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周成和周蓉

周蓉在房間裡坐著不吃不喝已經三天了。三天前她好不容易熬好了一碗哥哥從小最愛喝的雞絲小米粥準備給他送去醫院，卻在一進到病房的時候看到了整個病房被搬空了的情景。

她扔掉了手中盛著粥的飯盒跑到了醫院谘詢台詢問醫生是不是把哥哥移到了彆的病房。醫生翻看著住院記錄，翻了半天，掛著職業笑容對她說道：“是在對不起了，小姐，周先生昨天晚上連夜辦了出院手續離開了醫院。周先生的主治醫師還說雖然他身體已無大礙，但還是希望他住院觀察一陣子。周先生卻執意要出院，我們沒有辦法，就允許他出院了。”

周蓉一把抓過醫生手中的住院登記表，對著她大聲嚷嚷道：“你們有沒有搞錯啊！他要出院你們就讓他出院？”醫生看到周蓉情緒失控，嚇得向後退了一步。周蓉則跟著向前一步，樣子十分咄咄逼人。

這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一下子把她和醫生分開來。醫生立刻轉身跑開了，隻留下一臉憤怒的周蓉瞪著那個將自己的胳膊牢牢抓住的人。

抓住她胳膊的人正是蘇木年，與周蓉是大學同學，所以兩人認識。一看到周蓉瞪著自己像是瞪著仇人一般，蘇木年立刻鬆開了周蓉的胳膊，然後舉起手來一臉無辜道：“我不是有意要打擾到你的，隻是看到你再這樣下去非被抓起來不可，所以忍不住出手拉住了你。”

周蓉還是一副要殺人的表情道：“你是不是和醫院一夥的？”

蘇木年露出更加無辜的表情道：“絕對不是！隻是，你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啊？”

“和你沒關係。”周蓉說著轉身離開了。蘇木年撓撓頭，是在不明白為什麼周蓉見到自己總是一副恨得牙癢癢的表情。

周蓉不知道周成去了哪裡，立刻打電話給了“頭兒”，問他是不是要報警。“頭兒”在電話那頭啞著嗓子道：“如果報警了，咱們一群人都要完蛋，我先幫你找找你的哥哥，找到了自然會聯係你。”還沒等到周蓉在說話，電話那頭就傳來了盲音。

周蓉就像是一個無頭的蒼蠅一樣又去了周成之前最愛去的地方，可是依舊一無所獲。她沮喪地回到了家，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關就是三天，期間保姆給她端來飯菜，她也放在桌子上不聞不問。腦子裡一直浮現出初見周成那天的情景。

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隻有十歲，小學還沒有畢業。而他已經是十六歲的高中生，表情中是對於世俗的不屑一顧。他看著馬上就要成為自己後媽的周蓉母親，臉上掛上了一個輕蔑的笑容，喊了一聲：“媽媽。”那一聲中包含了無奈和嘲諷，讓周蓉瞬間記憶深刻。以至於在之後的夢裡，每每回憶起那一聲“媽媽”，都讓她心痛不已。

她覺得他的眼神中總是有很多的無奈，在家裡他也從來不多說話，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學習，因此他的學習成績總是在學校裡數一數二的。

她總是悄悄地來到他的房門前給他送飯送水，有時候還會自己親手做上幾個點心給他端到房間裡。儘管他對自己從來不說一句話，但每次看到他把自己的點心吃光，心裡還是很開心的。

當所有的小學生還沉浸在偶像劇裡白馬王子的美夢中的時候，周蓉就很不屑地想著，自己身邊就有一位白馬王子，那就是自己的哥哥周成。

她懷著這個小秘密，每天晚上都會做美夢。她幻想著有一天成為周成的新娘。

周蓉小學畢業考上了懷城的一所初中，周成則是高中畢業考上了清華大學的金融係。全家開心地為他慶祝，他也難得的露出了笑容，看著一桌子的菜，以及笑的眼睛彎成一條線的父親和母親道：“謝謝爸爸媽媽。”

周蓉也很高興，端著一杯果汁到了周成的麵前道：“哥哥，祝賀你考上了清華大學。”

周成笑著端起自己麵前的酒杯，碰了一下周蓉的杯子，隨即將自己杯子裡的酒一飲而儘，然後眼神溫柔地看著周蓉道：“謝謝你，蓉蓉，謝謝你一直給我做點心吃。”

原來他都知道！周蓉的臉立刻羞紅了起來，端著自己的果汁喝了幾口，道：“沒關係，哥哥喜歡吃，我以後再給你做。”

