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千塵千葉

千塵在回去彆苑的路上，一家丁匆匆而至。“千塵姑娘，大小姐讓你過去一趟。”這倒是十六年來她第一次要求正眼見她呢。

十六年前，夫人臨盆，所有的家丁候在門外，揚州城中最好的接生婆都被請到了夫人房裡，老爺也焦急地候在門外。終於，一聲啼哭響徹了千府大院。“恭喜老爺，是個可愛的千金。”老爺抱過自己風嫩的女兒：“就叫葉兒吧。千葉，千葉好啊。”整個千府大院都沉浸在千金誕生的喜悅中。

同晚，彆苑裡也傳來啼哭聲。一丫鬟匆匆跑到老爺房裡：“老爺，蘭夫人也生了，是個女孩。蘭夫人她，歿了。”老爺背著的身子一抖，沉默良久：“把她放竹筏上漂去遠方吧，放一些最盛的花，這也遂了她的意。至於那孩子就放在彆苑養吧，塵，就叫千塵好了。”

自此，千葉從懂事起就知道卻不承認這個妹妹的存在，多餘的花就是畫蛇添足了。於是，這個妹妹從來就莫入過她的正眼，這麼多年來甚至沒有一句語言交流，就連眼神交流也沒有過。現在這樣的坦然相對，倒是讓千塵有些受衝若驚呢。

湖心亭中的粉人兒依然優雅地撫琴，千塵候在亭外。琴聲末了，“大小姐，請問你找我有什麼吩咐？”亭中的人兒緩緩抬頭，一雙迷人的丹鳳眼斜睨著她：“說起來我們還算親姐妹呢，妹妹對姐姐說話需要這麼生僻嗎？”“千塵不敢。”千葉起身，目光如絲綢般滑向湖麵，“千塵，這麼多年來你憋屈嗎？”千塵欠欠身：“千塵不憋屈，千塵覺得自己過得很好。”

千葉冷冷地笑了一下：“是嗎？從來沒想過離開這深牆院內？不想去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大小姐，這裡是千塵的家，千塵沒有想過要離開，現在的生活就是千塵想要的。”千葉似乎並不滿意這樣的答案，柳眉微微一皺，“看來妹妹真的很孝敬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呢。不過女大不中留，到了出嫁的年齡是必定要離家的，不知妹妹有沒有心儀的男子呢？”

千塵被突然問到這種問題覺得唐突又驚訝，緩緩囁喏道：“沒有。”“妹妹沒有心儀的男子，姐姐很是替妹妹著急呢。普通的人家是高攀不得我們千家的，千家的女子自然要嫁給門當戶對的大戶人家。妹妹你說對嗎？”千塵好生迷惘，不知這千葉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恕千塵愚昧，不明白大小姐的意思。”千葉輕聲掩嘴而笑：“我妹妹向來聰慧，我也就不跟你打馬虎眼了。你我都是明白人，在這深牆院內可不能遇見什麼心儀的男子。可今兒就不一樣了，今日來了鼎鼎大名的楚將軍，那可是鎮南王之子啊。妹妹若是嫁過去，定是榮華富貴享之不儘，日子可不比這千府差哦。不知妹妹你意向如何呢？”

千塵驚詫不已：“千塵不敢，楚將軍乃侯爺之子，千塵區區小女，實在不敢高攀。況且，老爺夫人已有意於招楚將軍為大小姐的夫婿，將軍與小姐才是天作之合。千塵惶恐，請大小姐不要為難千塵這樣的問題。”

千葉突然換了模樣，滿目悲傷：“千塵，這一入侯門深似海。若嫁與楚將軍之後，他常年征戰在外，獨留我一人長守空閨，我實在不想過這樣的生活。千塵，你一定要幫幫我。”

千塵迷惘地看著千葉：“可是我要怎麼幫你呢？”千葉靠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幫我去見他吧，千塵。”

千塵驚恐：“不行的，大小姐。夫人也在那裡，而且，千塵真的不敢高攀楚將軍。”

千葉柳眉皺得更加厲害了，五官都因生氣變得稍顯扭曲：“千塵，真拿自己當千家小姐了嗎？我這可不是在跟你商量，讓你嫁給楚將軍可是你最好的選擇了，我想你大概還不懂自己有幾斤幾兩吧。你就是一見人之女，你還沒聽過你那狐狸精母親的事吧，哼。”

“夫人，小姐過來了。”夫人正與楚將軍相談甚歡，看著來人卻愣了。

千塵著粉色羅裙，粉色紗衣隱隱透出蓮藕般的手臂，眼睛依然透徹得像一汪清泉。

一雙玉鞋修得小腳更加玲瓏，寸步生蓮，款款走向母親。到底薑還是老的辣，夫人有些遲鈍卻老練地向楚將軍介紹：“將軍，這就是小女千葉。”一麵轉頭佯裝嗔怪千塵：“千葉，你可真是沒有禮節，這麼晚才出來，讓楚將軍好等。”

