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星空

外麵的星空從我此時所坐的位置望去，深邃幽遠，幾顆最亮的星辰總是被一層輕雲半遮半掩著，讓人看不清它的真實麵目。放下手中微微發熱的電話，我起身走到窗口，向樓下看去，雖然夜色漸濃，可是小區的基礎設施也還齊備，借著昏暗的路燈，我突然發現在一棵大樟枝下立著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孩子。

長長的發絲披在肩頭，我下意識地聯想到姚瑾。思索片刻，我打開門奔下樓。

遠遠的，我不太確定地又伸長了脖子瞧了瞧，沒錯，這一次我斷定那纖長的背影就是屬於姚瑾的，千真萬確。

我疾步走過去，徑直站到了她的麵前，她顯然被我的突然出現嚇了一大跳，驚聲地收緊了肩頭，身子一個驚顫。

“丁可，怎麼是你？”姚瑾慘白的臉上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大了定睛看著我。

“是我，不是我還有誰？你乾嘛不回去，一個呆呆地站在這裡？”我兩手斜插在口袋裡，不動聲色地問她。

對我的質疑，姚瑾顯然是有些手足無措，她垂下頭去，可能是在想如何回答我的問話。

“我，我有點事情想自己想清楚，這裡比較安靜。”她的理由也算合情合理，我隻得抬眼又瞧了她一眼。

朦朧的月色下，突然讓我的心立即升騰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是情絲難了，還是欲望所歸，我自己也混淆著弄不明白。隻覺得我喜歡這樣麵對著她，看著她羞澀地垂著雪白的臉頰。

我繞著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樟枝轉了個圈，以此緩解我本能的胡思亂想，姚瑾自是不明白，魂不守舍地依然滿懷著心事垂著眼簾，眼光似乎定格在地麵上那片飄落的黃葉。

“你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麼？不會又是那個姓徐的家夥糾纏你了吧？”我隨口地猜測著，等著姚瑾解開我的疑惑。

“不，不是，我這兩天都沒出門，他又怎麼可能知道我住在你家呢？”姚瑾麵帶著微笑立馬否定了我的猜忌。

“那你有什麼事？是你家裡的麼？”我追根問底地又問道。

一片枯黃的葉片晃晃悠悠地從枝頭飄落下來，不偏不倚正巧落至姚瑾的頭發上。我幾分出神地盯著她，這樣的姚瑾似乎又平添了一絲婉約的美，隻是這美帶著令人心疼的滄桑。

“不，不是，你彆問了，我也說不清楚。”姚瑾連連擺著手，身體離開了那棵粗壯的大樹，向身後退了退，可是一個不小心踩到了一塊尖利的石子，腳下的錐疼不得不刺激到她輕叫出聲，身子眼看著就要倒向地麵。

我依然發現得及時，一把快速攬住了她欲要墜落的身體。

這個接她的動作簡直像極了交誼舞中的托腰動作，那一刹，我的手心如同高壓電流擊中，周身的血液似在急速奔騰。我竟然沒有想要鬆開她的柳腰的意思，就這樣讓她倒在我的懷中。

姚瑾臉紅地將反扣在我肩膀上的手收了回去，這樣的情形之下，我們彼此都有些尷尬，而我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那晚我們交織糾纏在一起的情景，那是我第一次到這溫香軟玉，怎麼不記憶猶新，世人都隻將女人的初次曖昧描述得頗有刻骨銘心之痛，其實男人也是一樣。至少我是這樣的，當時麵對初戀的女人，我急速膨脹的身體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那樣的痛處恐怕也隻有自己得知了。

“謝謝，我太不小心了。”見我盯著她神情若有所思，姚瑾不好意思地向我致謝，我輕聳肩頭，轉回身去，慶幸自己的內心沒有被她看穿。

“丁可，你帶錢了麼？能不能帶我去一個地方。”姚瑾突然揚起臉頰問道。

“恩？帶了，你要去哪？”我反問著，平息的情緒回到原點。

“走吧，去了就知道了。”姚瑾拉著我的胳膊，我倆並肩走出了小區。

大學校園……

姚瑾竟然帶我回到了闊彆已久的大學校園，也是我們相遇相識相知相戀的聖地。我一直這麼定義我的大學校園。自從姚瑾離開我，這幾年來，我便從未再涉足過此地，可是當校園的大門再次真實地出現在我們麵前時，我忽然有種隔世的驚豔。為什麼提及驚豔，因為校門早已經不再是鏽跡斑駁的鐵門，如今竟是煥然一新的合金智能電控門了。

“你們找人麼？”門衛穿著綠色值班服的保安向我詢問道。

“哦，是的，我們找人，很快就出來。”我小心地回答。

“那請你們出示身份證件……”

姚瑾從手包裡取出她的身份證，嶄新的，交給了保安。如此，我們順利地進入了校區。

晚間的校園很是安靜，也許是剛剛開學不久，校園裡還逗留著不少學生模樣的男孩女孩。一看就知道他們是新入學的學生，對大學生活充滿了憧憬與期待，如同當年的我和姚瑾。

天公真是不作美，如同墨網的天空繁星不知何時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隨風而落的零星小雨。冰涼的小雨點滴落在人的皮膚上，我和姚瑾心照不宣地對望，那一年，我們的初次相遇就和今天的情形一模一樣，難道這真是巧合麼？