那一天，是周蓉最開心的一天，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周成也對自己說了第一句話。那一刻她就暗暗發誓，自己初中畢業典禮上，一定要拿著話筒向自己的哥哥告白！

她為此加入了學生會，並且憑借著自己的不斷努力，慢慢成為了學生會的會長。她沒有為此放鬆下肩膀，反而更加努力地學習，每次考試必定要拿到級部裡的第一。

三年下來，她創造了學校拿獎學金最多的學生會會長的記錄，成為了學校老師每年對著新入學的學生談論的佳話。

畢業典禮的畢業生致辭自然就交給了周蓉，她拿著自己寫好的稿子在台上聲情並茂地朗誦著，眼神時不時瞄向坐在第一排代表家長來參加自己畢業典禮的周成。終於朗誦完了所有的致辭，她並沒有下台，而是臉上泛著紅光掃視著整個大禮堂。

台下的老師不知道她要搞什麼名堂，都對她拚命地打手勢。周蓉深吸了一口氣，拿起話筒對著台下的周成大喊道：“今天我要向全校宣布一件事！我的哥哥周成，並不是我的親哥哥！他是我父母再婚時帶來的，而我從第一次見到他就發誓非他不嫁！所以，我要在這裡說，周成，我喜歡你！請你和我交往！”

所有的人聽到周蓉這麼大膽的告白，都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周蓉則毫不在意地眼神灼灼看著台下的周成。周蓉的班主任想要上台阻止她，被校長攔了下來。他笑眯眯地看著一臉疑惑的老師們道：“青春嘛，不能隻看學習。”

其他老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目光都集中到了周成的身上。

隻見周成麵無表情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周蓉的麵前，在眾目睽睽之下伸出手溫柔地撫摸了一下她齊耳的短發道：“對不起蓉蓉，我隻把你當做我的妹妹。而且，我現在還不想談戀愛。”

周蓉不甘心在全校麵前就這樣被拒絕了，於是嘟著小嘴道：“我等你！我等到你想談戀愛為止！”

周成無奈地搖搖頭，轉身走出了大禮堂。周蓉看著周成離開的背影，感覺心很痛，臉上有什麼滑下，一抹竟然是淚水。她不甘心自己的戀情就這樣結束了，她覺得可能是自己還不夠優秀，於是又發誓一定要考上清華大學！

高考結束的時候，周蓉看著自己的成績又大哭了起來。自己那麼努力，成績也是不夠考上清華大學，隻能勉強上懷城大學。這樣想著，她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

就這樣，她懷著悲傷地心情上了懷城大學，遇到了和自己分到一個宿舍的孫美美。她沒想到自己隨便選的刑偵係居然還能遇到這麼一個漂亮的女生。她看上去美麗且溫和，遇到案子就會完全變一個樣子。她告訴自己，她想要成為警察，這樣就可以偵破很多案子，為更多的人創造公平。

果然很符合她的邏輯呢。周蓉笑笑，沒想到現在的社會還有這麼獨特的女生存在。就這樣，他們兩個成了最好的朋友，一起上課，一起出去玩，就像是一對兒情侶一般天天膩在一起。

她想要給她說自己的心事，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於是一直沒有告訴過她自己喜歡自己的哥哥。

在大學期間，身為校花的孫美美怎麼能沒有幾個人追呢？其中就有市委書記的兒子蘇木年。他對於孫美美的執著感動了整個大學，所與人都知道蘇木年喜歡刑偵係的孫美美。

蘇木年也不辜負癡情男人的設定，每天抱著一支玫瑰花和一份早餐在孫美美的宿舍樓下，有時候還會抱著吉他在宿舍樓下唱情歌對著孫美美歌頌自己對她的愛。

孫美美非但沒有被感動，反而覺得特彆為難。每天下樓都繞著他走。有時候實在繞不過去了，就尷尬地笑著對蘇木年道：“你好啊。”

她不知道這一句“你好啊”就是蘇木年對於孫美美窮追不舍的動力。他幻想著有一天，也許孫美美就會對自己說出那句“我願意”。

周蓉也以為大學畢業之前蘇木年一定會追到孫美美，但是她低估了孫美美的執著。在一個大雨的夜裡，孫美美再一次拒絕了蘇木年的表白，她撐著傘頭也不回地跑回了宿舍，捂住耳朵不聽蘇木年在樓下歇斯底裡地大喊著自己的名字。

周蓉透過窗戶看著站在大雨中的蘇木年，感覺自己都被他感動了。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孫美美這麼狠心，對蘇木年這樣的高富帥完全不動心。