千塵對楚將軍欠了欠身：“實在對不住楚將軍，千葉剛剛身體有些不適，讓將軍久等了。”楚淩天一時失了神，眼前這女孩恍若天人，不似之前所見的胭脂俗粉，一個勁兒地想往他身上貼。

這個女孩清雅脫俗，又透著魅惑迷人的氣息，如揚州這清麗的桃花讓人醉臉熏熏。楚淩天似乎要把她嵌入眼睛裡去。

第一次除了戰爭之外還有東西能夠刺激他凶腔內的那顆撲騰的心臟。“將軍？”千塵不明白眼前的楚將軍在發什麼呆。

楚淩天突然臉紅了，乾咳了幾下：“哦不要緊的，我跟夫人在這邊相談甚歡呢。千小姐若是覺得不適，就要多多休息。”千塵再次欠身：“千葉多謝將軍關心。”千塵入座，夫人卻透來伶俐的目光，又轉頭與楚淩風一起談論家常，千塵悄然低下了頭。

而楚淩風便一直遊離，心裡在傻笑加著暗喜，嗬嗬嗬，嗬嗬嗬，那我就愉快入贅吧，嗬嗬嗬。 前廳裡驚訝的卻不止夫人一個人。楚淩風身後的男子，那個在後花園遇見千塵的男子緊緊鎖眉。他緊盯著眼前的女子，揣測著是千葉和千塵長得一模一樣還是這根本就是千塵？可縱使容貌相仿的兩個人，給人那樣如清水潺潺的感覺怎麼能一模一樣呢？他當然希望這是真的千葉而非千塵，隱隱的，他不想千塵嫁給楚淩風。

千塵也瞥見了身後的他，卻始終不敢與他對視，心裡竟有些堵得慌。前廳裡是夫人與楚淩風一直在談笑風生，千塵覺得心頭壓了一塊重石，悶得慌。而楚淩風身後的男子也有些鬱鬱寡歡，他沒能從女子的眼神裡得到任何答案，他倒希望再次見到她，證明要嫁給楚淩風的是那個千葉，而不是讓他有著奇怪感覺的千塵。

而此時，湖心亭裡的千葉嘴角勾著迷人的笑。木已成舟，母親大人已然不能再逼迫她嫁給楚淩風那小子了。

雖然她並未親眼見過這個赫赫有名的將軍，傳說中的所有貴族少女心中的晴人，可良禽擇木而棲呢，她千葉怎麼能屈就於區區鎮南王府呢？洛陽深宮朱牆，母儀天下，那才是她千葉應得的。至於千塵那丫頭，就讓她撿了這個便宜去罷，好歹也是千家的女兒，總不能打發給了乞丐讓世人笑話了千家。

去洛陽的馬車裡，楚淩風還在神遊。滿眼冒星：“哎，皇兄你看怎麼樣？”男子低頭想了想：“嗯，千家底子確實雄厚。在你們談話的間隙，朕親自去探了探，宅邸太大，竟沒能找著操兵之地。”

楚淩風皺皺英眉：“不是問你那個啦，我是說，千家大小姐怎麼樣？”劉爍也挑起了劍眉：“確是優雅迷人的女子。說來奇怪，朕在千家彆苑碰見了千家二小姐千塵，竟和後來的千家大小姐一個模樣。同父異母相像倒是很可能，可容貌氣質都一個樣未免太奇怪了，後來千塵小姐送我到前院就離開了。”

劉爍說完發現楚淩風一臉壞笑地看著他：“你乾嘛盯著朕看？多大人了還沒個正經。”楚淩風戳了戳劉爍：”皇兄，你該不是看上千家二小姐了吧？說說，你們都講了些什麼？”

劉爍紅了臉，正正身子：“哪兒有什麼？胡思亂想。我不過是看到乙女子獨坐在彆苑，好奇便過去看看。她正撐著石桌小憩，睡顏簡直像個孩子，精巧靈氣，又像一朵待綻的花苞，不由得就停下來看她。不想突然嚇到了她，差點摔倒，還好被我及時扶住了。我告訴她我是你的侍衛劉燁，然後她就送我到了前院。”

楚淩風哈哈大笑：“看來皇兄動心了，我這個準姐夫就把皇兄口中這麼水靈的二妹賜予你做妃子啦。”

劉爍狠命地瞪了楚淩風幾眼：“沒大沒小，話說你這小子怎麼突然想通要結婚的？我記得某人隻是對打打殺殺感興趣哦。”

楚淩風又作滿眼桃花狀：“千葉倒是很特彆的女子呢。第一眼見她我都呆了，恍若天人的女子，沒有一點胭脂俗粉味，跟洛陽牡丹極像呢，又像一汪淙淙的泉水那樣清冽呢。皇兄，不是我不愛女色，是每天被那些胭脂俗粉擁得厭煩至極。我心目中的女子，就要千葉這樣不浮誇又優雅迷人的。我得回去催老爹定婚期，遲則生變啊。”

楚淩風優雅地蹺著二郎腿，心滿意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