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命運
早幾天回到康城的老張和媳婦兒擔心尤冒在救芳姑的時候出現什麼閃失,每天都站在城門口翹首企盼,這天總算把他們接了回來。
老張和媳婦兒左右打量這兩個人,看的芳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尤冒拍拍手輕描淡寫的說:“張叔你的閨女我給你帶回來了,準備三天之後我跟她結婚,就這麼辦吧,我走啦。”
芳姑本來還想反駁幾句,尤冒走的突然,竟然沒有給她機會。老張拽著芳姑的胳膊說:“回來了就好啊,這回真是多虧了尤冒那小子,以前看他吊兒郎當的就知道閒逛,沒想到他還是有些能耐的嗎,你們說好了三天之後結婚?”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芳姑就算是同意了這件事情,也不好開口說,反問老張:“咱們回了康城住在什麼地方啊,我聽說咱們家的糧店被人家占了,好像也要不回來了。”
“鋪子要不回來就要不回來吧,開鋪子也隻是混口飯吃,現在咱們不用發愁這些問題,住處也有了,你肯定累了,咱們現在回家。”老張和媳婦兒滿心歡喜,領著芳姑到他們住的地方。
一推門看到尤冒正在裡邊光著膀子擦洗,芳姑喝問道:“尤冒,你這個人怎麼沒皮沒臉啊,來我們家也就算了,還穿著這樣洗臉,有沒有一點廉恥啊?”
“我又怎麼了,你一天到晚的就不能歇會,非得跟我過不去啊,這裡是你家,也是我的家,以後就是咱們的家,彆一驚一乍大驚小怪的,你說是不是啊嶽父嶽母,嘿嘿。”尤冒說完還故意甩著膀子在院子裡繞了一圈,美其名曰自然風乾有助於健康。
尤老爺子和尤夫人這時候也出來了,看到芳姑回來了,高興的合不攏嘴,過來樂嗬嗬的說:“親家芳姑都回來啦,正好飯也做好了,快進屋吃吧。”
芳姑翻著白眼把這一院子的人全都打量了一遍,無奈的說:“這麼說來我是非得嫁給尤冒不行啦,你看看你們,都叫上親家了,真讓我有點受不了。”
芳姑嘟囔著進了屋子,尤冒幸災樂禍的說:“你同意嫁給我了,我的父母,你的父母也都同意了,那自然是親家啦,沒有什麼不對啊。”老張衝尤冒擺擺手:“你彆說了,等過了門你們愛怎麼吵架是你們的事情,現在還是穩當點吧,彆讓其他人看笑話,對了你回來了吃完飯就去魏老三那邊一趟,人家已經給你安排好活了,去了就上任。”
“嘿,魏老三還真是辦事快啊,我這還不知帶能不能回來呢,就給我安排好了,你們在家吃吧,我去找魏老三喝點,順便告訴他我要結婚的事情。”尤冒說完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來到魏老三的住處,尤冒找人通報了一下,不大會功夫魏老三親自出來了,身上的軍服也換了。尤冒調侃道:“這才幾天不見啊,三叔你厲害啊,升官啦。”
“當然升官啦,要不然怎麼敢把你安排到我身邊呢,我現在是團長了,以後主要守著咱們縣城,咱們的日子都好過。”魏老三說著把尤冒迎進去,吩咐廚子醉了幾個菜,要跟尤冒好好喝點。
酒桌上尤冒問魏老三:“三叔你要給我安排到什麼地方,能天天回家不,我跟芳姑馬上就要結婚啦。”“喲你小子有福啊,到底把芳姑給找回來了,那我晚上的時候要去你們家看看芳姑,好歹也叫了我大半年的叔叔呢。”魏老三喝了一口酒,說:“你識文斷字,是個好材料,我想呢你就留在我身邊,給我念念電報寫寫信,我知道這樣有點委屈你,不過真的沒有辦法,這年頭認字的人實在是太少了,也不可靠。”
隻要不是力氣活,尤冒都能痛痛快快的答應,更何況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尤冒二話沒說點頭答應了,魏老三給他拿來一套軍服,說:“這跟我以前穿的一樣,官不大但是能指揮不少人,你彆亂說話亂使喚人就行,隊伍裡邊的人大多數都是窮苦人出身,脾氣衝好麵子,見著當官的你也讓這點,彆人不會欺負你的。”