“走吧，去看看那家奶茶店還在營業麼？”我如同當年重複著對姚瑾發出的第一句邀約的話，我的話剛一出口姚瑾晶亮如星的眼裡立刻蕩出一絲驚訝，而我卻不以為然，自顧先向前走去。

園區的小路邊那些伸展著枝條的小樹在我的不經意地閱覽中感覺它們長得越發的枝繁葉茂，粗壯精良。

奶茶店的生意依然紅火，進出的學生還真不少，裡麵小小的並不寬裕的空間已然是坐無虛席。那些顯眼的黃色的座椅如同新的一般，嶄新依然。我和姚瑾當年最喜歡坐的就是最靠裡的那張，那裡留下了我們太多的歡笑聲還有濃如奶茶的甜言蜜語。隻是物是人非，我有些惆悵。

姚瑾見我的目光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那個曾經隻屬於我們的位置，她揚起無奈的笑臉悄悄去買了兩杯奶茶。一杯是荔枝味的，一杯則是紅茶。

“丁可，我們去花苑坐坐吧？”姚瑾遞上紅茶給我。我這才發覺自己失神已久，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尾隨在其身後。

四處一片花香，這個時節的鳳仙花依然開得歡快，五顏六色的，簇擁在一起，混合的香味沁人心脾。我挑了個遠離草叢的位置坐下，因為姚瑾的皮膚比較招惹蚊蟲，我突然驚覺，我們之間的一切仿佛都如昨日一股記憶猶新。可是我們現在的關係又算什麼呢？

我的眼中劃過落寞的情傷，我甚至覺得自己有意無意在回避姚瑾的目光，是我心虛麼？還是我已經不再是過去的一隻孤雁，我有了女友倪豔了不是麼？

“丁可，我，我……”姚瑾欲言又止，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對她表現出的疏忽的模樣阻礙了她想要說出口的話。我轉換了身子不再側麵對著她。

“怎麼了？有事？是不是故地重遊有許多的感慨啊？”我故意勾起僵硬的嘴角，我自覺這樣笑得很難看，因為我的問題明明就是我的心聲。

“是啊，我們好久沒有喝這裡的奶茶了。”姚瑾漂亮的長睫毛低垂了下去，不由得顯露出感傷的情懷。

“沒錯，是好久了。”我的話裡藏著我的無奈和感歎，我深吸了下鼻頭，坐直了身體，我和姚瑾的確是好久沒有這樣的花前月下了。隻是現在沒有月亮，天空裡依然不時飄下一點點的小雨點，似有若無的。我今晚好似特彆觸景生情，心緒一直陷在低落中，雖然我不知道姚瑾為什麼突發奇想要回來看看但我明白，這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直覺就是牽引著我這樣思索著……

“丁可，我真的很感謝你們大家對我關照，也特彆寬慰你能找到倪豔那樣好的女孩，她一定能帶給你幸福的，我相信。”莫名地姚瑾對我實然坦言這番話，我驚愕地望著她的臉，她似乎比我更加的有感觸，眼淚已然浸濕了眼眶，夜色下，我借著斜射而來的燈光，不用細看也知曉明了。

“怎麼突然這樣大發感慨啊，我照顧你是應該的，而且我們……曾經也是……朋友，不是麼？何況我還……”我接下想說的話當然是我還無故欺負了她，害她含冤般的失去了女孩最貞潔的初夜。

姚瑾羞澀地輕咬了一下嘴唇，“不怪你，也許這是老天覺得我虧欠你的所以就安排用這樣的方式讓我償還給你吧……”

“償還，你覺得你這是在還債麼？”我微有不悅地問道，她居然覺得她是在補償我孤獨的三年，真是太可笑了，我一個大男人不需要這樣的償還方式。

“丁可，我那樣的離開你甚至還說了好多不中聽的話，我知道這幾年來你都沒能走出我給你造成傷害的陰影，所以我不後悔，我一點也不覺得委屈，我心甘情願……”

“姚瑾，彆再說了，真的，彆再提了。”我激動地抓住了姚瑾捧著奶茶杯的那隻手，兩眼閃爍的光芒就這樣被那肆無忌憚的淚蒙蔽了。

“我一定要說，我不希望以後我不在了，你會自責一輩子，這樣的話我會比你更加痛苦的。”姚瑾的喉嚨裡發出的聲音不再那樣的清晰，夾帶著嘶啞與哽咽。

我頓時張大了眼睛怔愣地看著她，什麼叫做她不在了？難道她要走了麼？

“你不在這要去哪？”我立刻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正在考慮，也許會離開這裡，去過真正屬於我的生活。”

我已經聽不下去她還說了些什麼，我的腦子裡隻是翻騰著離開這兩個悲傷的字眼，天下終究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和姚瑾僅僅相處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就要再次分開。

