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言朵兒

風，輕拂落葉，卷起殘花片片。她連步輕移，款款走過如畫般的風景。忽地，她睜圓了眼睛。繼而，加快了腳步向東北方向走去。同時，雙目急掃，似乎在搜尋著什麼蛛絲馬跡。

很快，她便來到了一處廢棄的破廟裡，警惕的環視了下四周，發現並沒有什麼危險。於是，便跨步走了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破敗的環境，和那隻蜷縮在草垛，正痛苦抽搐著的銀色狐狸。

原本漂亮的皮毛上，此刻卻沾滿了妖冶的紅色，眸子也不複精明。而是被絕望代替。她的心頓時升起了一股憐憫之情。

輕輕的走到它的麵前，緩緩的蹲了下來。伸手向要觸碰它虛弱的身體。

嘶吼一聲，它掙紮著側過頭來。恐懼而警惕的看著那張陌生的麵孔。

扯出一抹溫暖的笑容，她撫了撫它不在柔順的皮毛溫柔的道：“彆害怕，我是不會傷害你的。所以，放下戒備，讓我來喂了治療好嗎？”

對視著那雙清澈的瞳孔，片刻，它放鬆了那緊繃的神經。

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止血的藥瓶和紗布，溫柔的在它傷口上動作著。

而它隻是靜靜的看著她止血、上藥、包紮。原先的警惕隨著她一係列溫柔的動作慢慢的蕩然無存。半響，她將手一拍，笑道：“好了，再過不久你就可以活動了。而我已經出來很久了，也差不多該回去了。不過。你放心，在你傷勢痊愈之前，我會每天都來看你，並且給你帶好吃的來的。”

說罷，她站起身來，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之後，她果然每天都帶著大量的食物前來看它，而且每次，她都會在它這裡呆到日落西山。雖然，她每次來都一如既往的帶著笑意，但是，它卻明顯的感覺到，他的笑容比之前暗淡了不少。

好幾次，它想開口問問她發生了何事。為什麼她的眸子，不在像從前那樣明亮。為什麼，她的微笑越來越過牽強。然而，它卻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惹得她一陣不明所以，還以為它的傷口又疼了。焦急的左查查、右看看。但見它神色無異，這才放下了心來。

儘管因語言不通，而暗自懊惱。但她為它擔心時的眼神卻讓它心裡的某個地方暖暖的。

雖然，它是隻狐狸，但它何嘗不明白。一旦它的傷口愈合，她便會離開。也許，一輩子都不能再見。念及於此，它那顆獸心，竟湧起了一股濃濃的失落和哀傷。就連看她的眼神，也在不知不覺間傷感了起來。

她卻隻是輕輕一笑，抬頭，看了看徐徐的斜陽。伸手，拆去了它肚間的白紗，道：“你的傷口已經愈合了，你不在需要我照顧了。雖然，很想留下你，但你畢竟是屬於大自然的。所以，回到你的森林去吧！隻希望你以後完事小心。千萬不要再著壞人的道了。”

它卻不願意離開，哀鳴一聲，依依不舍的圍在她裙邊，蹭著、轉著、極儘了留戀。

而她又何嘗願意分彆，幾天的相處。她早已經對他難以割舍。雖然，它隻是一隻狐狸。但她卻願意和它呆在一起，因為，唯有在麵對它的時候，它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再不用麵對家庭的明爭暗鬥。但她卻必須放手，她不能如此自私。為了自己的快樂，而霸占它的自由。

於是，她對它說：“今天的分彆，是為了日後更好的相見。若是有緣，我們一定有機會再見麵的。所以，不要悲傷，也不要難過。好嗎？”

它嗚咽著答應，她揚了揚唇。在它額前印上一吻：“那再見了。”

最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向前奔去。沒有一次回頭，因為，它怕，怕一次回眸的勇氣會讓它丟失了離開的決心。所以，它一步一步走的決絕......

它本是天地盛產一靈獸，因生性陰險，所以被天地遺棄。後被驪山聖母空靈紫所遇，見它本性善良，天賦極佳。便收它做了徒弟。

寒來暑往，鬥轉星移。轉眼以過去了十年之久。期間，它刻苦修行、積德行善，從沒有一刻的怠慢。儘管如此，但是空靈紫看向他的眼神，卻是越來越濃重的憂慮。仿佛，已然預見了它一切的悲劇......

