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問路
鐘妧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突然察覺到船不動了。抬頭望向秋果,那姑娘竟然還在替她清點著那一堆首飾和衣服……
她頗感無奈。
“秋果,船怎麼停了?”
秋果其實也不清楚。她站起身道:“奴婢也不知。”
然而話音剛落,床榻那邊傳來一聲輕咳。
秋果頓時反應過來:“……我也不知。”
嗯,這才像話。
“停了就停了吧。”鐘妧淡淡道,“秋果,你找個魚鉤,我們到甲板上夜釣去。”
這兩天天吃饅頭,她都快忘了肉是什麼味道了。
身上沒有多少錢,總不可能厚著臉讓膳房白送好吃好喝的。所以她隻能儘力的省一點,希望能還清蕭若詢的收留費。
想到此便要下床。一旁,秋果揪著袖角,有些猶豫的開口道:“姑娘不去看看主上嗎?”
“?”少女回過頭,困惑道:“我為什麼要去看他?”
“主上……傷的很重,現在都下不來床。”
“他傷的是重。不過他那兒有大夫,有貼身護衛,還有一大幫手下,我去乾嘛?”鐘妧此時已經穿上了鞋。她走到秋果麵前,抬手拍了拍她肩膀,繼續道:“他死不了的,你彆擔心了。走,夜釣去。”
“……”
皎月明明,照亮了河麵泛起的一道道水紋。
少女抬頭望向濃墨色的夜空。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彆的明亮,襯的星星都黯淡無光。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她以為是找魚鉤的秋果回來了,一回頭,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站在那裡。
“蕭若詢?”
男人的身形單薄,隻披了件外衣。長發挽在腦後,堪堪簪了一根白玉簪。
他緩緩的走近,低眸看向坐在船頭的少女,微皺著眉道:“這樣很危險,快上來。”
“哦。”鐘妧將泡在水裡的腳收回,穿上鞋,站了起來。
“你不是傷重的不能下床了麼,怎麼出來了?”
“賞月。”蕭若詢淡淡道。話是這樣說,但那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不動分毫。
不知賞的是月,還是人。
“那你賞吧,我走了。”
鐘妧抬步便走。沒走幾步,身後傳來一道略低沉的聲音:“等等。”
她轉過身:“有事?”
少女還是那副天真的模樣,雙眸間水汪汪的,純然又無辜。
蕭若詢的語調忽的有些艱澀,他問道:“你真的要走?”
“當然。”
鐘妧不明白這人為什麼突然要這麼問,她不可能不走。即使希望渺茫,她還是想要去試試——試試能不能回到那個屬於她的地方。
“對了,還要謝謝你今天送的東西。不過那些首飾就不用了,衣服我會帶走兩件,其它的你就退了吧。錢的話,我這裡隻有一塊隨身帶著的玉佩,你看夠不夠這幾天的住宿錢和飯錢?”
少女將手中的白玉佩遞了上去。
但麵前的人隻低眸看著,沒接。良久他淡淡道:“不需要。”
鐘妧敏銳的察覺到這人似乎有些生氣?怎麼,給他送錢他還不高興了?
“你真的不要?”
瑩白的月光下,蕭若詢俊美的臉上此時像是被鍍上了一層冷光。他忽然抬步緩緩的向前走,一步一步,逼近麵前的少女。
“不用擔心我會向你討要什麼,你,我還養得起。或者,你也可以選擇一種其它的答謝方式,嗯?”
來人越靠越近,眼睛專注執拗的盯著她,像是想將眼前的人給拆吃入腹。鐘妧慌忙的向後退了幾步,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就算了……”
所以不要在靠過來了好嗎!
這算什麼?她第一次見給人送錢,人家還反過來生氣的。
既然這樣,那她為什麼還要委屈自己吃饅頭吃這麼久?早知道就應該吃窮他!
“知錯就好。”蕭若詢停下腳步,眸中稍稍的柔和了些。他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小腦袋,輕笑道:“真乖。”
這時,甲板上有微風拂過,涼涼的,輕輕的,吹得人心癢難耐。
鐘妧愣了好幾秒,隨後惱羞成怒的將頭上的爪子給拔了下來。她罵道:“你才乖,乖你大爺!”
