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個暑假是林天最難熬的一個暑假。他日日夜夜在思念劉翠兒，並不可克製的做著成千上萬的幻想。

熬不住了，林天跑去找誌剛。誌剛也是江西人，所以林天坐幾個小時的火車就到了，早上去，晚上就可以回到家。

誌剛家在景德鎮，那裡出產聞名中國的陶瓷，誌剛就是他父母耗儘心血出產的最好的陶瓷。

誌剛在家表現的非常好，“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都暫時性的覆蓋在他身上，像賭徒借來的高利貸，對他父母非常有殺傷力。他父母完全被他給震懾住了，蒙蔽住了，不知道誌剛在學校裡泡妞、玩鬨、打架、冒險……無所不能，就是安安靜靜的學習科學文化知識不能。

林天雖然同情誌剛的父母，卻不忍心揭穿誌剛的本來麵目，隻是看著誌剛在家做“三好標兵兒子”，不過，誌剛炒得菜的確名不虛傳，有非常強的廣泛適應性，同一碗菜炒出來，有的部分鹹，有的地方淡，也有不鹹不淡正好的部分，所以由誌剛主廚炒菜絕對沒錯，可以適應各種口味的人需要，不至於在同一碗菜上發生鹹淡糾紛。誌剛家的鴨蛋都跟彆家的不同，生鴨蛋破了殼，蛋清蛋黃不會流出來，不僅流不出來，敲都敲不爛蛋黃蛋清。誌剛創造性的把不同凡響的鴨蛋放到冰箱的結冰層，早凍成了第四季冰期的恐龍蛋化石。

誌剛家的新鮮事很多很多，再隨便舉個例子，誌剛家冰箱裡的蔬菜依然在生長，還有冬小麥。

誌剛帶著林天到他鄉下的同學家裡吃西瓜，他同學家種了好幾畝西瓜，每年的夏天都要請人去幫忙吃西瓜。林天到了農村，算是長了見識，十家就有二三家一躥出來就是三四個從高到矮的孩子，女多男少，計劃生育的政策和保護婦女權益的看來用處還不夠大。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多生廣生超生，三四個還算少的，多的有五六個，恐怕還不包括跟情人的私生子。四十多歲的女人還繼續懷孕也不算新鮮，多了去。這些奇聞逸事，林天將來都要寫進自己的《新左傳*林天紀實》裡去。

這樣有一天，在林子裡逮到一隻小鬆鼠，林天和誌剛找了個背風的岩石後，不至於引發森林火災，二人烤小鬆鼠吃。

林天這段日子愉快的不得了，還是和誌剛在一起有意思。

吃完了烤鬆鼠，林天還豪情壯語：“為了征服劉翠兒，我將創造曆史。”

誌剛問：“什麼曆史？”

林天道：“現在不告訴你。”

誌剛“噓”了好幾十下。

這個暑假就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流了過去。

林天的中篇小說《你在天空飛舞》，不幸被一家類似《收獲》的大型純文學雙月刊《大狹穀》給刊了出去，於是成了校園裡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成為經常被小女生襲擊的對象，男生隻喜歡體育和女孩子，絕少有對小說感興趣的，所以不必跟小林多喜二決鬥，小林受襲擊再多也不會受傷，反而美妙，女孩子像鮮花，試想，你在百花盛開的季節，有幸處於鮮花叢中，感覺如何?

而各種信件正雪片般從全國各地往這裡集結，學校的郵政信箱容量明顯偏小。簡直就快形成湯恩伯號稱固若金湯的長江防線，把小小的林大才子給淹沒在文學戰爭的汪洋大海了。

林天已經身處亞熱帶高氣旋潮熱氣候的最中心，但他竟然能夠無動於衷。

熟悉林天的向主席心下嘀咕：多喜二小林肯定有陰謀的陽謀。

不過向主席也很高興，就像一盞電燈壞了很快就有另一盞電燈接替，高興的此起彼伏。林天發表了二萬五千個字跡的中篇小說，他可以好好的敲詐一下小林了，至少今年放暑假不必犯愁沒有錢買飛機票回家探望爸爸媽媽。

小林這是完成了自己的二萬五千裡長征，迎來了革命嶄新的一頁。

二萬五千個字跡轉化為人民幣是二千元。

而且還有很大的懸念沒有解開，《大狹穀》每年舉辦一次優秀作品總決選，第一名一萬元錢，第二名五千，第三名二千。《你在天空飛舞》已經被評為第四期候選篇目之一，有“最佳新銳”的美譽，小林的後繼希望大大的有。

至此，同學們看到林大才子都翹起了二個大拇指，隻恨不能把二個大腳趾也翹起來，並怪叫什麼“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這些連林大才子都搞不懂是什麼意思，反正是同學們剽竊了古代著名詩人的詩句來讚頌他才高八鬥，無可匹敵，非常人所能及，就連蒼蠅蚊子都要肅然起敬。

青青倩倩愛慕小林之才，連他發表文章的那本雜誌也愛不釋手了，成語曰——愛屋及烏。

青青倩倩一有空閒就朗誦林大才子的經典名句。

你在天空飛舞，我的愛衛你瘋。

這句話充滿了羅曼蒂克，憐香惜玉的小資情調，深受小女生推崇。

向主席不知道青青倩倩怎麼會喜歡文學，這東西既沒有聲音又沒有彩色，連一張一塊錢一張的盜版光盤都不如，比一場最沉悶的籃球比賽還要沉悶，青青那個倩倩怎麼會如癡如醉入迷到如此程度？匪夷所思，不可思議。女孩子不是心臟有病，就是盲目崇拜。