她看向坐在床上發呆的孫美美，道：“為什麼你會拒絕蘇木年，難道他做的一切還不能感動你嗎？”

孫美美抬起被淚水濕潤的眼睛，搖搖頭道：“感動不是愛情，就算他再好，我不喜歡也不會跟。相反，如果他再不好，我喜歡我也會跟他到天涯海角。”

周蓉不解地搖了搖頭，再也沒說什麼。

後來蘇木年不再追求孫美美，兩個人反而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周榮還是堅定她最後一定和蘇木年在一起，但是卻做夢也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了。而成全他們兩個的媒婆居然還是自己。

她聽到孫美美幸福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說出來的確實讓自己感到很不幸的消息。孫美美和自己的哥哥周成在一起了！

她用了十幾年的時間也沒有勝過她這個股隻用了十幾天的人。

她哭了整整一夜，眼睛哭得都腫成了核桃。她將自己和孫美美在一起拍的大頭貼、買的紀念品全都扔進了垃圾桶。那一天她同時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人。

第二天，她頂著自己最後的驕傲和孫美美攤了牌，並和她徹底斷絕了關係。她決定，即使孫美美最後成為了自己的嫂子，自己也要處處針對她。

最後她也終於迎來了孫美美成為自己嫂子的時候。孫美美邀請了蘇木年，但是蘇木年卻沒有來。周蓉看著台上一臉幸福表情的孫美美和周成，心裡充滿了恨。她覺得是孫美美背叛了自己的友情，也覺得周成背叛了自己的夢想。兩個人都是不可原諒的。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電話響了起來。那個號碼是在周成和孫美美結婚前幾天的時候打過來過，當時電話那頭一個把自己聲音壓得低低的男人神神秘秘地對著自己道：“你想不想阻止孫美美和周成的幸福？你想不想永遠和周成在一起？”

周蓉不知道電話那頭的那人是誰，但是他的這句話一下子讓她心動了，她猶豫了半晌，道：“我想，但是不想傷害周成。”

電話那頭絲毫沒有猶豫地答應道：“那你要照著我說的辦。”

周蓉從回憶裡慢慢回過神來，她看了看四周並沒有人注意到自己，抱著電話偷偷溜出了婚禮殿堂。任何人都不知道，這是一切事件的開始，也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一係列翻天覆地的變化。

周蓉抱著手機走到了婚禮殿堂的外麵，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依舊傳來那個壓低著嗓子說話的男人的聲音。

“你今晚去周成的房間，敲開他的門對他說一句話，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吧。”那個人說著輕輕說了那句話，然後掛了電話。

當時的周蓉被憤怒和仇恨衝昏了頭腦，想也沒想整件事怎麼充滿不對勁，就收起手機走回了婚禮現場。

婚禮已經接近尾聲了，孫美美和周成站在那裡看著各個賓客慢慢離開了現場。她看到周成轉身的時候臉上有一絲落寞。也是，周成結婚這麼大的事情，父母也就是回來站了一下又飛回國外忙生意去了。她突然覺得周成有一些可憐，想要照顧他一輩子。想著今晚的計劃隻要完成了，自己就可以和哥哥一直在一起了，不覺得緊張起來。

就這樣，周蓉叫了一輛出租車跟著孫美美和周成回到了他們的新家。她在樓下坐了半宿，琢磨著孫美美該睡了，這才躡手躡腳地走到了房間那裡敲開了房門。

周成看到周蓉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即掛上一個溫柔的笑容道：“怎麼了啊，這麼晚來這裡有什麼事情嗎？”

周蓉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神秘電話裡的那個人交代給自己的話說了出來：“時間到了，你該找他去了。”

周成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看著周蓉，看到她神色嚴肅地對著自己說這些，不由得苦笑了起來，道：“沒想到最後給我說這句話的竟然會是你。我一直很相信你，你居然和他們是一夥兒的。”周蓉想要解釋，周成卻掛上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道：“那麼，我們走吧。”

周蓉再也沒有機會解釋了，隻好沉默著帶著周成離開了房間。

一路上兩個人再也沒有說任何的話，周蓉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誰，隻是知道這個人讓周成很生氣。

不一會兒到了目的地，一個穿著深紫色連衣裙踩著十公分高跟鞋的女子走了過來，她的身後跟著幾個彪形大漢。周蓉還沒說什麼，幾個人就圍住周成打了起來。周成從小隻是認真學習，並不會打架，不一會就被那群人打趴下了。

