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歐遠

畫廊裡，林泉站在櫃台內，托著腮幫子看著自家老板在眼前來回踱步，每走幾步就看一眼牆上的鐘，然後低頭繼續在畫廊裡繞圈。林泉歎了口氣，第一次見到老板這樣坐立不安的樣子，雖然老板一貫溫和，平時跟他嘻嘻哈哈開兩句玩笑也沒什麼，可真的看到如此反常的韓奕，林泉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寬慰他。

“韓哥，要不我再給莊小姐打個電話？”林泉試探地開口，“我就說你下午有事，跟她確定個時間。”

韓奕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說：“算了，萬一她說改成明天或者推遲幾天，那我真不如紮自己幾刀算了。”

林泉看著韓奕拿不定主意的樣子，真的很想問問，那位莊小姐跟他是什麼關係？不過好奇歸好奇，他再遲鈍，也看的出來，韓奕現在沒心情說這些，隻好繼續看著韓奕繞圈犯暈。

韓奕又一次抬頭看了看時鐘，對林泉擺擺手說：“你出去吃飯吧，廊子裡我看著就行。”

林泉也瞄了一眼時間，的確是到飯點了，正想問問要不要給韓奕帶點吃的，話還沒出口，韓奕的手機先響了。林泉再瞄一眼韓奕放在櫃台上的手機，見老板自顧自看著時間走神，並沒有要接電話的打算，也不知道是壓根沒聽到手機響還是不想接。

“韓哥，電話。”林泉看手機響個不停，而且他老遠就看到手機上閃爍的名字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出聲提醒了一句。

“嗯。”韓奕應了一聲，心不在焉地走近兩步拿過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愣了一下才接起來，調整了一下語氣問：“舒芸，什麼事？”

“中午啦，想叫你一起吃飯。”李舒芸語氣愉快地說：“昨晚回去挺晚的，你起了吧？”

“嗯，起了。”韓奕應了一聲，不等李舒芸說第二句話，就接著說：“我廊子裡有點事走不開，下午有個重要客戶要見，就不陪你了。”

“什麼事那麼重要啊？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李舒芸嬌聲抱怨，“我衣服都換好啦，正準備去畫廊找你呢。”

“我這邊真的有重要的事情，你自己去吃吧。”韓奕並不理會，隻是依舊用平緩的語調說：“就這樣，我先掛了，拜拜。”

李舒芸一句“拜拜”被堵在了咽喉，她拿下手機看著已經被切斷的電話，莫名地一陣心慌。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安慰自己，不要多想，訂婚儀式已經舉行過了，現在她所有的親朋好友都已經知道了韓奕的存在。這隻是個開端，她會一步一步慢慢地讓韓奕忘掉他心裡的那個人，真真正正地和她在一起的。

比起韓奕的坐立不安，莊月辰可要愜意很多，悠然地在舒適的辦公室裡待到了十一點多，一直等到歐遠把上午的公事都處理完過來叫她出去吃飯。

“餓了吧？中午想吃什麼？”歐遠拿起西裝外套，走到莊月辰身邊問。

“隨便啦。”莊月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舒展了一下身體說：“我對吃的要求不高，你決定吧。”

“對麵的商場新開了好幾家餐廳，我們去看看？”

“行啊。”莊月辰丟下翻了一半的雜誌，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眯眯地說：“走吧。”

“你剛剛說你下午要去畫廊的吧，打算幾點去？吃過飯就去麼？”歐遠走在前麵幫莊月辰打開辦公室的門，看外間還有秘書留守，就擺擺手示意對方下班，帶著莊月辰走到電梯邊按下電梯鍵。

“隨便吧，中午過去好像不太好，下午去吧。那家畫廊離家很近的，下午回家的時候順便去一趟就行啦。”莊月辰在歐遠的示意下先走進電梯，在電梯門關上之前，就見剛剛那個小秘書還沒走，正好奇地往這邊看，大概在猜測他倆的關係。

“那我下午送你回去，正好跟你一起去畫廊看看。”

“不用，我打車就好，你工作要緊嘛。”

“你都來找我了，我要是讓你一個人回去的話肯定會被月星念死的。”歐遠半是無奈半是戲謔地說。

莊月辰不滿，斜著眼睛看身邊的人，“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就是一個沒有常識的米蟲？出個門就會走丟，上個街都能出事？”

“當然不是。”歐遠趕緊撇清自己，忍著笑認真強調，“我們是關心你嘛。”

“哼哼。”莊月辰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繼續斜著眼睛看歐遠，連電梯門開了都沒反應過來。歐遠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指了指外麵說：“走吧米蟲，給你買好吃的去！”說完，不等莊月辰反應過來就先跑了出去。

