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齡剩女

傍晚時分天色漸漸變暗，龍華輕工廠大門前剛下班的工人，推著各自的自行車和電動車，井然有序的從裡麵出來。

今天是發薪水的日子，工人們各有打算。單身的男工，像哈巴狗一般在那些待字閨中的女工身邊轉悠，打著請客吃飯的幌子，實則想追求對方。那些已經成家立業的工人，不管男工還是女工，心裡想的都是回家前給家裡的孩子買些好吃的。

大家各有目的，在熙攘的吵鬨聲中，很快各自散開。唯獨一個女工，推著電動車慢悠悠的在街上。

“唐曉友，電動車沒電了嗎？”一個女工騎著自行車突然喊道。

唐曉友連忙一搖頭，臉上隻是苦笑一聲，沒有直接回複。

從背後看唐曉友算亭亭玉立，身形極為勻稱。從前麵看，也是五官端正，鼻梁高挺，唇紅齒白，標準的美人坯子。可誰能想到，這麼一個美人如今卻是單身。廠子裡有不少年輕的小夥，都曾經想追求唐曉友，可一聽說唐曉友現在快二十七八歲了，典型的剩女，便打消了注意。

“楊洋，你不是說一發薪水，就請假帶著丈夫和孩子，回老家去一趟嗎。”唐曉友實在不願意公開內心的煩心事，乾脆和對方閒聊起來。

“切，倒是想，可沒錢啊。要不，你借我一些。”楊洋比唐曉友大幾歲，結婚又早，現在孩子都快十歲了。她也明白唐曉友為什麼煩心，作為過來人楊洋也曾經勸導過唐曉友，讓她不要太挑剔。女人結婚就像趕早市的水果，趁著年輕水嫩趕緊嫁出去，否則越到後越難嫁出去。

可楊洋不知道唐曉友已經對婚姻產生恐懼感，否則這些年不說唐曉友家裡人給介紹的相親對象，就是龍華化工廠裡麵的棒小夥她也會自己挑選。

“那我借給你一千五吧，剩下的幾百塊錢當作這個月的零用。等你下個月發了錢，在慢慢還。”唐曉友很大方的把電動車停靠在旁邊，從口袋裡掏出一摞鈔票數了一遍後，直接塞給對方。

“真的假的，你就不怕我們一家子不回來了。”楊洋連忙擺手，臉上笑嘻嘻的問道。

“當初進廠子，你也算我半個師傅。要是你們不回來，一定是在老家有更好的發展，這點小錢你又怎麼會看上。”唐曉友不由分說硬是要塞到對方的口袋裡。

自從成為剩女一枚，唐曉友的家裡人三天兩頭給她介紹相親對象。唐曉友經常打著加班借口，住在宿舍不回家，可前兩天家裡人又給她介紹了一個相親的對象。為了合理躲避對方，唐曉友故意打了幾個長途電話，把手機弄得欠費。這樣就有了正當的借口，不接聽任何人的電話。可誰知道原本月尾才發的工資，今天提前發放，唐曉友以手裡沒錢無法給手機充費的借口頓時失去了效力。正好趕上楊洋這事，便想著法子把口袋的錢借出去。

“行了唐曉友，你的心意我領了，要是我們一家子回一趟老家，還要借個路費，還不如不回去。”楊洋對唐曉友的這份熱情很受用，把唐曉友已經塞到她口袋裡的錢掏了出來，重新還了回去。

“唐姐，要不把錢借給我吧。我下個月還你時，給你五塊錢的利息。”一個毛頭小夥子騎著摩托車停在旁邊，咧著大嘴衝著唐曉友和楊洋狡黠的笑道。

“王三，你小子又去賭博，彆告訴我這一會的時間，你就把剛發的工資輸光了。”唐曉友微微皺起眉頭，語氣有些不太友好的質問對方。

王三悻悻一笑，也不回答猛踩油門轟的朝前開去。

唐曉友和楊洋分開後，正猶豫是回家一趟，還是直接返回廠子的宿舍，突然手機傳來一個短信提示。

“八成是催著繳費的。”唐曉友沒有理會手機的鈴聲提示，漫無目的的推著電動車在街上閒逛起來。

作為一個大齡剩女，唐曉友內心承受很重的心裡負擔。家裡人替她著急，周圍同事的閒言碎語，都像一張張無形帶刺的網，在不知不覺中將唐曉友緊緊束縛住。

“不行，這個點要是不回廠子的食堂吃飯，估計一會飯就沒了。”唐曉友突然想起來，連忙推著電動車轉了過去。右手握著車把手輕輕一推，電動車直接朝龍華化工廠後麵的食堂方向行駛過去。