周蓉跑過去護在周成的身上，一個大漢一把提起了她道：“你彆搗亂，小心我們連你也一起揍！”

周蓉一邊掙紮著，一邊對著那個女子跪下求饒。她的眼淚一滴一滴滴下來，那個女子卻毫不動容，麵無表情地看著周成被打的渾身是血地倒在了那裡。

她輕輕揮了一下手道：“好了，如果他被打死了，咱們幾個一定會被一會兒來這裡的先生給收拾了，快走吧。”大漢聽到女子這麼說，立刻跟著她屁顛屁顛撤退了。

周蓉滿臉眼淚，爬過去抱著周成的身體大喊著他的名字。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車來了，車上下來一個年紀較老的人，他壓低了聲音道：“怎麼回事？”

周蓉聽出了他就是和自己通電話的人，連忙撲過去抱著他的腿哭喊著：“剛才有一群人走了我哥一頓，求求你們救救他！”

那個老人聽到周蓉這麼說，臉色變了一變，立刻叫手下叫救護車。然後他把周蓉從地上扶了起來，對著她道：“既然那群人想要置你哥於死地，我們隻好買了明天報紙的頭版新聞，對外宣稱你哥縱欲過度而死。”

周蓉點點頭，隻要能把她哥周成救活，怎麼做都行。

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第二天看到頭版上寫著風雲集團總裁縱欲過度而死心裡還是難過的要命。她怕孫美美去公司揭穿他哥沒死的真相，隻好從醫院迅速趕往了風雲集團。

看著一臉不敢相信表情的孫美美，心裡突然有了報複的快感。隻是那個叫鐘男的偵探一下子拆穿了自己，還那麼袒護孫美美，心裡又開始嫉妒起來。一個一個都袒護孫美美，究竟是為了什麼！她再也在自己哥哥的辦公室呆不下去了，她轉身離開了直奔醫院。

當她來到醫院的時候，手術室的燈剛好熄滅，一聲一邊搖頭歎息一邊從手術室裡推著周成走了出來。

周蓉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馬上跑過去拉著醫生的手詢問情況。醫生摘下口罩，歎了口氣道：“命是保住了，但是他的腿部神經受到的損傷很嚴重，以後可能就不能走路了。”

周蓉聽著這如同晴天霹靂般的小溪，眼淚又流了下來。她突然後悔了起來，後悔自己那麼衝動害的自己的哥哥腿可能再也無法走路了。她摸了一把眼淚，對著被推進病房裡的周成暗暗發誓道：就算你以後不能走路了，我也要成為你的腿！

過了一周之後，周成醒了過來。他看著自己已經完全沒有知覺的腿反而鎮定了下來，苦笑著喃喃道：“這下好了，以後再也不能去找美美了。”

周蓉聽著他的喃喃自語心又一次揪痛起來，沒想到哥哥心裡還是那麼在意孫美美。

她怕父母懷疑自己，通知了所有人不能告訴父母自己哥哥的事情，然後每天做各種好吃的帶去給周成吃，周成每次都是板著臉看著那飯搖頭，一點也不吃。

她知道哥哥恨自己翻開了他和孫美美，但是她不後悔。因為至少現在哥哥是自己的了。

就這樣堅持不吃飯了一段時間，周成的身體有些撐不住了，被醫生又推進了手術室。醫生搶救了半天才保住了周成的生命。周蓉一夜沒合眼守在手術室外祈禱，隻要哥哥能平安出來自己無論什麼條件都答應他。

仿佛聽到了他的祈禱一樣，周成被搶救過來的第二天就醒了過來。周蓉一副投降的表情對著周成道：“哥，你就吃一點飯吧。你身體好了，你想去乾什麼我都幫著你。”周成有些驚訝地看著周蓉，終於吃下了她做的飯。

周蓉看著周成吃完了自己的飯，竟然是為了孫美美，心情有些複雜。她收拾起了周成的飯碗，周成則歎了口氣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周蓉聽到周成的話，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她用手擦了一下眼淚，道：“因為我愛你，我愛你愛了十五年。可是你從來沒有正眼瞧過我一次。”

周成伸出手輕輕摸了一下她的頭發，道：“傻丫頭。”

周蓉從回憶裡慢慢抬起頭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上，想到如今已經沒法走路的哥哥一定很容易被壞人盯上，就擔心的睡不著覺。她站起身，衝出了家裡的大門。

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哥哥！這時她現在腦子裡唯一的念頭。

夜色微涼，浸濕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