“喂你！”莊月辰嚷了一句，不甘心地追了出去。

歐遠也隻是做做樣子，到了大廳就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等著。雖然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但總裁的威嚴形象不能毀了，下麵可有他的員工看著呢。更重要的一點是，莊月辰身體一直不好，歐遠雖然因為工作太忙不能時刻在身邊照顧著，但心裡卻一直惦記著，怕她稍有不慎再傷了身體。

莊月辰小跑了幾步追上歐遠，白了他一眼，兩人一起走了出去。

走出大樓，兩人並肩慢悠悠地往對麵走去。莊月辰一向懶散，走路走得很慢，歐遠儘管刻意地放慢了腳步等她，但還是快了半步的距離。走到馬路邊的時候正好是紅燈，歐遠回頭看莊月辰邊走邊還打哈欠，也不看兩邊的路況，就伸手拉了她一把。等信號燈從紅変綠之後，歐遠也沒放開莊月辰的手，就牽著她慢慢地從斑馬線上走過。

莊月辰無奈，但也沒掙開歐遠的手，任由他牽著自己走過寬闊的馬路。

其實莊月辰心裡知道，歐遠對她麵麵俱到的照顧不僅是因為父親臨終前的囑托，更因為此刻胸膛裡跳動著的這顆心臟。四年前的一場換心手術，雖然讓她活了下來，卻徹底地斷送了莫鳶生的希望，也毀了歐遠所有的希望。那個歐遠今生最愛的女孩，最後還是選擇了放棄，把生的機會給了她。

也正因為這樣，每每莊月辰想開口勸歐遠不要在意父親的囑咐，不要理會外公的期許，放開手尋找自己的幸福時卻總是開不了口。讓歐遠放不下的正是她自己，正是如今在她身體裡繼續跳動的這顆心臟，她又怎麼能開口勸他呢。

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暖，莊月辰抬頭看著歐遠堅實的臂膀，想起昨天目睹的那場訂婚宴，第一次冒出了一些彆樣的心思。或許，為了莫鳶，為了莫靜，為了歐遠，也為了她自己，她應該改變一下現狀了。而改變的前提是，她必須放下心裡的執著，忘掉那個人，重新開始。

“對了，我收到莫靜的明信片了，星兒跟你說了沒？”選了一家淮揚菜館落座，莊月辰一邊翻菜單一邊隨口問，提到莫靜的時候特地抬頭看了歐遠一眼。

“沒說，月星這兩天玩瘋了吧，不是說她的大學同學都回國了麼。”歐遠隨意地翻著菜單頭也沒抬地答著話。

“也沒有啦，這不天天想著給我做飯麼，估計玩也玩得不痛快。”莊月辰撇撇嘴，對歐遠的反應有些不滿，不過也沒說什麼，兀自對服務員指著菜單上的圖片點菜，“我要這個生菜，還有這個什麼菜，還有那個西蘭花。”

“怎麼都是素菜，你能吃點肉麼？”歐遠點著菜，這才想起來問：“你剛剛說小靜來信了？她現在在哪兒？”

“米蘭。”莊月辰瞥了他一眼，沒再多說。其實莊月辰知道，就算莫靜不聯係歐遠，她和月星也不說任何的消息，但歐遠一直都很關心莫靜的去向，隻是沒有明說而已。

這幾年來，莫靜雖然腳不停歇地遍地亂竄，一次都沒回來過，但歐遠一直都有通過各種方式關照她，除了因為莫靜是莫鳶的妹妹之外，也沒有其他的解釋了，隻是這個原因，大概也是莫靜一直不願回來的原因吧。

“宋姨下午幾點回來啊？我想吃她做的酒釀元宵。”莊月辰托著腮看著歐遠問。

“宋姨說了，能趕得上做晚飯，所以可以讓月星在外麵安心地玩了，免得她還要擔心你在家裡被餓著。”歐遠說著，還惡劣地加了一句。

“是啦是啦，我最沒用了行了吧。”莊月辰懶得計較，“那你今晚也來吃飯吧，讓宋姨做好吃的給你補補，彆把咱們歐總累壞了。”

“那我先謝謝你這麼體貼我了。”歐遠順勢把手裡擦乾淨的筷子遞過去，示意一下已經上了一半的菜說：“先把這頓吃了再說吧。”

莊月辰開始慢吞吞地吃菜，吃得慢還不忘繼續閒聊，“那我下午先在這邊逛一會兒，你今天早點下班唄，這樣去過畫廊之後咱們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你要逛街啊？”歐遠一下子捕捉到了最讓他驚訝的信息，忽略了話裡的其他內容。

莊月辰深吸了一口氣，胸腔裡“噌噌”地往上冒火，壓了半天沒壓住，於是眯起眼睛陰森森地說：“你和星兒再這麼動不動就大驚小怪的，小心我翻臉哦。”

“行行行，當我沒說行了吧。”歐遠舉手投降，“你隨便逛，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或者直接來辦公室找我也行。”

“嗯，這還差不多。”莊月辰滿意地點頭，繼續慢悠悠吃東西，盤算著下午去哪裡打發時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