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風月女子

丫頭回來之後仍然按照往常一般吃飯乾活，以為她要到晚汀苑的姑娘們不再私底下議論這事，對丫頭也沒有冷眼相看了。

彩蝶自然私自問過她，丫頭隻說家裡來了信，英娘那天找她壓根兒沒提晚汀苑這三個字。

“那你豈不是十分失望？”趙清啃著不知從哪裡來的酥餅含含糊糊地問她。

“我本來不願去。”丫頭垂下眼簾。

此時他們三人坐在一個屋裡。本來這屋是彩蝶和丫頭合住的，趙清另有自己的住處，他現在不過是借著休息的時間過來和她們嘮嗑兩句，其他的人知道他們要好也都見怪不怪了。

“怎麼？丫頭你不想去嗎？彩蝶驚訝地瞪著她：“這要是換做我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待在這漿水院多苦多累啊，你不知道服侍少爺小姐們的好處。”

“想得天真。”趙清忍不住挖苦她：“看人臉色的活兒，再輕鬆能輕鬆到哪裡去？”

“那也好過在這待一輩子啊！”

“也隻有你們這些笨人如此天真，還是丫頭聰明，知道什麼地方好待，什麼地方容易出、大、事！”

丫頭聽了這話心頭一跳，趙清幾乎算是一針見血，如果不是知道他和這事無關，她都要懷疑趙清是不是能夠看透人心了。

“出大事？能出什麼大事？頂多……頂多就像那個侍女一樣，被趕出陸府？”

“我懶得和你解釋！”趙清吃完了手中的酥餅，用袖子擦乾淨臉上殘留的碎屑，然後一口氣站起來拍拍衣服就要走人。

他那張白皙的臉眼底下印著淡淡的青黑色，估計近來也沒怎麼好好休息吧。

從他的行為舉止和說話的語氣來看，丫頭覺得他不是一個粗人，起碼在出身上和她們是不同的。有時丫頭都能從他的一個眼神當中讀出一抹哀愁，仿佛身上曾經經曆過什麼滄桑。

待他走後，彩蝶神秘兮兮地挨著丫頭坐下。

“你覺得趙清如何？”

“如何？”丫頭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我是說，趙清的相貌、人品。”

看她問得小心翼翼，丫頭估計這女孩對人家有什麼心思。

“還好。”

“嗯，雖然他嘴巴挺壞，但是人很勤奮的。而且，你看他時不時掏出些東西來吃，你猜他是不是真的在廚房有相識的人？若真如此，那說明他人緣不錯啊！”

“嗯。”

“丫頭，你當真在聽我說嗎？”見丫頭如此冷淡，彩蝶有些泄氣。

“你喜歡他？”

“……我……我哪有……我隻不過是說了一說，你怎麼憑空下這個結論？”

“……”

“他人長得好看……”說著，彩蝶的心思不知飄到哪裡去了，一雙眼睛盛滿桃花。

最近這段時間丫頭過得十分平靜，平靜得讓她有些不安。

原來一天下來這麼操勞讓她吃不消，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也漸漸習慣了這麼高強度的勞力勞動。

在吃這方麵從不挑剔的她，雖然對漿水院的夥食不太滿意，卻因為趙清不時帶來的“零食”而倍感治愈。

她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所以她對於現狀沒什麼不滿，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她想，就是讓她在這裡過一輩子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的。人自然會有更高的追求，比如彩蝶，她就想離開漿水院到晚汀苑，對於自己的未來她似乎也有打算。

丫頭沒猜錯，自從那次吐露心聲之後，彩蝶又將她未來的打算告訴了自己。

她說，她不想到了契約結束之後任由陸府給她說一媒親事，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找一個勤勞善良的男子和她共度一生。

這個勤勞善良的男子，丫頭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誰。她知道卻不點破，因為她覺得這聽起來似乎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前世沒來得及體會男女之情，今生似乎也沒什麼機會追尋真愛，丫頭心裡其實也十分希望自己能找到一個願意和她長相廝守的人。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隻是能不能，卻不是她可以控製的。

