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原諒你了

吃過飯出來。夜色已深，岸邊石凳上的情侶們陸陸續續開始依偎著離開，我們並排站在碼頭邊，看著遠處的燈火闌珊。

秋風冷冷吹過河麵，把倒影中的霓虹拂起一層輕微的波紋。我正要脫下外套紳士一把，卻被蘇曉蓓發覺了。

我有些尷尬：“我裡麵穿得厚，這個外套給你。”

她緩慢卻又堅定的搖搖頭。

我盯著蘇曉蓓在霓虹燈下楚楚動人的臉龐，心中一動，忍不住湊上前去，可惜，這個動作再次被發現了。

蘇曉蓓雙手緊緊捂著臉，跳到一邊躲過我的偷襲，笑得特彆狡黠。

我惟有苦笑，心頭突然湧起一事。

“那個——之前，我不是故意要騙你，而是……”

蘇曉蓓若有所思的眨著眼，聽我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完。

“原諒你了。”蘇曉蓓蜻蜓點水一樣的輕輕說了一句。

想象中的一番埋怨牢騷沒有到來，我早已備好的道歉被她一句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的“原諒你了”就給默默的消融了，像腳邊的石子一樣被踢到河底，連一丁點兒波瀾都未曾出現。

我還未從踩空中蘇醒過來。

“知道我為什麼會有兩個QQ號嗎？”蘇曉蓓舒了口氣，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一樣。

“哦？莫非有什麼故事？”我小心試探。

“前段時間我剛剛結束了一段感情，就是參加培訓班之前的那個星期。”蘇曉蓓雙眼凝視著前方。

我把手抄進口袋，無所謂的聳聳肩，完全在預料之中。

她繼續說：“用了整整兩年的時間相愛，卻隻用了兩個星期就分手了，海誓山盟最終還是輸給了殘酷的現實。”

說完，她抬頭望著天空，眼中閃現出星光點點。我伸手把蘇曉蓓攬進懷中，這一次她沒有再躲閃。

往事如風。

蘇曉蓓語氣平靜的，就像是淡淡的水墨畫一樣，寥寥數筆便把大學時代的她勾勒了出來。

蘇曉蓓與林凡的相識也是一個很偶然的機會。

一場迎新晚會，負責後台策劃的蘇曉蓓邂逅了晚會的男主持人——林凡。他陽光瀟灑的外表和驚世不俗的談吐給蘇曉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猶如驚鴻一瞥。接下來便是典型的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

幾經波折，林凡通過不擇手段厚顏無恥終於贏得了蘇曉蓓的芳心。當然這完全是我個人的理解。

大學畢業前，兩人應聘到了林凡家所在城市的同一家公司。一切都是那麼的一帆風順，順理成章，直到蘇曉蓓去見林凡的家人之前。這次意義非凡的會麵看起來也是超乎想象的順利，隻是當時林凡母親的臉色有些僵硬。

後來才知道，是林母顧及兒子的臉麵沒有當場發作。待蘇曉蓓離開後，林母陰沉著臉警告兒子不許跟蘇曉蓓在一起。起初兩人以為是一個母親對於兒子離開身邊的不舍和小小的醋意，沒有當回事繼續交往著。

第二次，林母撞見兩人在一起，竟然對蘇曉蓓開始破口大罵，言辭難聽之極讓蘇曉蓓當場就懵了。

事後，林凡與林母多次談判均以失敗告終。林母的理由很簡單，蘇曉蓓配不上她兒子。林父是當地頗有名望的企業家，家裡麵財力雄厚。林母認為蘇曉蓓是因為貪圖錢財，專門來欺騙兒子的感情的，企圖以此為契機，混入林家謀取享受的生活。為此，逼著兒子與蘇曉蓓斷絕關係，並且邀請了七大姑八大姨來做兒子的工作，最後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兩個人終於在林母無情的大棒下勞燕分飛各西東。蘇曉蓓辭職後離開了那個令她傷心不已的城市，回到家鄉當了公務員。

期間一直還保持著藕斷絲連的來往，直到培訓班之前幾天蘇曉蓓才下定決心不再聯係。

聽完她訴說的故事，我開始沉默不語。

蘇曉蓓掙脫出我的懷抱，盯著我的眼睛逼問：“你介意了？”

“我想說的是，”我搖搖頭，低頭看了看腳下的落葉，吐出心裡最大的顧慮，“現在我還隻是一個沒有正式工作的臨時工，而你是堂堂的公務員，我們之間的差距……”

我沒有接著往下說，我想她能夠明白我的意思。

也許是該麵對現實的時候了。

總是習慣用各種幻想來蠱惑自己，奢望著童話裡公主嫁給窮小子的故事能夠在我的人生中上演。

可惜，這不是童話。

我平靜的正視著她的眼睛等待那早已預料之中的結局。

等來的，卻是一個狠狠的擁抱。

“我！不！在！乎！！”蘇曉蓓一字一句堅定的說。

結局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更讓我意外的是，本應欣喜若狂的心情沒有在心裡湧現。

腦中卻閃過另一幅畫麵。前往海南那夜，周茗也是如此緊緊抱著我說“我等你回來”，結果卻是天涯一彆，物是人非。

隨緣吧，相逢是緣分，分離是命運，何必執著於結果呢？

突然想起了徐誌摩的那首詩《偶然》：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驚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翌日。

