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真龍之身

祭祀大典如期舉行，自古以來祭祀便是華夏大地禮典的重要組成部份，祭祀的對象分為三大類天神地祗和人鬼。祭祀有嚴格的等級製度，在樓蘭國裡國民是不允許私自祭祀天神和地祗的，他們隻能祭祀自己的祖先和社神，而有權利祭祀天神和地祗的隻能是皇上諸侯和王爺，而主持祭祀大典的人選便是神殿聖女戴夢妮。

戴夢妮穿著隆重的法衣，手持祭祀用的法器，在眾人祈盼的目光下一步步登上祭台。當天的太陽依舊如平常般熾烈，伴隨著知了不停地喊熱，讓人的心情格外浮躁。戴夢妮頭偏向旁邊，在一張長桌上麵，左葉正一動不動地躺著，如同一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真人蠟像一樣。左葉的雙手被反捆在身後，粗大的麻繩打了一個極度誇張的死結。左葉白皙的臉上沒有顯露出任何恐懼的表情，一雙黝黑的大眼睛深邃，看不出絲毫的波瀾。

即便是被緊緊地捆綁著，也掩蓋不了左葉周身優雅的貴公子氣質。這樣英俊的男人，可以讓任何正常的女人拜倒在他的石榴褲下，從而心甘情願的為他做任何事情。戴夢妮看見左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不禁笑了，戴夢妮笑，左葉也跟著一起笑，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即將被當作祭品祭天的左葉還能笑出來。

惋惜是所有女人此刻真實的想法，不，戴夢妮注意到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跟大家一樣，在高台之上有一張妖豔的臉正露出不易察覺的笑容。皇後！戴夢妮倒吸了一口冷氣，她一直都覺得在祭司大人的背後必定隱藏著什麼人，能讓祭司大人乖乖聽話為其所用，這個人在皇宮中的地位必定不低，可戴夢妮萬萬沒有想到，這隻幕後黑手的主人居然是皇後。

“祭祀大典開始。”祭司大人晃動著沒剩幾根頭發的腦袋高聲宣布，然後抬手示意侍衛將左葉抬上祭台。

左葉的臉色異常平靜，眼睜睜地看著匆匆上台的四個侍衛分彆抬著他的雙肩和雙腿將他送往祭台動也不動，也許是侍衛的動作太過粗魯勒痛了被麻繩捆綁住的手腕，左葉不禁皺起眉毛額頭滲出幾滴汗珠來。

眼看著左葉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戴夢妮的表情也越來越冷峻，台下觀看祭祀大典的民眾看著戴夢妮的側麵，那種神聖不可侵犯的美令人震驚，從額頭到鼻梁到嘴唇再到線條優美的脖頸，無不透著一股子飄逸的仙氣。不愧是樓蘭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聖女，不愧是與樓蘭國神靈最為接近的聖女，所有的人都深陷在深深的震憾之中，而戴夢妮在眾人失神的時候已經開始祭祀之前的準備工作。

戴夢妮朝左葉點了點頭，邁開腳步來到祭台前往三個精致的青花瓷酒杯裡倒滿清酒，第一杯敬天，第二杯敬地，第三杯敬神，戴夢妮回憶著曾經在電視劇裡見到過的祭祀場景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祭祀台上的戴夢妮有些飽滿的天庭，透露出她的聰慧，兩道柳葉細眉下一雙美眸此刻正靈活的轉動著，她的眼角沒有流露出哀傷，精致小巧的牌子下麵一張櫻桃小嘴正彎起一道完美的弧度。

“嗖。”戴夢妮舉起手裡的法器指向左葉，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左葉察覺到戴夢妮的笑容微微一怔，隨後跟著又是一笑，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字。