尤冒接過衣服放下,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三叔我一個月能掙多少錢,好歹得夠我們一家六口人吃飯吧,我可不想像彆人那樣搶街坊的東西。”“你放心吧,彆人一個月兩塊大洋,我給你十塊大洋,怎麼也夠吃飯的,等以後有了合適的機會我在提拔你當個官,一個月的錢總是花不完的。”魏老三窮日子過慣了,以前一個月一塊大洋都過來了,但是他不能理解尤冒這樣花錢大手大腳的人,光是這次去就芳姑,尤冒就花了二十塊大洋。
十塊就十塊吧,去彆的地方可能連這點錢都掙不到呢,尤冒喝完酒拿著領來的衣服和槍回了家。
一進門芳姑橫眉豎眼的站在當院,好像要找尤冒算賬。尤冒抱著東西醉醺醺的說:“你要是想罵我,這三天隨便你罵,可是過了門尼克彆罵我了,好歹我辛辛苦苦的把你救回來了,感激的話咱們兩口子不必說了,罵我也應該免了吧。”
芳姑拉著尤冒的胳膊走到院牆底下,小聲跟尤冒說:“你能不能不當兵,當了兵每天跟那些地痞流氓呆在一起,能學什麼好,明天咱們在租個小鋪子賣點什麼,也能湊活著把日子過了。”
著兵荒馬亂的掙錢實在是太難了,做買賣的人有幾個能掙錢的,尤冒沒辦法同意芳姑的想法,借著酒勁假裝喝醉了,跌跌撞撞的回了自己的屋。
第二天一大早,尤冒穿著軍裝挎上手槍喜氣洋洋的到了魏老三的指揮所。魏老三看到他不忘說幾句好聽的,同時告誡尤冒:“在外邊呢,我還是魏老三你的三叔,可是咱們在軍營裡邊,我是團長你是副官,以後見了我就喊我魏團長,有事就喊個報告再進來,這樣也算是軍隊的威嚴嘛。”
尤冒笑嘻嘻的衝著魏老三喊了幾句團長,學著敬了幾個禮,問魏老三:“團長咱們現在乾什麼,我這第一天來還不知道這裡邊的事,你教教我唄。”
“哈哈哈,這裡有什麼事情需要教的,這會沒事你去那邊坐著就是了,有事的時候我會喊你的。”魏老三指著外屋原來皮貨店掌櫃坐的地方,尤冒老老實實的坐了過去,一上午沒有事乾,尤冒看著自己家的店像看著老朋友一樣,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晚上回到家,尤冒跟尤老爺子商量:“咱們家的皮貨店現在魏老三住著,咱們不要回來嗎?以前的那個曲祥康是外來的旅長,咱們沒辦法跟他說理,如今魏老三是咱們一條街上的鄰居,跟咱們的關係也還不錯,應該不難吧。”
“皮貨店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他們愛住著就住著吧,咱們要回來也沒有辦法經營了,住那麼大的宅子也紮眼,倒不如現在的小門小院舒坦放心,後天的時候你跟芳姑成親,記得跟魏老三告一天假,彆忘了。”尤老爺子囑咐完這些話,還特彆的叮囑尤冒:“你從小也是吃過苦的,有些道理你也應該明白,人得看著天氣過活,當初咱們家有錢想辦點事容易,現在咱們家什麼都沒有了,吃飯都是個問題,你出去以後得彆人都客氣點,彆讓人家挑咱們的毛病,尤其對魏老三,他說什麼你照辦就是了,你去了是為了掙錢,魏老三對你也還是不錯的,要是換了彆人指不定怎麼對待你呢,聽明白了吧。”
哎,尤冒歎了口氣借口累了躺在自己的床上,想想這半年之間的事情,真是處處如意,處處鬨心啊。
要養活自己的父母還有芳姑以及芳姑的父母,尤冒豁出去了,不管碰到什麼樣的事情都一笑了之,等芳姑過了門,尤冒更是處處小心,生怕因為自己的一點過失給家裡人帶來委屈。
成親的當天晚上,朋友賓客都走了,尤冒躺在床上問芳姑:“要是那天我沒有過去找你,你還是逃了出來,你回來找我嫁給我嗎?”
