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回不去了

春日的陽光像一隻溫暖的手拂過大地，冰層破裂，水流發出歡悅的響動，綠樹萌芽，百花綻開了花蕾。喜兒和雪兒接替了冷萍夢的活計，將屋子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將衣物被單拿出去洗，將家具擦得乾乾淨淨，四處除塵，林子小屋煥然一新。憐兒知書達禮，在冷萍夢的要求下，憐兒繼續給她充當貼身侍女的角色。雖說大家都是乞丐婆子，但衣食無憂，生活安好，這一切全拜尉遲林瑞所賜。

這天，冷萍夢坐在屋前曬太陽，雪兒和喜兒忙著做飯，憐兒在整理書架。最近尉遲林瑞忙著將軍府的事，很少來看望她，但，他托劉麻子送來了很多吃穿用度方麵的東西。有了三個侍女的照顧和陪伴，冷萍夢覺得日子沒那麼無聊了，她很感激尉遲林瑞為她用的心思。

劉麻子手上有配藥的法子，上次和冷萍夢說了瘟疫的事後，他還沒來得及將方法教給大家，尉遲林瑞給他下了一道命令，要他緩一緩，等那個羅漓的替身死了，再匿名把藥方獻出來。劉麻子不敢不從。

“劉大哥，你是不是怪我狠心？我不說對不起，因為說了也無濟於事。”

“唉，皇上要殺你，大家都懂的。隻希望你這次真的可以死裡逃生。”

“嗬嗬，皇上那裡，不是得到消息，說我死了嗎？”

“百姓們還不知道。現在大家自顧不暇。”

“放心，皇上巴不得秘密處理了我。瘟疫馬上會過去的。你將藥方教給那些幸存的乞丐，小心點，彆讓人發現是你教的。”

“嗯。羅姑娘，當日在刑場上，天降異兆，老百姓都說你是……”

“說什麼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皇上廣告天下，我已淪為乞丐，我與東郡皇室注定要勢不兩立……”

“姐姐，吃點東西暖暖肚子吧！”喜兒端著一盆茶香煎餅出來，那煎餅剛出鍋，還冒著熱氣，香噴噴的，冷萍夢拿起一塊煎餅，嘗了幾口。邊上的脆皮很爽口，中間的綠豆泥入口即化，帶著淡淡的茶香，口感清新微甜。喜兒的手藝讓人不敢小覷啊！

“喜兒的手藝真好！我隻是說了一遍方法，你竟然就能做出來。”她不吝稱讚。

“嘻嘻，是姐姐的點子好。這種煎餅我們從來沒做過，沒想到用茶和綠豆可以做出這種小點心呢！”

“你也嘗一塊，對了，叫雪兒和憐兒也來嘗一嘗。太棒了！”冷萍夢忍不住又吃了一塊。

喜兒聽話地喚來雪兒和憐兒，雪兒和憐兒嘗了之後，也讚不絕口。

“怎麼樣，是不是很棒？”冷萍夢問。

“喜兒妹妹本來就心靈手巧。”雪兒笑吟吟地回道，“以前在蓮馨院，都是喜兒負責點心茶果哦。沒想到，我們被逐出宮外，喜兒妹妹的廚藝還有用武之地。我們還能有幸吃到這麼好吃的點心呢！”

說到這裡，大家都有些傷感。憐兒打岔說：“大家彆難過，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冷萍夢笑道：“喜兒以後就是我的專屬廚師。不，是一直都是我的專屬廚師。哈哈，好不好？”

喜兒立即朝她鞠了一躬，鄭重地說：“姐姐不嫌棄，喜兒好開心，喜兒一定會當好你的廚子。”

“好樣的，大家有什麼專長，以後都可以發揮出來。不用藏著掖著。”

眾人笑語盈盈。吃著點心，曬著太陽，似乎那些悲傷和絕望的往事都漸漸遠去了，年輕的孩子們，心裡隻留下了歲月的饋贈。冷萍夢抬頭望著乾淨的天空。這裡是異世，異世的天空沒有化工汙染，乾淨得讓人彷佛置身太初鴻蒙之時。

對不起，樹，我差點忘記了你。我該如何尋回你呢？還記得我們一同觀望夜空，觀望繁星，觀望璀璨的煙火，觀望百年一遇的流星雨。你喜歡用相機拍下一切美好的情景，而我，習慣用文字記錄兩個人的天荒地老。為什麼時間如此倉促，為什麼你離開我這麼多年，為什麼我無法找回你？興許，對你的思念是一種執著，漸漸和情愛無乾。畢竟，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我已經從最初的痛徹心扉裡走出來。我已經漸漸習慣了沒有你的日子。