還得感謝在靈魂沒有穿越時的時代，戴夢妮為了那個難纏的客戶總是無可奈何的加班熬夜，每次夜深人靜寂靜無聲的時候，戴夢妮都會為自己泡上一杯提神的咖啡坐到辦公室的落地玻璃窗邊看星星看月亮。那些年，戴夢妮幾乎認識了天空上的所有星宿，知道在什麼方位什麼季節會出現什麼星座，也知道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會出現什麼樣的天氣，所以戴夢妮才會在幾天前就看出若不出意外今日定會下雨。不需要祭祀，也不需要什麼祭品，隻需要靜靜地等待，戴夢妮手持法器起舞嘴裡念念有詞，旁人也許因為離得遠聽得並不清楚，但是左葉就躺在距離戴夢妮不遠處的祭台上，對戴夢妮說得話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戴夢妮開心的跳著舞歌聲歡快，那樣子可愛極了，讓左葉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一定是他們的眼睛花了，所以才會看錯，民眾紛紛抬起胳膊來用衣袖用力擦拭著眼睛，祭台上聖女舞得驚豔，左葉笑得明媚，這一切的一切都顯得如此美好，哪裡有半分祭祀的陰沉。

楚辭緊緊握著手裡的羽扇，尋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半靠在椅背上。開始的時候楚辭閉了眼睛昏昏沉沉地休息了好一會兒，似乎祭祀祈雨的事情跟他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後來楚辭聽到周圍稀疏的議論聲便緩緩睜開眼睛，一睜開眼就被眼前所見驚呆了，他沒想到戴夢妮的行為和左葉的表情竟然都如此怪異！

祭司大人也看出戴夢妮此次不同尋常的表現，鐵青著臉色慢慢湊到她的跟前小聲提醒道：“聖女，你在乾什麼？快點兒把祭品獻上，趕緊祭天！”

祭司大人按捺不住是戴夢妮意料之中的事情，她笑了笑，轉了個聲繼續唱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因為王菲是戴夢妮最欣賞的女歌手，《明月幾時有》的曲調又是極其婉轉清冷的，所以戴夢妮舞蹈的動作也變得緩慢下來，由動轉靜，長長的白色法衣甩得如水袖般動人心弦。

“聖女，再不祭天，吉時就過了！”祭司再次催促。

“退下！”戴夢妮把眼睛一瞪，倒也幾分威嚴，還真把祭司大人哄得退了下去。

戴夢妮被太陽照得渾身都熱騰騰的，再加上一番亂舞，戴夢妮有些懶洋洋地的不想動彈，索性盤腿坐在祭壇上麵閉上眼睛休息。從遠處望過來，看戴夢妮的架勢還以為她是在入定與樓蘭之神進行靈魂溝通，其實此時的戴夢妮不過是在拖延時間而已，她實在是跳不動也唱不下去了，所以乾脆用這樣的姿勢小睡片刻。

楚辭像是看得起了興趣，坐直身子一臉好笑得看著睡意正濃的戴夢妮低垂著腦袋搖搖晃晃地好像隨時都會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似的。

“這聖女怎麼看上去像是睡著了一樣？”皇上也看出些不對勁來，壓低聲音向旁邊的皇後詢問著。

“臣妾也覺得聖女看上去怪怪地，經皇上這麼一說，臣妾再仔細一瞧，還真是有點兒像呢。皇上，臣妾看這時辰也不早了，怕聖女再這麼‘睡下去’會誤了祭天的吉時。”皇後的回答看著不鹹不淡卻是字字見血。

楚辭聽了皇上和皇後的對話，尤其是聽了皇後的話不禁一驚，心裡嚇出一身冷汗來，他趕緊轉過頭去神色凝重地看向戴夢妮，手裡的扇子微微晃動著，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可是戴夢妮正睡得香，根本沒有睜開眼睛。

皇上又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聖女有什麼動靜，心裡也暗暗著急起來，他招招手示意貼身太監把祭司大人召過去問道：“祭祀儀式怎麼還沒開始？”

祭司大人跪在地上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回答，他也搞不明白聖女在祭壇上搞什麼鬼，可現在聖女和他那可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聖女出了任何差錯，神殿裡的一眾人也都脫不了乾係，所以祭司大人隻能運用他能生蓮的七寸不爛之舌為聖女開脫道：“皇上有所不知，此時聖女的靈魂已經出竅，正於三界六道之外與樓蘭大神靈交。”