“那天你不去找我,我要是逃出來了早就跑到北邊去了,哪還能過來找你,你以為我心裡有你啊。”芳姑穿著新娘子的衣服端端正正的躺在床上,老老實實的回答了尤冒這個根本沒有可能的問題。
尤冒哭喪著臉說:“咱們都成親了,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算了我還是睡覺吧,晚上老實點彆再像上次那樣把我踹地上自己睡,現在你是我媳婦兒,我打你你也跑不了的。”尤冒一翻身子抱住芳姑,芳姑打開他的手:“德行。”
結婚之後尤冒和芳姑不再像以前那麼吵架了,最關鍵的是尤冒隊伍裡邊的事越來越多了,有時候為了等命令,晚上連家都顧不上回,芳姑跟他抱怨了好幾回,尤冒賊兮兮的說:“你看看你,以前是我死氣白咧的追著你,結了婚到反過來了,你有事沒事就往指揮所跑,彆人還以為你是找我討債的呢,連魏老三都開玩笑說要借給我錢呢。”
“切,誰老往你們那跑了,還不是我娘不放心你,怕你在外邊沾花惹草不學好,不過我也告訴你,你要是膽敢去那種地方一次,咱們就立馬離婚,這可不是嚇唬你。”芳姑橫眉立目的瞪著尤冒,尤冒大喊冤枉,說:“怎麼說我也是上了好幾年學堂的人,怎麼可能跟他們去那種地方呢,再說了,你長的這麼好看誰也比不上,我找他們還得花錢,犯不上啊。”
芳姑照例白了尤冒幾眼,一半歡喜一半假裝生氣的睡覺去了。
好日子沒過多久,魏老三奉命去灰平支援曲祥康,尤冒跟著也去了,到了灰平尤冒發現六子已經當上了連長,黃大強也混了個營長。老朋友相見自然有一番寒暄,寒暄過後六子告訴尤冒:“這次要出大事啦,灰平被一個大軍閥盯上了,咱們根本打不過人家,很可能要轉移陣地啦。”
參軍沒幾天,軍事術語倒是學會了不少,尤冒拉著六子到一邊,問:“咱們要逃跑也得有個地方啊,現在所有的地方都有人占著,往哪跑都不合適,咱們旅長就沒有想過投降?”
“嗨,曲祥康這個人好不容易攢了點家業,就這麼白白的送給人家,他不甘心啊,昨天跟我們說的時候,可沒有一點投降的意思,我跟我大哥商量好了,他們要是跑我們就帶著一家老小還躲進山裡邊,不跟著他們亂跑,你也早點-想辦法另謀出路吧。”六子說完意味深長的衝尤冒點了點頭,尤冒真是有點懵了,才幾天的功夫怎麼又要跑路了。
他們說完話,曲祥康下了一道命令:“目前在灰平的所有人都不得離開,要來打這裡的軍閥大概晚上就會過來,咱們跟他們拚了。”命令下來,城門也關了,所有穿軍服帶槍的人都被安排好了戰鬥位置,眼見曲祥康是要跟敵人決一死戰了。
彆人管不了,可是尤冒家裡還有剛過門的媳婦兒,老爹老娘嶽父嶽母,他們在這裡戰死了,家裡邊誰照顧啊,在這裡戰死了康城也實打實的要丟了,他的家人又要何去何從啊。
尤冒著急忙慌的找到魏老三,也不管什麼上下級了,抓著魏老三的胳膊說:“三叔啊,我那一家子還在康城呢,你去跟旅長說說讓我走吧。”魏老三把尤冒拽到一邊,說:“你三嬸他們也在康城呢,我想回去都無能為力,更何況是你呢,現在最要緊的是想辦法把敵人打退,這樣才能保住咱們的一家老小啊。”
說打退敵人談何容易,敵人勢在必得,尤冒他們人心惶惶各自心懷鬼胎,不到半天的時間,天還沒有亮灰平就被敵人攻陷了。
曲祥康眼看著自己建立起來的隊伍淪為了階下囚,掏出槍自儘了,尤冒想去找魏老三商量該怎麼辦,發現魏老三早已經被打死了。
周圍的人一個個舉起槍投降了,尤冒為了活命,也跟著做了俘虜。
對於俘虜敵人是不信任的,清點了人數之後,尤冒他們被命令轉移到河北一帶,準備參加跟奉係軍閥張作霖的大戰。
到了前線,尤冒他們這些被當做炮灰的俘虜為了活命,不得不拚死跟對麵的東北軍打仗,第一波仗打下來,雖然尤冒他們打贏了,但是也死傷慘重,尤冒腿上挨了一槍,沒辦法再參戰了,才被送到了後方的醫院裡邊養傷。