轉身一溜煙跑了。
蕭若詢站在原地,目光柔和的目送少女離開。
船下的河水隱在黑夜中,幽暗而渾濁,仿若他此刻卑劣的心緒。
兩岸邊已是蛙聲震天。他望著水中皎月的倒影,良久,輕聲道:“不想留在這裡嗎……可真抱歉啊……”
我不會放你走的。
草船自那夜意外停行後,又晃晃悠悠的開動起來,行了兩日。
臨近皇城,河岸兩邊除卻錯落有致的楊柳和灌木,多了些煙火的氣息。
窗外不時有吆喝聲傳來,鐘妧伸頭去看,發現那岸上竟出現了許多賣東西的商販。他們大多都挑著木挑子,將要賣的東西擺在竹編的大簸箕裡,朝著河上來往的船隻叫賣。
地域風土氣息濃厚。
少女一路上已經看夠了草木河水,驟然碰到這種熱鬨的場麵,忍不住趴在窗前看了個津津有味。
秋果端了盤棗泥糕進來。見自家姑娘對著窗外傻笑,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她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端著走到了少女身邊,問道:“姑娘在看什麼?”
“謝謝。”鐘妧伸手接過茶盞,低頭喝了一口,隨後道:“我在看這些小販,他們吆喝的還挺有意思的。”
聲調時而高亢時而悠長,帶著些本地特有的方言,鮮活有趣。
可惜他們有些不走運,今天的河水上隻有一艘草船。
“那是住在附近村子的村民,靠水吃水,偶爾在農閒時也會賣些自家的東西。”秋果道。她老家穎城也算是水邊上的,所以對這些事並不陌生。
“不過官府裡的人是不許他們在這裡做生意的,說是會誤了農事,一般會派人來趕。”話落,像是在驗證她說的話似的,河岸上陡然出現了一群身著青衣,腰佩寬刀的捕役。他們粗聲粗氣的趕這些商販走,時不時的還踢翻幾個攤位。
鐘妧看著這一幕,良久,她緩緩的關上了窗戶
重農抑商,這本就是古時統治階級的鐵則。一個旁觀者又能去改變些什麼呢?也許不去在意,就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選擇。
草船一路南行,最終緩緩的停靠在了一處建有長廊的碼頭旁。
這裡停靠著有不少船隻,遠遠望去,許多的船還堆積著沒來得及卸下的貨物。碼頭的長廊上,往來的人群熙熙攘攘,他們交談著,大笑著,像一幅熱鬨的生活畫卷。
少女跳下船,背著手走向人群。
她的身後還緊緊跟著兩人。婢女秋果自不必多說,隻是那另一人……
鐘妧停下腳步,抬目望向那人道:“朱源我求你了,你回去吧。”
自那晚在甲板上她罵了蕭若詢後,那廝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第二天就派了朱源過來。除了洗澡睡覺,幾乎寸步不離的跟著,就像是怕她跑了一樣。
“請姑娘不要見怪。”朱源右手持劍,抱拳道,“最近岸上有些不太平,所以主上特彆吩咐屬下要一步不離的保護姑娘。”
“嗬嗬,蕭若詢真的是……”鐘妧咬了會兒牙,隨即轉身道:“隨你,想跟就跟吧。”
說完又大步朝前走去。
一路上人來人往。貨船停靠的岸邊,許多搬貨的壯年漢子敞著上半身,正一箱箱的往船上運貨。然而,當少女穿著一身淺藍色衣裙從他們身邊走過時,這群人全都停了下來,瞪大了眼睛瞧著。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女子。
像墜入人間的小仙女。
碼頭一邊的貨堆上坐著位乾瘦的老人,頭發花白,穿著件打了好幾塊補丁的薄衫。他頗有分寸的看了兩眼後就低下了頭,端起腳邊一隻缺口的陶碗喝了口水。身前忽然打下了一小片陰影,他抬頭,看見那漂亮的不似凡人的少女此時正站在他麵前,朝他露出一個友善的淺笑。
“老伯,不好意思打擾到您了,我可以向您請教幾個問題嗎?”
老人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想站起來回話。鐘妧忙道:“不用不用,您坐著就行。我就想問您幾個問題。”
少女態度謙和,溫柔又有禮貌。老人受寵若驚的坐下來,結結巴巴的問道:“姑……姑娘想問些什麼?”
“您知道哪裡有高山嗎?越高越好。”
“山?這在梁國境內是沒有的。咱們這兒地處梁河的下遊,處處是平原。不過,”那老人頓了頓,接著道:“小老兒年輕時跟著一條大船到過西邊的周國,看見過那裡有連綿不絕的群山,而且每一座都很高,真是壯觀的很。”
西邊的周國?
鐘妧皺眉,心頭突突的跳了幾下。
她問道:“老伯,那裡的山離這裡有多遠?坐船的話,最多需要幾天?”
“哎呦,那裡離這兒可遠著哩。坐船最少需要一倆個月,不過那也隻能到西周的邊界上,要到走到山那邊可就更遠哩。”
也就是說,從這裡到周國,再走到山峰上邊,最少也需要三四個月的時間。這還不論途中會不會遇到意外。
可三四個月……
少女怔了好一會兒,直到身後的秋果小聲的喊她,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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