由於，它身世不凡。再加上本身的刻苦與功德，所以，儘管它拜在她的門下不過短短十載，卻不能成為她不能幫助它化形的理由。

那天，天晴月朗。空靈紫用儘功力，終於助他化形成功。並且賜給了他一副俊美的容顏和一個好聽的名字——洛水。

道明緣由，拜彆師傅後，便急急下山去尋那女子去了。

空靈紫並沒有阻止，也沒有囑咐。隻是神色複雜的看著弟子越走越遠，直至成為一個看不見的點。才輕輕的歎了口氣.

宿命使然，終究躲之不過。

洛水滿心歡喜的來到，他們初遇的地方。等待著她的到來，期盼能與她有一段姻緣。然而，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了，心情也由當初的歡喜變為了失落。

“她為什麼不來呢？難道，她已經將我忘了嗎？”眉鎖憂鬱，看著窗外的風吹葉落。心中徒然升起了一股悲情。

甩去那些思緒，他決定不在坐以待斃。法訣輕粘，試著用法力追尋她的蹤跡。終於，他在一處官邸之中看到了她的身影。絲毫不掩飾眸中的狂喜，向著她所在的方向飛馳而去。

施法、隱身，輕易避過護院的視線。來到她的房門之前。凝視著她映照在窗上的倩影。他忽然之間，害怕了起來。如果她正的不在記得他那該怎麼辦？

就在他猶豫不決之時，她的聲音卻悠然的飄了出來：“廊外風涼，公子莫要受了風寒。若真如此，幽蘭即便是有九個腦袋也不值一砍。”

洛水一怔，正要推門而入，不想卻被人搶先了一步。

那人劍眉星目、氣度不凡，一看就非等閒之人。

見她進門，她盈盈一笑道：“怎？累了、倦了才想到我這守株人？”

瞧見她眸中的怨念，他苦歎一聲，摟她入懷：“如果可以，我真想放下一切與你遠走高飛。可惜，我不能。我的肩上擔負著蒼生重任，即便在不情願，也隻能咬緊牙關。”

她聞言輕笑：“你是放不下黎明百姓，還是放不下那三千佳麗？”

“那些庸脂俗粉怎能重要過你。”他道，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她默然不語，任他在唇上千回百轉......

他將這一幕收入眼底，眸中漸漸泛起淚光瑩瑩。

直到月上眉梢，他才自她的房裡離開。見他走遠，他才從黑暗中閃現。再次凝視起了屋中的倩影，但見她倚在床頭，美目空洞而落寞。

心在抽痛，卻沒有勇氣進入她的房中。既然她以心有所屬，那他又何必在平添她的困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正欲離去。

她的聲音卻再次隔門而來：“銀狐，多年未見，可彆來無恙嗎？”

他聞言，愣了一愣。原來她早已經知曉他的存在。自嘲一笑，推門走了進去。四目相對，他......竟失了語。

“你......過的好嗎？”沉默良久，他這才言道。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她笑答，縱然，那笑容裡有著太多的勉強。

“既不真心，又何必強顏歡笑。”他心疼道。

她不語，卻怔怔的望著他。半響，落下了淚來。

“幽蘭......”他慌了，坐到她的床邊，手忙腳亂的為她擦去眼淚。

而她卻哭得更響了，把頭埋在他的懷裡。將隱忍了十年的委屈和痛苦向他傾訴而出。

原來，她是當朝宰相家的千金。因其父得罪了天子，而被以莫須有的罪名抄了滿門。唯有她，因外出晚歸，躲過了一劫。

當她回到家中，看到的隻有滿院的屍首。滿目的鮮血，妖冶了她衣襟的同時也染紅了她的世界。她指天為誓，誓報此仇。

她找到和父親要好的尚書大人，從他口中得知了當今聖上的行程。暈倒在了他去女媧廟必經的路上......

之後的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他愛慕她的美貌，攜她回了京城，並將她安置在心腹禮部侍郎的家中，得空便來尋歡。

他寵她、疼她卻不肯信任她。為了打消他的疑惑，她不敢有絲毫的動作。卻比之前對他更好，更溫柔了。十年，她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才終於打消了他對她的懷疑。

或許，是深情的麵具戴的太久了吧！到最後，她竟然褪不下來了。多可笑，她居然愛上了自己的滅家仇人！

他默默的聽著她的講述，不置一語。隻是，將她摟的更緊了些。

房屋上，他神色複雜，勾出一抹濃濃的悲傷。一切的孽障，該是了結的時候了......