他的命雖然保住了,可是芳姑他們的安慰尤冒放不下,他幾次借口說自己殘廢了,要回家,醫院裡邊的主治大夫都是冷冷的回答他:“肯定能治好的,三個月之後還能上前線。”
聽到這樣絕望的消息,尤冒恨不得真的把自己的腿弄殘廢,以便能早點離開這裡回去看看。
醫院裡邊住著的人有不少跟尤冒的情況一樣,當兵都是為了吃飽飯,順便掙點糧餉寄回去養家糊口,現在仗打成這樣,命都快沒了,誰都不想繼續留下來當兵了。
他們有這樣的想法,在醫院裡邊負責看守他們的軍官也知道,早提前準備了一個連的士兵看守著他們,不可能讓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當逃兵。
為了迫使這些人放棄逃跑的念頭,負責看守他們的軍官還特意找來了一大捆宣傳他們大帥雄韜大略豐功偉績的報紙和文件,每天派一個人給他們念報紙讀文件上思想課,派來的人也是半懂半不懂,經常念東西的時候卡殼胡謅,鬨出了不少笑話,原本很嚴肅的教育課變成了這些傷病員最開心的時候。
軍官看這樣下去不行,自己也認不了幾個字,隻好在傷病員裡邊挑選有文化的人。
一般來說有文化又想參軍的,早去考軍校了,怎麼可能來這裡當小兵呢,問來問去也隻有尤冒最有文化,由此每天尤冒負責給他們上教育課,也得到了軍官的賞識,許諾尤冒養好傷的時候帶他投到一個師長帳下,以後不用再上前線衝鋒了。
這樣是再好不過了,尤冒又從此開始努力配合醫生,恨不能立馬恢複好自己的腿傷。
能下地活動的時候,尤冒迫不及待的找到那名軍官,說:“您看我現在好的差不多了,再在這裡邊帶著我就要真的廢了,要不我就不用住院了吧。”
“你這樣去了師長那邊可不行,怎麼說人家也是堂堂的師長,身邊跟個一瘸一拐的人,不成個樣子,你還是再住一段時間吧,我答應你的絕對不會騙你,你放心吧。”軍官趾高氣昂的走了,尤冒心想人家師長也絕不會像魏老三那樣缺少一個認識字的人,更不會對自己多好,自己何必這麼著急的要去見人家呢。
這麼無所事事的等了一個多月,尤冒的腿徹底好了,那名軍官找到尤冒說:“現在我帶你去見師長,到了那邊有什麼本事儘管拿出來,咱們師長是個識貨的,絕對虧待不了你的。”
尤冒除了念過幾天書,彆的本事真沒有一點,可好歹因為自己認識字,幫助了自己兩回,也勉強算作是自己的一點本事吧。
見到了師長,尤冒有點緊張,倒不是因為他的官大,而是但是自己說錯什麼,不對了師長的胃口,還得去前線打仗。
師長開門見山的問:“小娃娃還很年輕嘛,聽說你是傷員裡邊唯一認識字的,那我問問你,認識字跟不認識字有什麼不同呢?”
其實認識字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隻不過彆人都不認識字,自己認識罷了,要把這麼簡單淺顯的道理再說出點什麼來,好真是有點難度。
尤冒支支吾吾的把他被強盜劫持上山,和作為魏老三的副官這兩件事情說了,師長點點頭,笑嗬嗬的說;“那照你的意思是說認識字還能保命嘍,那你說這些強盜和作亂的軍隊他們不認識字,有沒有什麼問題呢?”
師長既然不停的問尤冒,自然是欣賞文化人的,而且說了這麼多,尤冒也放鬆了,他說:“強盜不認識字也倒罷了,可是一直軍隊,尤其是裡邊的指揮官不認識字不懂得戰法,不能第一時間讀出電報裡邊的意思,那對整個軍隊下一步的行動都有非常大的影響,曲祥康,也就是我以前跟著的那個人,他們的軍隊跟軍校出來的指揮官帶的軍隊比起來,毫無章法一身匪氣,看著手裡是拿著槍的,可是真不能算作一直軍隊,他們被打敗絕對是必然的,發展壯大倒是奇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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