楚辭挑了挑眉頭，本來緊繃的身體因為聽到祭司大人的話鬆弛下來。

“噢？原本是如此，好，好，那我們不要打擾聖女。”皇上稍稍把身體往上提了提，饒有興趣的看著祭壇上呼呼大睡的戴夢妮，想要看清楚她的靈魂是否已不在體內。

“可是皇上時辰不早了……”皇後出聲提醒，順便不動聲色的給祭司大人使了個眼色。

“祭司大人剛才不是解釋了，聖女的靈魂此時正跟吾樓蘭大神交談，皇後還是耐住性子隨朕一起靜靜等待吧。”皇上打斷皇後的話。

擺手讓祭司大人回到聖女身邊，皇後略一沉吟卻沒有再說什麼。楚辭暗自鬆了一口氣，眉眼一掃看到派出去的手下已經悄無聲息的混進觀看祭祀大典的民眾裡麵，嘴角不免泛起迷人的笑容。

“快看那邊，快看——”

“龍，那裡居然出現了一條龍！”

“真的，那邊有一條龍！”

“太好了，樓蘭大神顯靈了！”

“樓蘭大神顯靈了，我們有救了！”

大家紛紛將目光轉向不遠處，在皇宮殿宇的頂磚上麵，一條長長的模樣類龍的動物正慢慢挪動著。楚辭看了看皇上，見他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右手反轉握了一塊小碎銀子在掌心借助指尖的力量重重彈了出去。

“痛！”正做著美夢的戴夢妮捂住被彈了個正著的額頭睜開眼睛，她看著靜靜注視著自己的左葉，一雙黑眸軲轆轉動著小心翼翼的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雙腿。祭壇之下黑鴉鴉的全是人的後腦勺，戴夢妮好奇地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嘴角也露出似楚辭般燦爛的笑容。

好戲還在後頭！戴夢妮看了左葉一眼，扶起他來拿起擺放在祭台上的尖刀快速將他背後的麻繩割斷。左葉微微一愣用手止住戴夢妮的動作輕輕搖了搖頭，縱然戴夢妮的身份是尊貴無比的聖女，位置卻依舊居於皇上之下，現在這種明目張膽的劫人行為左葉隻覺得戴夢妮是瘋了。

“我說過要救你的。”戴夢妮說罷揮了揮手，執意把捆綁在左葉身上的麻繩解除。

“可是——”

左葉的話還沒有說完，祭司大人已經氣急敗壞的衝上台大聲喝責道：“聖女你在乾什麼！這可是樓蘭國要獻給樓蘭大神的祭品，你怎麼能私自給鬆綁了呢？”

祭司大人說話的聲音著實有些洪亮，剛才還轉頭望向彆處的眾人聽到祭司大人的話把臉轉回來正看到左葉一臉擔憂的站在戴夢妮的麵前隔斷了她與祭司大人之間的直接接觸。

祭司大人的話在人群中炸了鍋，什麼？聖女把祭天的祭品放了？那祭祀大典還能繼續下去嗎？祈雨儀式怎麼辦？眾人麵麵相覷著，有些疑惑，又不想質疑聖女的行為。

“大膽！”皇上說罷站起身來怒視著戴夢妮。

戴夢妮被皇上的大吼聲嚇得下腹突然一陣抽痙似的疼痛，左葉有些擔心地湊到戴夢妮耳邊低聲說道：“彆害，我不逃，有什麼事情就全推到我身上就好。”

戴夢妮皺了皺眉頭和楚辭飛快地對視了一眼，臉上的神色並沒有因為皇上的吼聲聲有任何的變化，反而鎮定的走到皇上麵前笑逐顏開的說道：“瞧我糊裡糊塗的光顧著自己高興去了，都忘記告訴皇上，恭喜恭喜，樓蘭大神已經聽到了來自樓蘭的祈求。”

“大膽，即便你是我樓蘭國身份尊貴的聖女，在皇上麵前也不能沒大沒小的自稱我。”皇後抬起柔軟的右手指向戴夢妮指責著。

“沒關係，聖女自然是不同的，不需要拘泥宮中的禮數。”皇上對戴夢妮倒是慈祥的很，他目光有些驚訝的起身走到戴夢妮的麵前問道：“你剛剛說樓蘭大神已經聽到了我們的祈求？可是祭天的儀式還沒有進行。”

