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D大
一覺醒來已是午時,揉揉發漲的太陽穴,昨晚足足抽了一包煙。幸虧開著窗戶,要不非得造就一個“抽煙死”的新聞不可。
通常來說,我會在周末狠狠睡到下午。這樣既可以打發空虛的時間,又可以省下兩頓飯錢。
但是今天恐怕不行。
穿好衣服,胡亂吃上幾口,騎上我那半身殘廢的自行車往D大學奔去。
D大,號稱省內綜合性大學,占地三千畝。教學設施齊全,辦學條件優越,文化氛圍濃厚,校風學風優良。
不過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既不是那幾座可以稱得上是古董的教學樓,也不是低矮圍牆上亂七八糟的塗鴉,更不是荒蕪操場裡四處遍布的安全套,而是校園中令人驚歎的醜女數量。
我到達的時刻恰逢食堂開門接客,一眼望去,眾多恐龍妹子們手裡拿著各式各樣的飯盒和暖瓶,成群結隊的從宿舍樓中湧出來,浩浩蕩蕩的衝向水房和食堂。
我長途跋涉半個小時當然不是為了看侏羅紀公園。
上個月,一時心血來潮從D大圖書館借了一套《資本論》。
結果,我以實際行動證明了“書非借不能讀也”這句話是完全沒有根據的。書搬回家後連封麵都沒有打開過。
日子眼看到期,我決定高抬貴手,免去它們在我家裡的蟲蛀鼠咬之苦。
現在時間是五點十五分,如果打算不白跑一趟的話,我必須在十五分鐘之內出現在圖書管理員麵前。
背著重達五公斤的《資本論》一口氣衝上六樓,除了證明我是偉大的馬克思主義的堅定信仰者外,還充分詮釋了“自作自受”這四個字。
我氣喘噓噓的把書往還書台上一拍,空氣中激起了一片塵土:“老師,還書。”
圖書管理員,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大嬸,抬起頭透過老花鏡上方打量了我一下,和善的笑著說:“這套書自打十年前進館後就從來沒有人借過。同學,你哪個學院的?”
我嘿嘿的笑:“我看起來依舊像個學生嗎?”
大嬸點點頭:“已經工作了,還能有心思看書更是難能可貴。”
五卷《資本論》擺在桌子上一字排開,暗紅的封麵似乎在怒斥著我長達一個月時間的冷落。
管他呢。借了就當是讀了。
大嬸又問:“小夥子,乾什麼工作啊?”
我剛想隨口扯一個。這時,從厚厚的書架後麵走出來一個女人。淺藍色的碎花裙,馬尾辮,一副黑色鏡框,赫然是——蘇曉蓓。
看到我,蘇曉蓓的臉莫名其妙的紅了一下,走到我麵前問:“你怎麼來了?”
我一下愣住了,又是這個問題。
大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蘇曉蓓,問:“蓓蓓,你們認識?”
蘇曉蓓轉向大嬸:“媽,這是我同學,文化局的胡文輝。”
媽?!大嬸是蘇曉蓓她媽。
“阿姨,你,你好,我不知道是你……”舌頭突然有些打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大嬸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們倆詭異的一笑:“原來是蓓蓓的同學啊,怪不得這麼愛看書。”說完,向蘇曉蓓指了指桌上的《資本論》。
突然見發現,原來這五本書的封麵竟是如此鮮豔,如此的可愛。
蘇曉蓓撇了撇嘴:“我還不知道他?肯定是連封麵都沒翻開過!”
趁大嬸低頭整理書本,我無聲地說著唇語:“死丫頭!”
蘇曉蓓白了我一眼,口型:“臭小鬼!”
大嬸站起來笑著說:“好了好了,我到點下班了。你們慢慢聊吧。蓓蓓,你晚上回宿舍還是回家?”
蘇曉蓓想了一會兒,說:“明天許晴讓我陪她逛街,今晚就不回去了。”
大嬸笑著衝我擺擺手,轉身走進了旁邊的辦公室。
蘇曉蓓拽我一把:“還呆著乾嘛,走了。”
路上,我問蘇曉蓓,為什麼有家還要在外麵租房子住。
她解釋說,家離單位太遠,如果來回趕的話不方便而且不安全,於是就在單位附近租了間房子。再後來,許晴搬了進去,變成了兩個人合租。
原來那個手拿炒勺的女孩叫許晴。
我把那晚的情景告訴了她。
蘇曉蓓忍俊不禁:“許晴有時確實不大靠譜,不過人還是很好的。”
我問:“為什麼上次送你回去之後,第二天就開始無視我?”
她瞪我一眼,嗔怪一聲:“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把酒倒進我的杯子裡,我哪兒會出那麼大的醜!”
我不以為然的聳聳肩。
她低下頭,又接著說:“誰知道你是存了什麼心思送我回去的。”
我鬱悶無比:“說這話你就不怕六月飛雪嗎?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了。”
她吃吃笑著,伸手攬過我的胳膊:“好了好了,等會給你發好人卡行了吧?我請您老吃肯德基賠罪。”
我一怔,胳膊上傳來的神經電流刹那間把全身細胞電死了一半。
她隨即意識到了症結所在,不自然的把手縮了回去,紅著臉強作不滿的掩蓋剛才的行為,大聲的嚷嚷:“還不快走,慢羊羊,再不去都關門了。”
我倒,現在才六點,好吧,大小姐。
肯德基這次倒是很給麵子的留了一個位子。
蘇曉蓓點餐回來,得意洋洋的把滿載著食物的餐盤放到桌上:“怎麼樣?還是我人品好吧?不但今天一來就有好位置,而且鱈魚堡還搞特價。”
我笑著說:“那隻能說明你是肯德基的常客。”
“我的夢想是開一家肯德基連鎖店。”蘇曉蓓拿起了一個漢堡。
“到時候我一定天天在你店裡蹭吃蹭喝。”我抓起一個漢堡狠狠咬了一口。
“到時候我一定在門外給你設個專座。你來了之後,全體員工列隊圍觀你用餐。”蘇曉蓓戲謔的眼神看著我。
“切!”我不屑的發出一個語氣詞。
大腦中隨即展現出一個動人的場景:衣衫襤褸的我蹲在大街上大口大口的啃著漢堡,周圍整整齊齊的站著肯德基的員工。路人用怪異的眼神掃視著我,不時還有人過來以此為背景與我合影。蘇曉蓓則在後麵陰險的笑著賣門票。
我把腦海中閃現出的畫麵描述給蘇曉蓓聽。
她樂不可支的拍手稱快:“我看行!”