她這邊感歎著人世間的美好感情，晚汀苑那邊又傳來了一些消息。

說是消息，其實無非是姑娘們閒暇之餘的八卦。她們這些沒有身份地位的下人，除了每日沉冗的工作，八卦幾乎成了她們唯一的娛樂消遣。

不過這次的事和侍女無關，隻聽說晚汀苑那邊入住了一個新人，據說是二少爺看中的青樓頭牌。

原來二少爺已經有兩房小妾了，不過服侍了二少爺一年皆無所出，坊間傳聞兩人不得二少爺的寵愛，自娶進來之後也沒怎麼行房。

而這個新進的風月女子卻是十分受寵，二少爺不僅為她贖身，接她進來之後還特地將她安在西院。

西院那是什麼地方，自然是距離二少爺寢室最近的院子。

這麼說來，她當真是二少爺的心上人了。

知道這個消息的姑娘們紛紛難過得要死——陸府最好看的二少爺已經心有所屬了。她們的玻璃心碎了一地，但這個朦朧的事實卻阻擋不住她們繼續愛慕二少爺的心。

畢竟那個女人出身不怎麼乾淨，風月場所的女子，說好聽點是韻味十足，難聽點就是閱人無數。二少爺恐怕隻是一時被她的外在迷惑住了，時間一長還不是要被冷落。

有著這樣的心思，姑娘們的羨慕和嫉妒逐漸轉化成鄙視和不屑，據說就連晚汀苑的侍女也瞧不起她。

“知道那個青樓女子叫什麼名字麼？”彩蝶對這件事也是十分好奇。

“綠喜。這綠喜姑娘啊，不僅人長得好看，就連氣質也是一等一的，不愧是醉香樓的頭牌，二少爺眼光真是毒辣。”趙清嘴裡含著楊梅羨慕地說道。

楊梅是五月的好吃，如今才是四月中旬，趙清能這麼早就吃上這種果子實在難得，也不知他是從哪裡得來的。

看他這種悠閒自得的做派，丫頭很難不懷疑他原來是個吃穿不愁的少爺。

“哼，你見過嗎？”彩蝶沒吃楊梅，說出的話卻是酸酸的。

“那是自然，綠喜姑娘的名號在江南誰人不知？我有幸能夠目睹她的風采，也算是值了。”

“說來說去，不就一張臉長得好看嗎？”

“你就嫉妒吧。”

“我……我嫉妒什麼？！她再怎麼好看，也不過是個風塵女子！”彩蝶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惱的還是心虛的。

“膚淺，二少爺能看上她，那她自然有過人之處。你若是嫉妒也很正常，畢竟不是隨便一個女人都能入得了二少爺的眼，”

“你……你可惡！趙清，我以後都不同你要好了！”氣呼呼地扔下這句話，彩蝶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跑出去做啥？”趙清莫名其妙地看向丫頭。

“……”

“丫頭，給你一個吃吃看，蠻有滋味的。”說著，趙清給丫頭遞去一顆楊梅。

“我不吃。”丫頭搖頭推拒。

她最怕吃酸的東西，楊梅這種果子她光聽到名字就滿嘴唾液了。

“浪費，你不吃我吃。對了丫頭，你對這個綠喜姑娘怎麼看？”

丫頭聽了這話微微一頓，眼神不知道飄到哪裡去。如果此時趙清細心留意，就會發現丫頭的耳後根悄悄紅了。

“我……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見過二少爺？”趙清忽然問道。

“是啊。”

“哦，那難怪了。估計你也是羨慕人家，想想看，二少爺長得這麼俊俏，要是對自己還那麼好，是個姑娘都會淪陷。”

“是嗎？”丫頭迷惑地盯著自己雙手。

她對那個二少爺除了害怕並沒有其他想法，隻是，世家子弟，風塵女子，這樣的兩個人，相遇了就是一個淒婉動人的故事。丫頭看過許多這類的書籍，此時遇到了真人真事，難免有些期待和激動。

上天估計聽到了她的心聲，翌日，她和彩蝶到晚汀苑收取換洗衣服的時候，遠遠地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風塵女子——綠喜。

隻見她身穿合裁的綠色長裙，輕紗一般的衣領遮住了白皙的細頸，臉若銀盤，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身上沒有半分外人所說的胭脂俗氣。

倒是那雙微蹙的峨眉讓她看著有幾分淡淡的憂鬱，著實是個很有氣質的女子。

她正倚靠在朱漆的欄杆上，一雙杏眼靜靜地看著遠處的風景。

服侍她的丫鬟是個嬌小玲瓏的女子，她小跑著過來遞給丫頭一疊衣服。

“你家小姐在看什麼？”丫頭忍不住問她。

“她啊？”小丫鬟偷偷抿嘴笑了，言語中儘是對她家小姐的無奈和包容：“她老是這樣站在門外發呆，我也不知她在看什麼，嗯……不過我猜想，她一定是在盼著二少爺過來看她。”

“哦。”丫頭像是認同一般點點頭，然後提著木桶轉身走了。

她知不知道二少爺是個怎樣的人呢？若是知道，她還會不會這般癡情？二少爺又是怎樣看待她的呢？當真把她放在手心裡寵著麼？二少爺還有兩個填房，她會不會因此爭風吃醋？

心裡有諸多疑問，不過丫頭不想去想了，若是可以，她希望她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