青青倩倩最近經常借故找向主席為由，帶著一身水仙花的清香來找林天探討文學。

青青有一句話讓林天也大吃一驚。

“小林，想不到你這麼有才華。”

難道以前自己在女孩子眼裡就是沒才華，跟街頭上賣油條的差不多？

林天害羞了，臉紅了，以前女孩子怎麼想的他不願去考慮了，反正當前有女孩子誇自己有才華，這比盜墓盜到了西施的裙子還要驚豔，害臊。

那，劉翠兒會不會傾倒一下？我傾倒於她的清豔，她傾倒於我的才華，我們郎才女貌，珠聯璧合。好啊好，這是曆史的一刻，這是時代的福音……

青青為了表示對冠蓋滿京華的小林的青睞和鐘愛，獎勵他幾粒大白兔奶糖。

青青愛吃零食，她可能沒錢，但不可能沒零食。

小林接過奶糖，剝開糖衣，便浸潤在奶味中了。

青青和小林談文學，在小林發表《你在天空飛舞》之後的第三個月，已經深入到《上尉的女兒》那個層次。

上尉嚴厲的說：“我不許你嫁給那個窮作家，連來往都不行。我們名門望族，怎麼可以跟下裡巴人打交道。”

上尉的女兒誓死保衛黃河，那個沙皇俄國的窮作家就是她永恒的黃河，她斬釘截鐵的對頑固卻又值得尊敬的上尉父親說：“死，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

青青問小林：“好感人哦。後來怎麼樣了？”

小林答青青：“後來，上尉帶著無儘的遺憾戰死沙場，上尉的女兒……後來怎麼樣我也給忘掉了，我回頭幫你網上查一查。”

青青倩倩打小林一下，說：“好壞，故意捉弄人家。人家不理你了。說嘛，你一定知道。”

小林被青青這樣打了一下，破天荒他這是頭一次被女孩子如此柔情似水的“蹂躪”，感覺異乎尋常的鮮活起來，仿佛一隻剛剛孵化出來的紅色蜥蜴。

小林看著青青倩倩，猛然發現她的臉意外的緋紅，小林覺察到了青青的變化，他是才子，才華橫溢就是由於敏感，細膩，好比噴泉，壓力大，出口小才會噴發。

小林一刹那心慌意亂。

小林捫心自問：“我是愛劉翠兒，還是青青倩倩？”

劉翠兒，青青，一個翠，一個青，天涯何處才是他小林的芳草？但這絕不是一個可以考慮的問題，因為——青青是誌剛的女朋友，他是絕不能橫刀奪愛的。那麼，青青是否真的愛誌剛？但不論青青愛不愛誌剛，他林天都不能對青青有非分之想。

那麼，最後還需要解決一個問題，青青到底是什麼心思？女孩子的心，海底的針，他困惑異常。

誌剛跑回來了，興衝衝的。

青青看到誌剛，反常的一言不發。

誌剛曰：“嗬，你們聊得挺正典的嘛，小林，想不到你連女孩子都會哄了，進步了，非吳下阿蒙了，得刮目相看。”

林天看青青一眼，她抿著嘴。

誌剛要摟著青青倩倩，被她掙脫。

誌剛不解，青青倩倩說她要回去了，邊走了。

誌剛要送，青青倩倩說不必，誌剛以為她生氣了才這麼說，想不到她卻是說真的。

誌剛回來，問林天，青青倩倩到底怎麼了？你們到底在聊什麼。

林天也不明白，但他知道，和青青倩倩已經存在了曖昧，忽聯想到平時和青青倩倩在一起，她總是把他當小弟弟保護，而他也故意縮小了受她保護，無拘無束的開玩笑，林天和青青倩倩牽手甚至比誌剛還多，彼此毫無芥蒂。現在稍加回憶，這一切竟然如同藤類植物，迅速的攀緣生長，占據了他的整個心靈。

難道，愛情之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盛開？

不，不要，千萬不要是這樣。誌剛，我不知道是我可憐，還是你可憐，一向以又英俊又雄武的大將霍去病自居的你，總是調侃的說我是大才子，書呆子，然而你的最愛——青青倩倩，她的心思你一點也不懂。她其實是個細膩，婉約，多夢的女孩，不是你以為的一潭清澈見底，純潔、天真的泉水。

誌剛讓林天幫忙寫一篇演講稿，要聲情並茂，勞動募捐總工會已經成了本地的焦點，大小記者爭相來做節目。誌剛相應也成了新聞人物，受學校委任，負責與一切新聞媒體打交道。誌剛相信，以林大才子的文筆給他寫報告，佐以他非凡的內外交能力，那還不是要上中央新聞。

林天寫演講稿那的確是殺雞用牛刀，一口應允了。

林天拿起自己的那篇大作所刊登的雜誌，敝帚自珍，看了又看，像李白看廬山瀑布一樣流連忘返，日照香爐還要生出紫色的煙來，他生怕會有吸血的螞蟥把他文章的精華吸掉，他細致入微的地毯式巡看著。

林天決策，明天，不，就今天晚上，到藝術係表演專業，把雜誌送給劉翠兒。

雜誌上還將譜寫一段可蘊含一生一世的話。

翠兒，送給你，希望你喜歡。——飛天親筆。

林天筆名飛天。

整個晚上，林天卻失眠了。

林天驚奇於，自己滿腦子飛舞的竟然是於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