歡這座藥山，也不喜歡這裡的中草藥味。我們什麼時候去玥國？”孟迭伊嘴硬道。

陸千崖暗自重複一遍，“失憶相當於重生？”

如果皇後真的這麼想，那就太好了。那麼他陸千崖和軒轅皓就相當於出於同一水平，蘇沐妗看起來不想做皇後，也不喜歡住滿妃嬪的後宮。現在他護送妗兒去玥國，等於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了。

陸千崖心情大好的笑道：“今天天色已晚，我們現在這裡稍作休息，明天一早就出發去玥國，好不好？”

“可是我們吃什麼？”孟迭伊嫌棄的看看地上那一堆瓦罐，“連個做飯的東西都沒有，乾啃臘肉麼？”

“我來做就行了，你和蘭兒先去陪陪孟姑娘。”陸千崖脫掉長衫，露出裡麵的緊身衣。孟迭伊這才看清，他的身材很好，結實的胸膛，瘦瘦的腰身，修長的雙腿，加上他漂亮的桃花眼總是在放電般，孟迭伊不禁暗自咽了一下口水。

“蘭兒，走了。既然陸太醫自告奮勇要做飯，我們就不要在這裡添亂了。”孟迭伊心安理得的準備吃白食，還把本來要幫忙做飯的蘭兒推推搡搡的弄出去了。

這樣的美男要做飯，肯定是一場表演秀。少兒不宜呀少兒不宜！~

蘭兒到底是個閒不住的，不讓她幫陸千崖做飯，她就要去臥房收拾鋪蓋，說皇後娘娘會擇床，把鋪蓋弄舒服點或許能睡得好一點。

擇床？哈！孟迭伊一向走到哪睡到哪的人，擇什麼床！

不過蘭兒堅持要去做點事情，孟迭伊也就隨她去了。

回到原來的屋子，蘇沐妗還在研究那些瓶瓶罐罐。

“你有沒有想起些什麼？”孟迭伊認為到了這藥山，蘇沐妗總該有些記憶了。

“模模糊糊的能想起點東西。我師父叫白眉。”孟迭伊邊嗅著一味藥酒邊回憶，“這味藥酒是他第一次教我配製的東西。”

孟迭伊欣喜不已：“真的有記憶了！太好了，那個白眉老頭就是你師父！”

“你還能想起其他的什麼東西麼？比如說，人皮麵具？”孟迭伊想要乘勝追擊。

蘇沐妗搖搖頭：“現在還想不起來，隻知道我對這東西熟悉得很。”說話間她的手指不自覺的撫上自己的臉。那層薄薄的麵具戴在臉上輕若無物，和自己好像很契合。現在她也有點糊塗了，到底是她會做麵具，還是曾經戴過這種麵具？

“那就先不要想了。對了，我現在還沒有告訴陸千崖和蘭兒我們靈魂互換的事，你也先不要說，啊？”孟迭伊覺得，還是先和蘇沐妗通通風比較好，不然哪天穿幫了，不說解釋什麼的，老臉上掛不住就不好了。

蘇沐妗點點頭，她對這些事情本來就不太在意。從她成為乞丐被孟迭伊救起，到被告知自己是當朝皇後，然後淑妃還害自己失去了孩子，每一件事都是那麼不可思議。她還沒有適應這種巨大的反差，更彆說改變什麼了。

那麼，就以靜製動吧。反正跟著孟迭伊，不用她自己費心想什麼。先把身份換過來是頭件事情。

等待身份對調的這期間，她總能想出整治淑妃的主意吧。

沒錯，她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為自己可憐的尚未見過人世是什麼樣子的孩子報仇。

孟迭伊有點擔憂的看著一言不發的蘇沐妗，她當然了解蘇沐妗內心的痛苦，自己當初失去孩子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現在還記憶猶新。但是蘇沐妗自從知道淑妃害了她的孩子後，話就明顯變少了。孟迭伊猜也猜得到蘇沐妗在想什麼。但是報仇，又豈是說說而已。