冷萍夢眼角泛起點點淚光。陽光灑在她清麗無雙的麵容上，給她柔婉的輪廓鑲上了一道金邊。她坐在椅子上，沐浴著陽光，仰臉望著天的姿勢就像一個青春明媚、少不更事的少女。

那三個侍女看到她入神的樣子，都有些慌了。三人麵麵相覷，最後，活潑的喜兒鼓起勇氣開口問道：“姐姐，你怎麼了？”

冷萍夢沒有反應。喜兒伸出手，在冷萍夢眼前晃了晃，雪兒不讚同她的舉動，瞪了她一眼，喜兒衝雪兒姐姐吐了吐舌頭，樣子很頑皮。

“姐姐，不要難過啦。我們會陪著你的。”喜兒認真地看著冷萍夢。

冷萍夢已經回過神來了。看到大家都在為她擔心，一向性子冷清的她也感覺到了友情的溫暖。來到異世之後，她一直是一個人，被申屠冶死死地壓製著。現在有了尉遲林瑞，有了三個年輕的女伴，有了暫時的自由，原本那深入骨髓的孤獨之感就像一麵虛幻的鏡子，倒映著她心底的小小情緒、小小自我。她珍惜這一切。

“有你們真好。”她自語道。聲音很輕，三個侍女卻聽得很清楚。

憐兒欲言又止，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喜兒和雪兒一左一右親昵地拉著冷萍夢。

“羅漓。”一個女聲突兀地闖進來。冷萍夢心中一個激靈，回過頭去，就見一個一身道袍的女子舉著拂塵站在屋前。羅漓的記憶裡有這個道姑的名字，她叫何姑子，是個神出鬼沒的道姑，向來行蹤不定。羅漓在道觀裡和她結識，兩人關係很好。

三個侍女驚詫地看著來人，憐兒最先反應過來，憐兒恭敬地躬身說：“仙姑。”

看來，大家都認識。

道姑咧開嘴笑起來，原先籠罩在周身的仙氣突然消散了，她變成了一個頑皮的孩子，她說：“羅漓，有些話要告訴你。可否借一步說話？”

三個侍女又一次麵麵相覷。這個道姑算得上是羅漓的心腹，隻是，羅家出事後，她們沒見過這個道姑出麵。所以，她們對她的到來，抱有一點點敵視態度。

冷萍夢卻平靜如初。她心中有預感，道姑肯定了解她的來曆。

果然，冷萍夢獨自帶著道姑進屋，關上門，她們坐在裡屋，道姑將她的來曆說了出來。道姑似乎在等著什麼，未料，冷萍夢隻是平靜地點點頭。

“你不驚訝嗎？我知道你是後世的人誒！”

看到道姑誇張的表情，冷萍夢明白了，這人就是個二百五。她無奈地問道：“是你把我召喚到這裡來的？”

“啊？你怎麼知道？你有通天之眼？”道姑的表情更加誇張了。

“說說看，你為何要把我帶到這裡，我有希望回去嗎？”

道姑見她一臉平靜，知道瞞不住了，索性，一五一十地將禁術告知於冷萍夢。冷萍夢呆愣在原地，沒想到，是這個無良道姑用了禁術將她的魂魄召來的。更重要的是，道姑的意思很明白，她沒辦法將冷萍夢送回原來那個世界。

這就意味著，冷萍夢永遠回不去了，也永遠找不回樹了。

但是，冷萍夢還是抱著一點期冀，她問道姑說：“可以幫我找一個人嗎？”

道姑懶懶地擺了擺手說：“是你那個世界的人嗎？我可沒那個能力。上天已經保佑你一次，使得你免受刑罰。以後，你要好好做人。”

好好做人？冷萍夢苦笑道：“以後是乞丐，做不了好人。”

道姑說：“羅漓心善，我怕她捱不過這段艱難的日子，所以請一個異世的魂魄來代她渡過難關。你不要介意，真的，因為冥冥之中有緣分注定了你們會相遇。我雖然信道，卻也明白因果始終的道理。禁術不是對每個人都有用的。”

“我明白了。”冷萍夢倚靠著椅背，目光有些迷茫和恍惚。

“你要找的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嗎？”道姑於心不忍，此事因她而起。

“很重要。隻是，夢碎了。你將我的希望都打碎了。嗬嗬……”

道姑搖頭說：“我不會道歉的。”

冷萍夢愣住了，這話是什麼意思？道姑像個頑皮的孩子一樣笑道：“我就喜歡你這樣不屈不撓的性格。以後肯定會有好玩的事發生。對了，羅漓就拜托給你了。你要好好照顧她。”說著，道姑舞動拂塵，像一陣絢麗的光芒，消失在空氣裡。

冷萍夢看得目瞪口呆。這個道姑莫非真是仙姑？怎麼會突然消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