剛到食堂門口，平時這個點早就站滿了來吃飯的工人，如今卻是寥寥幾個，估計大家都發了工資想換換胃口吧。

唐曉友把電動車停放穩當鎖上之後，朝食堂裡麵走去。

打了一份土豆燒茄子和少許米飯後，唐曉友來到一旁慢慢細嚼慢咽起來。

“鈴鈴鈴。”突然唐曉友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不是欠費了嗎，應該連接聽也不行啊。”唐曉友撇撇嘴不想理睬，右手夾著筷子繼續朝嘴裡扒拉飯菜。等吃飽之後，一會還要去洗澡順便買些日常用品。

可放在口袋裡的手機，沒有因為唐曉友的不理不睬就消停下來，繼續響動起來。

唐曉友眯縫著眼睛，正想看看這電話公司的人怎麼這麼煩人，催費都使用直接撥打的方式。

“咦，這是家裡的電話。”唐曉友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眉頭微微皺起，心情一下變得鬱悶起來。

“曉友，你怎麼不回家啊，你三姨夫給你介紹個男朋友，我看過照片了，人不錯挺精神的。”電話裡又是老一套，唐曉友耐著性子聽母親嘮叨完畢，反正她聽這些話耳朵都磨出繭子來。

“媽，今天要加班。本來是安排楊洋姐的，可她家裡有小孩在要照顧，所以臨時我頂替了。”唐曉友輕聲說道，反正撒謊又不是第一次，在電話裡堵住母親的嘴，能拖延一時再說。

“哼，你有種彆掛電話啊。我用你爸的手機給楊洋打過去，你要是敢騙我，看我怎麼收拾你。”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冷哼，緊接著就是唐曉友的母親給楊洋打過去驗證。

不到兩分鐘驗證完畢，唐曉友眼睛不眨臉不紅的繼續吃自己的飯菜，等待母親的繼續回話。

“你躲得了初一，還能跑得了十五。明天不許頂班了，趕緊回來，再不回家，我直接帶人到你們工廠裡去相親。”電話那頭傳來一聲狠狠的威脅，聽到唐曉友頭又大了一圈。

放下電話唐曉友的心又暫時恢複平靜，她淡淡的朝四周望去，那些正在吃飯的工人，大都低聲議論著身為一個大齡剩女的自己。

飯缸裡還剩不少飯菜，可唐曉友哪裡有心情繼續吃下去，不被剛才母親那番威脅的話嚇住，也被周圍異樣的目光氣的肚子飽飽。

“我就吃，花了錢倒掉可惜了。”唐曉友乾脆閉上眼睛，右手奮力揮舞起來，把飯菜沒命的朝嘴裡塞去，直到最後飯缸裡麵空空如也才罷休。

清洗完飯缸放在食堂的架子上，唐曉友準備去洗個澡把所有的不愉快用水直接衝走。

可那該死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唐曉友是又氣又恨，不接聽吧萬一還是母親的電話，到時候又是一頓囉嗦。可要是接聽吧，還是那些相親的瑣碎事情。

“楊洋姐的電話。”唐曉友一看來電顯示，心情才稍稍舒展些。

“謝謝你啊楊洋姐。”唐曉友一接通電話，先表達對方配合的感激之情，沒讓她在母親麵前丟臉。

“行了，又不是第一次了。剛才你媽說了，那個小夥子人不錯，你喊我姐，我也要勸勸你。先去和對方見見麵，要是湊合就結婚吧，你也明白自己年齡不小了。還有以後拿我當擋箭牌，不許說我們家孩子生病，這樣不吉利。你可以說我丈夫摔斷了腿都無所謂，反正我也想換一個。”電話裡傳來楊洋的嬉笑之聲。