一大早就接到通知，陪同領導出差去省城考察兩天。

按理說，這種可以跟領導大人大大拉近關係的好事輪十遍也輪不到我頭上。但時值年底，所有人最近都忙於準備各種考核和被考核，誰也不願意在這個關鍵時候離崗。

於是，主任再次想到了我這個無關緊要的臨時工。

陪同領導考察是一件痛苦指數絕對在五顆星還要帶加號的差使。

作為下級，要時時替領導的衣食住行著想，在開會時充當招待員端茶遞水；在視察時充當記者攝像拍照；在休息時充當按摩師揉肩推背；在喝酒時充當酒桶衝鋒陷陣。

總之，不是人乾的活。

考察期間，每天都累到虛脫喝到眼暈。回到房間沾床即倒倒下就睡，連蘇曉蓓的短信都懶得回。

等考察完畢回到D市，已經是下午6點，我給蘇曉蓓打了個電話。

“你又玩失蹤？”電話那頭傳來蘇曉蓓不滿的話音。

“彆提了，這兩天陪著領導考察差點活活累死我！你在哪兒？”我疲憊的拖著長音。

“我在宿舍，一會兒過來吃飯吧。既然你這麼辛苦，讓我做頓好吃的犒勞犒勞你！”

我無精打采的哼哼：“改天吧，累得夠嗆，讓我先把覺補補。”

蘇曉蓓略帶失望的說：“就知道睡，你個豬頭！好吧，不打擾你了。”說完掛了電話。

經驗告訴我，如果女人在一件事情上感覺不痛快了，那她一定會在許多事情上讓你更不痛快。所以，我還是去吧。

開門的時候，蘇曉蓓晴轉多雲的臉瞬時證實了我的經驗。

蘇曉蓓嘟著嘴轉身走進廚房：“怎麼又來了？你不是要在家睡覺嗎？”

我走上前去，環抱著蘇曉蓓戲謔的說：“蘇大小姐有令卑職豈敢不來？”

“油嘴滑舌。”許晴黑著臉從客廳的沙發上坐起來。

我尷尬的把手收回來，順勢接過了蘇曉蓓手裡的菜刀。

下廚這種超有難度的活兒還是我來吧。

不但洗菜做飯被我當仁不讓的全包了，連吃飯時的冷笑話都是我獨家讚助的。

如果說蘇曉蓓的歡笑是天堂，那麼許晴的冷臉一定是地獄。

許晴始終隻是冷冷的看著我，仿佛被冷笑話凍出了內傷。

我忍不住問蘇曉蓓：“我臉上是不是沾了飯粒？”

蘇曉蓓眨了眨眼，仔細看著：“沒有啊。”

我轉頭問許晴：“許小姐一直盯著我看是不是有話要說的？”

許晴翻了白眼，轉頭看向彆處：“沒有！”

但是隻要我跟蘇曉蓓一說話，許晴就又用那種表情看著我。

我隻好用同樣的表情看回去。

若是眼神果真帶電的話，我倆眼神交彙的地方一定是十萬伏特，而且還要伴著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蘇曉蓓實在看不下去了，用筷子捅了許晴一下。

許晴變本加厲，表情開始由冰冷變成凶狠。

看得我心裡發毛，幾乎要拍案而起。

許晴終於發話：“你要是敢對小蓓不好的話，我一定饒不了你！”

我毫不客氣的回敬：“雖然很想說關你鳥事，但看在小蓓的麵子上，還是換個文雅的說法：勞您費神。”

一記漂亮的本壘打！

許晴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眼圈見紅。

蘇曉蓓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快吃飯吧。你倆怎麼一見麵就掐？”

我此時一刻都不想多呆，胡亂扒上幾口，拉著蘇曉蓓下樓，邊走邊氣呼呼的說：“她一定是心理極度扭曲。”

蘇曉蓓搖著我的胳膊說：“彆生氣了，她可能對你有誤會，說起來還要感謝她呢。”

我不解的看著蘇曉蓓。

“許晴有時會借我的QQ上線偷菜。一開始在你空間裡留言的人就是她呢。”

“啊？那平時和我聊天的不會也是她吧？”

“偶爾兩次而已，許晴跟我說過好像聊什麼君子小人的。”

我回想了下，果然有過這種事情，還曾經誤導我推翻“蘇曉蓓就是雪兒”的這個結論。

“原來是她醋意大發因愛生恨。”我得意的奸笑。

蘇曉蓓輕哂：“少臭美了，她是看穿了你的真麵目，不屑一顧！”

“管她呢，愛咋地咋地，”我轉過身摟住蘇曉蓓，一臉猥瑣的往她臉上湊， “想我了沒？”

蘇曉蓓掙脫著跑開，咯咯的笑著說：“沒有沒有！”

我跑上前去，輕輕的抱住了她。

愛情就在於兩個相愛的人之間的互相追逐。

周茗也總是喜歡突然跑開，然後假裝體力不濟被我抓住，蜷縮著躲在我的懷抱中。

一想起周茗，我心中大慟。

原以為已經把周茗從我的記憶深處剔除，時隔多日才發現，原來她一直都在，在我的靈魂深處微微笑著，淚流滿麵的笑著，隻是不願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