後宮的動亂往往會牽涉到朝堂，就是單說後宮，各種勢力也在相互製衡，哪個妃子都不是省油的燈，更何況現在如日中天的淑妃。

除非蘇沐妗早日找回記憶，還要和孟迭伊換回身份，才有複仇的資本。

“沒事就不要想傷心的事了，都過去了。”孟迭伊想活躍一下略顯沉重的氣氛，故意用歡快的口氣說。她走過去親密的摟住蘇沐妗的肩膀，再觀察下她的臉，埃？人皮麵具還真是高檔得很， 離這麼近，而且今天她們又是出逃又是爬山的，出了不少汗，麵具卻一點褶皺都沒有，還是服服帖帖的貼在臉上，好像和原來的臉融為一體了。

那個徐允辰還真是有點手藝呢。

“飯做好了~”門外傳來陸千崖的聲音。

這麼快？孟迭伊吃了一驚，轉身一看，之間陸千崖一手提著一個罐子，放到石桌上的空隙上後，又把石桌上的瓶瓶罐罐一個個的搬到角落裡。

“這些罐子可要小心著點，都是師父的寶貝。弄壞一個他會找人拚命的。”陸千崖這樣囑咐道。

孟迭伊早趴到桌子上圍觀那些飯菜了。一罐是熱氣騰騰的白米飯，另一罐是臘肉和一些蔬菜熬製的濃湯。看起來味道還不錯呢！孟迭伊有些陶醉的抽抽鼻子，姓陸的做飯也好專業！

陸千崖看孟迭伊那姿勢，暗笑不已，“彆趴太近，口水都流到罐子裡了。”

“切。”孟迭伊不情願的坐到石凳上。“本宮什麼好東西沒吃過，稀罕你這一鍋大雜燴。”

蘇沐妗已從隔壁廚房拿來了幾副碗筷，叫來了蘭兒。幾個人在石桌旁圍成一圈，開始享用陸千崖的手藝。

孟迭伊嘗了一口後，斜睨著陸千崖：“喲，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好廚子呢。”

陸千崖倒也不客氣：“跟著我，有肉吃。和我一起出來不吃虧吧。”

豈止是不吃虧，簡直賺大發了好麼。但是看陸千崖這拖油瓶的心態，孟迭伊當然不會戳破。於是裝模作樣的說：“看你表現嘍。”

飯畢，天色已經很晚了。陸千崖點起兩個油燈，遞給蘭兒一個，說：“你們三個睡一間，我睡旁邊那一間。”

孟迭伊已經瞌睡得有點睜不開眼了，被蘭兒牽著走到臥房的床前，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看來小姐是太累了，睡得這麼快。我還怕她擇床呢。孟姑娘你睡中間吧，我睡外邊。”蘭兒把油燈放好，對正在慢慢脫衣服的蘇沐妗說。

蘇沐妗還要想辦法把人皮麵具摘下來，因而說：“還是你睡裡邊吧，我晚上愛起夜，怕打擾了你睡覺。”

“嗯，也好。那我先睡了，一會你把燈熄了。”

“好。”

蘭兒也著實累了，很快也睡著了。蘇沐妗去放藥罐的屋子，找到幾味藥酒，按比例調配後，用手沾著在人皮麵具邊緣輕輕塗抹。很快麵具邊緣有了裂痕，順著那裂痕慢慢揉搓，一張完整的人皮麵具出現在了蘇沐妗手中。

今天在嗅著這幾味藥酒的時候，就有一個配方出現在蘇沐妗的腦海中。很熟悉的配方，就好像她已經這樣配了千百遍，所以一旦這些藥酒出現在她麵前，自然而然就想了起來。看來以前的蘇沐妗不但知道人皮麵具，還親手配過洗去人皮麵具的藥。

蘇沐妗又找到一個空瓶子，裝了一些配好的藥酒以備日後之用，這才放心的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