和對方聊了幾句，唐曉友的心情變得舒服一些。儘管楊洋也是重複那些老生常談的論調，可唐曉友聽起來就沒有家裡人帶來的壓迫感。

剛掛斷電話沒幾分鐘，唐曉友返回女工宿舍，端著盆毛巾肥皂等洗涮工具，就準備去衝涼房，可那放在枕頭下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這是誰的電話。”唐曉友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才不去搭理對方，直接朝外麵走去。

當溫熱的水從蓬鬆的噴口射出，淋濕了唐曉友的長發順著麵頰流淌下來時，唐曉友有種前所沒有的放鬆感。她緊緊閉著眼睛，享受這沒有煩惱的短暫瞬間，真希望時光就此停住。

洗了二十來分鐘，唐曉友才從衝涼房走出，一邊繼續用毛巾擦拭還有些濕潤的頭發，一邊朝宿舍走去。

“唐曉友，從你走出這個房門，電話可就沒消停過。是哪個癡心的男人，如此鐘情於你，你卻偏偏要故意傷害人家的心啊。”同一個宿舍的幾個女工，坐在旁邊笑嘻嘻的問道。

唐曉友一愣，不會是母親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給了那個要見麵的男人吧。

打開手機後，有十幾個未接聽的手機來電都是同一個號碼打來的。唐曉友不停的翻弄，正巧翻弄到當初那條短信上麵。

“唐曉友你好，我是李晗，雖然咱們以前不認識，可用不了幾天就會見麵。聽說你的手機欠費了，我臨時給你充了些話費。詳情等咱們見麵在聊吧。”唐曉友看完這條短信，才發現剛才打來電話的男人正是李晗。

“多事，誰讓你充好人，給我充值話費的。”唐曉友把手機撂在一旁，打開窗戶讓風吹進來，好讓頭發儘快的變乾。

還沒等唐曉友返回床邊坐下，那手機又響了起來。

“好癡情的男人啊，要是我遇到了，一定會心甘情願的同意他的任何要求。”坐在唐曉友對麵的女工，對著唐曉友眨眨眼睛嬉笑起來。

“姚紅，你幫我接聽一下，不許亂說啊。”唐曉友一看又是李晗的來電顯示，直接把手機扔到對麵。

“你是哪一位，唐曉友現在不在宿舍，估計去工廠加班去了，走的時候忘記帶手機了。”姚紅收斂起剛才的嬉笑嘴臉，一本正經對著手機問道。

很快姚紅掛斷手機，又重新扔給了唐曉友。

“聽聲音不錯，唐曉友你要是看不上對方，我可上了。”姚紅恬不知恥的繼續擺出一副嬉笑嘴臉。

“喂，那可是人家唐曉友要見麵的男人，你也好意思去搶啊。我發現自從你離婚後，這胃口越來越大，什麼人都不怕似的。”坐在旁邊的床鋪的女工撇著嘴笑道。

“黃毛丫頭懂什麼，等你結了婚就明白了。”姚紅一臉不屑，轉身躺在床上翹起了二郎腿。

等唐曉友感覺頭發稍微乾燥些，這才躺在床上。雖然耳邊不時傳來姚紅以個人經曆，講解男女關係的各種妙語連珠，葷素搭配的話語說的其她幾個女工耳紅心跳，可唐曉友依舊是睜著茫然的眼睛，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發呆。

“躲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看來和李晗見麵是無法避免的。”唐曉友心裡暗暗歎息一聲，很快又變得釋然，反正這些年自己相親過的男人也有不少，多一個李晗不多。

“唐曉友，你知道男人啥滋味嗎？”突然姚紅戲謔的問了一句，把其她幾個女工都逗樂了。

“姚紅，你要是想男人了。現在打扮的漂漂亮亮，站在一個電線杆子下麵，保證一會就有男人上鉤。不僅能滿足你，還能順帶著賺些零花錢。”唐曉友心裡真想惡毒的這般回複，可嘴巴微微蠕動一下後，還是硬生生的吞咽下去，不搭理對方的挑釁。

房間內早就關了燈，大家看唐曉友沒有反應，還以為她早早入睡，便又把話題扯到彆的方麵。

漸漸的房間內鶯聲浪語消停下來，唐曉友也勞累了一天，在這種靜寧的氣氛下，才慢慢有了一絲困意緩緩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