戴夢妮眨巴著眼睛裡麵透著些許的狡黠，微微上揚的嘴角透著幾分得意的心情，隻見她纖纖玉手一指道：“這就是樓蘭大神的指示，皇上，真龍之身已然出現。

皇上猛一抬頭也看到皇宮殿宇頂磚上麵的真龍，驚訝之餘不禁追問道：“真龍之身？在哪裡？”

戴夢妮倒也不急，慢騰騰地轉過身去，伸出纖細的玉手又是一指。不知何時，在祭壇上麵竟然也出現了一條真龍，而那個地方正是剛才捆綁左葉的位置。

“左葉公子居然是真龍之身。”

“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不可能，剛才在那邊出現的真龍此時卻出現在左公子躺的地方，如果這不可能，又怎麼解釋這現象。”

“左葉公子要是真龍之身的話，我們豈不是差點兒殺傷了他？”

戴夢妮聽著大家的議論心裡憋笑都快憋出內傷來了。這種小小的戲碼在現代社會都是不屑拿出來展示的小把戲，在這個科學還不發達的樓蘭國居然起到了比預期還要轟動的效果，戴夢妮都忍不住要給自己點個讚了。

“真龍之身真的是葉兒？”皇上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這根本就不可能，皇上不要被她騙了，我看這聖女古古怪怪地，應該把她綁了好好查上一查。”皇後冷冷地說道。

戴夢妮眨了眨眼睛，委曲地咬著嘴唇說道：“皇上，樓蘭大神說，真龍之身已出，祈雨之事可成。不妨就讓真龍之身祈雨，來證明我所言非虛。也好讓皇後不要誤會了我才好。

戴夢妮故意說得可憐巴巴地，心底卻不禁冷哼一聲，這個皇後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掃掉她這個障礙後繼續祭天儀式。

“皇上，既然聖女都這麼說了，讓左葉試試倒也無妨。”坐在旁邊的楚辭見皇後咄咄逼人的，連忙起身上前替戴夢妮說話。

皇上的目光在戴夢妮和左葉的身上不停移轉著，最終點點頭應聲道：“試試也無妨。”

戴夢妮聽皇上這麼說頓時喜上眉梢，看向皇後的目光中帶有幾分得意。戴夢妮也顧不得聖女該有的範兒，連蹦帶跳的回到祭壇，她抬頭觀察了一下天象，然後衝左葉點點頭道：“開始吧！”

開始什麼，他又不會祈雨！左葉看了眼戴夢妮心裡有些不安，他靠了過去與戴夢妮低語著說：“我根本不知道怎麼祈雨！”

戴夢妮臉上的笑容燦爛地讓左葉不敢直視。“我當然知道你不會祈雨，你隻需要隨便念些什麼都好，做做樣子你總會吧？”

“我知道你想救我，可是事實沒有你想得這麼簡單，你看這天萬裡無雲太陽炙熱的，哪裡像是會下雨的樣子，如果雨祈不來，會連累你的。”左葉看了看祭壇下一張張期待的麵孔彎了彎嘴角。

“怎麼還不祈雨？這真龍之身該不會都是聖女編造出來的吧？”皇後不冷不熱地聲音遠遠傳來。

皇後冷冷地扔出的一句話讓戴夢妮忍了忍氣，這才沒有當場發作。她側頭打量著皇後，見她眼中淨上等看好戲的嘲諷，突然笑道：“是真是假自有分曉。”

“皇後莫要打擾了祈雨。”皇上的話讓皇後愣了愣，臉上是一陣尷尬。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左葉也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敷衍著，他挺直了背深吸了口氣喃喃自語著，看起來像是在祈雨，其實是在低聲跟戴夢妮講話：“你這個點子是行不通的，還是趕緊想想一會兒怎麼自圓其說吧。記得把事情全推到我的身上，就說是我威脅你這樣做的，反正我也是要祭天的人，不怕再多個罪名。”

“看，烏雲！”

不知是誰突然大喊了一聲，皇後的臉色刷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