從肯德基出來,我用手揉著超載的胃,夾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自行車還在圖書館下。”幾乎同時,這句話從我們倆的嘴裡蹦出來。
於是,方向暫時達成了一致——圖書館。
我邊走邊講局裡流傳的各種趣事。
正說著,她突然蹦出來一句:“你多高?”
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她瞅了我一眼,又重複了一遍。
我說;“你的思維跨度也忒大了吧,直接把我的腦細胞閃死了一半。”
她用手在我的額頭前比了比:“180公分?”
我說:“沒有,175厘米而已。是不是感覺我很高大?”
她點點頭。
我接著說:“這跟身高沒關係,主要是智商上的差距。”
她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說:“不是這個原因,而是你看人時總給人一種,那個叫什麼……睥睨,對,是睥睨的感覺。”
我眺望遠處:“是嗎,我說怎麼老是感覺周圍人都這麼矮呢,大概就是因為鄙人胸懷淩雲之誌,所以一切才能儘收眼底啊。”
她點點頭,肯定的說:“是啊,隻有狗眼才能看人低!”
我希望此時能很配合的吐一口血來證明這句話的巨大殺傷力。
儘管如此,我還是很負責的把蘇曉蓓送回家,這次沒再看到那令人討厭的炒勺女孩。
整整一夜,思緒始終停留在蘇曉蓓伸手攬著我胳膊的那一瞬間。
那隻纖細的手,穿過我的胳膊,穿過我的腦海,穿越鬨鐘的滴答聲,一把拉開了新的一周無聊生活的序幕。
自從胡文輝來了之後,我每天的工作不但沒有減少,反而開始增加了。對於他們來說,邊玩著QQ鬥地主邊指使我馬不停蹄的穿梭於各樓層、各辦公室、會場之間,似乎是生命中唯一的樂趣。
也許隻有這樣才能證明我這個打雜的存在的現實意義。
看在馬上就要到十一長假的份上,我忍了。
放假之前的幾天總是過得很慢,桌上的日曆牌似乎每翻動一頁都要經曆整整一個世紀。時間在白天堵車,晚上飆車。
現在每晚與雪兒上Q扯淡已經成為習慣,就像大便時候必須抽煙一樣。
8點45分,她每次上線很準時。也許正是蘇曉蓓和那位炒勺女生看完韓劇的時間。
連續幾天的扯淡,我都小心翼翼的避開任何指向她與蘇曉蓓這個名字之間關係的話題。這個捉迷藏遊戲,就如同一個懷孕的女人每天看著自己的腹部日益隆起,對於裡麵生物的性彆,滿腹猜想而且充滿憧憬,卻不甘心於做一次B超徹底解開謎題。天天沉浸在這種自我折磨的痛苦之中,樂此不疲。
遭受這種折磨的,還有她那無辜的丈夫,不但要接受相同程度的折磨,還要為妻子的猜想買單,每天不厭其煩的傾聽所有關於這個謎題的憧憬。同時任何關於揭開謎題的建議都會被駁回。
我決定今晚揭開這場化妝舞會裡這位“神秘”舞伴的麵具。
右手寂寞:“早啊。”
雪兒:“早你個大頭鬼,你這是在跟月亮打招呼嗎?”
右手寂寞:“我一直以為在跟嫦娥聊天。”
雪兒:“哎呀,被你發現了!”
右手寂寞:“話說嫦娥同學什麼時間有空,下凡來讓我一睹仙容?”
雪兒:“你的引力還不夠大,無法抗衡廣寒宮的封印,再修煉兩年吧。”
右手寂寞:“少來,我說真的,我們是不是該從網絡中走出來?”
雪兒:“為什麼?”
右手寂寞:“不為什麼,隻是感覺如此才能符合事物的客觀發展規律。”
雪兒:“什麼規律?認識-熟悉-見麵-一夜情-分開-刪號嗎?”
右手寂寞:“想到哪裡去了?難道在你的印象裡,網絡隻是一個配種基地嗎?”
雪兒:“切,惡俗!”
右手寂寞:“聽過一首詩嗎?把籠門打開讓鳥兒飛走把自由還給鳥籠。”
雪兒:“聽過,非馬的。”
右手寂寞:“害怕摘下麵具後,你那絕美的容顏讓我流連忘返嗎?”
雪兒:“我怕嚇得你屁滾尿流。”
右手寂寞:“無妨,朝聞道夕死可矣。”
過了很長一會兒,沒有回複。
最後雪兒下線了,留言:“十一之後,如果你還活著,那就幫你實現這個願望。”
我心裡除了大功告成的喜悅之外,又隱隱有些擔憂。之後,我們還會如此毫無顧忌的聊天嗎?
9點整,蒙頭大睡,趁早把自己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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