也許這一次她走得坦然，留給我的是她期望的幸福。

“丁可，能不能再抱我一次，就一次。”姚瑾用另一隻略有冰涼的手輕輕聳了聳走神的我。我受寵若驚地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以前都是我主動時不時就摟住她的腰，給她來個突然襲擊的擁抱，而此刻，姚瑾泣不成聲地居然需要央求我才能得到那個奢侈的擁抱，這真是上天給我們開的最可惡最可悲的玩笑。

我如同一個木偶人，任憑嬌弱的身體靠近我，合上眼，兩行熱乎乎的液體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滴落的了，男人哭得這麼沒出息想必也是少見的吧，可從古至今又有幾個英雄豪傑能逃脫一個情字的折磨呢，此時的我覺得這淚掉得值，因為我也隻能為她貢獻這些心力了。

情意糾纏的結果往往會給戀愛中的人帶來些悲喜交加的瑣事，可我卻再次遭遇了冰封。

可能有人會問我，既然放不下那麼索性離開倪豔不就萬事大吉了麼？可惜，事實並不那麼簡單。

與姚瑾在校園重遊一晚之後，第二天剛到公司，我便收到了一個與上次包裝一樣的郵件，我的心猛然一驚……

看著曉晴把郵包送到我麵前，擱置在辦公桌上，我的目光便一直鎖定在那包裝盒盒上，寄件人的地址如我所料仍然是空白的。

昨晚我和姚瑾依偎在一起的情形不斷洶湧地呈現在我的腦海裡。莫非這裡麵裝的又是我和她的曖昧照麼？豈有此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一切說明了什麼，是否說明了我時刻都被人跟蹤盯稍在呢？

我默歎一口氣，壓著紊亂跳動的心用刀片劃開了那層包裝紙……

一個雪白的大信封展現在我眼前，果不其然，又是照片，而且選擇的拍攝點還真是角度超高明，明明我們是依在一起，可是拍攝出來的效果仿佛我們正在親吻的背影，正麵的照片都是姚瑾依在我懷中的情景。

我徹底地頭暈目眩，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有人一直在暗中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我思考良久，將性格衝動的徐力昂排除在外，以他的個性，他似乎沒有必要這麼打擊我，這樣對他根本沒有一丁好處，試問有哪個男人看著自己喜愛的女人和其他男人約會摟在一起隻拍照而不上前痛揍那情敵一頓的呢？

我仔細看了看照片裡麵是否夾帶著與上次一樣的紙條，隻是這一次什麼也沒有，我無可奈何地收拾好一切，能怎麼辦？難道花費更多心思去搞反偵查麼？我自問沒有那份精力和時間。

“丁經理，開會了……”秘書曉晴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我頓時起身，抓起身邊的文件夾，心緒不寧地走向會議室。

會議室裡一片鴉雀無聲，這氣氛與往日似乎有所不同，我狐疑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今天的會議是由董事長親自主持召開的，也許是因這個原因大家都各懷心事在盤算著什麼吧。

倪東辰走進了會議室，衣裝整潔乾淨，麵色紅潤，臉上還帶著淡淡的微笑，我發覺許多人的臉色也隨之轉變輕鬆不少。可是我心裡有事，完全一副僵屍臉，穩坐在一邊。

會議的議題是討論分析我們公司的產品在同行業中的現在的競爭力和未來的銷售方向。倪東辰發表了自己的一番見解後，聽著其他幾個相關部門人員的發言，最後竟然點兵點將單單提到我的名字，他臉上掛著善意卻讓我覺得深不可測的笑容。

“倪董，我們公司的銷售網絡在國內的市場占有率比較飽和了，也許可以拓展到國外的市場，雖然現在金融危機的陰影還沒有完全散開，但是我非常看好這條銷售渠道，隻是我們公司懂得海外市場的銷售人員匱乏……”我將事先早已琢磨已久的想法發表了出來，所有人都一致將目光投向我，這意味著我們需要增加新鮮的人力資源，也意味著有些不為公司儘心儘力的人員要被淘汰出局。

“我覺得這個想法和意見還不夠成熟，丁可，這樣吧，你擬一份詳細的計劃給我。”倪東辰見我如是說，不動聲色地收起原本在桌麵上輕點的手指頭，我在旁聽其他部門人員發言時不經意注視到他的這個小動作，難道這意味著他得到了他需要達到的預期效果，采納了我的意見麼？

職場上的勾心鬥角已經練就了我細致的觀察力，耳邊似乎還在回響著倪東辰之前的教誨，，想當我倪家的女婿，得靠能力表現……

走出會議室的時候，倪東辰的腳步放緩，我雖然想要回避可是他回頭看我的目光讓我立刻察覺他是刻意在等我，似乎有話要對我說，我猜想八九不離十與倪豔有關。

“倪董……”我淡然地稱呼他。

“恩，最近怎麼顯得心事重重的，有什麼難事麼？倪豔應該要回來了吧？”倪東辰輕描淡寫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