“幽蘭姑娘，聖上說在老地方等你。”門外，禮部侍郎恭敬的道。

“知道了。”她說，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屋內，她精心梳妝，打扮。而後，對著鏡中的自己莞爾一笑。起身，推門向那名叫九龍亭的地方走去。

自榕樹後走出，無聲的尾隨於她。她那無常的神色，讓他不安，隱隱的他猜到她要做什麼，但他卻沒有將她攔下。因為，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她。

九龍亭

“你來了。”看著徐徐而來的她，他微微一笑道。

“久等了嗎？”她走近他，聲音溫柔。

“也沒有很久，幽蘭，你今天真美！”他擁住她，想要吻上她的唇。卻被她輕巧的躲開了。

“我一直都很美。”

體會著她欲散未散的體香，他悵然失措。黯然的垂了垂眼簾。緩緩走到她的身側，將手負在背後，望著遠處的落花幽幽的道：“你今天似乎，很是不同尋常。”

“我從來都很反複無常。”她道，聲音平淡。

“嗬嗬！”他笑。

“如果我說，我今天是來殺你的。你信嗎？”

沉默，半響他唇角一扯低低的道：“信。”

她垂眸不語，他側目輕言：“其實，在你第一次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便知道了你的底細和你的來意。但我舍不得丟棄你，更舍不得丟棄那顆剛剛開啟的情愛之心。於是，我將你留在身邊。疼你，愛你希望能用我的真心撫平你的恨意。然而，我終究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你。看著越來越對我上心的你，我暗自苦澀。因為我知道，你想以此來打消我對你的懷疑。但你卻無從得知，那些隻不過是我留下你的手段。我不怕死，但我怕失去你。時間越久，這種擔憂就越深，越無可自拔。說實話，我不後悔下旨滅你滿門。宰相結黨營私，意圖謀反。我如此做，也是想給天下百姓一個公道。更何況，如果沒有這件事的話。我也不可能遇見你。作為子女，你向我複仇。卻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所以，我......並不想逃離。”

上前一步，抱住他緩緩倒下來的身體。看著那張俊美卻蒼白的臉——淚流滿麵。

“一條命，一樁債，換你韶華十年。夠......了。”他微微笑著，緩緩拿起她握在匕首上的手，親吻。“幽......幽......蘭，我......愛......你。”

她垂眸低泣，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臉上，頸間。看著他緩緩合上的眼睛，她慘然一笑：“皓軒，彆害怕，我馬上就來陪你。從此以後，我們比翼雙飛，再也不分開了。好嗎？”撥出插在他腹間的匕首，狠狠送進了自己的胸膛。

意識模糊之前，她看見他含淚而來......

那一天，秋風簌簌。紅色滿園的曼陀花穀中，坐著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

那女子著一襲青衣，眼簾低垂，眉宇間有著淡淡的憂鬱。她五官絕美，猶如雕刻般精致。纖細的手指輕輕勾著壺把兒，壺身微斜，澄澈的水柱帶出濃濃的茶香，敲擊著茶杯發出叮咚的脆響。 頃刻，將茶壺輕抬，往麵前的杯中淺淺的倒了一杯。

夕陽唯美，渲染了這寧靜的一幕。然而，這份安寧卻並未持續太久。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她眼簾微抬，看了一眼向她走來的男子，和被他抱在懷中，麵色蒼白，已然氣絕的女子。

“師傅......”

“這個女子救不活了。”還未等他開口，她便是一句冰冷的話語。

“為什麼？”洛水不解的問道。

“因為她的心已經死了，一個將求生欲望埋葬了的人，即便救活了她，又有何意義呢！”空靈紫搖曳著杯中的碧水，不帶絲毫溫度的說道。

“可是......”洛水欲言又止。

“如果你真的愛她，就讓她這樣去吧！也好過，在殘酷事實麵前，那悲痛欲絕的模樣。”她抿了口茶，看著那絕色卻毫無生氣的臉，幽幽的說道。

他垂下眼簾，道彆師傅後，抱著她離開了曼陀花穀。

空靈紫凝視著他蕭索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

洛水，這是你造成的劫，不論是什麼後果，都必須得自己承擔。

月光斜斜的灑下，讓周圍都籠罩在一片皎潔之中。他抱著她跪在懸崖的邊緣。用她的蕭將自己的心事吹奏成曲。

於是，空氣中便布滿了悲傷的旋律。他的淚，一滴一滴的落下，又一滴一滴的被隱去。而那些被埋沒封印的記憶，也在一瞬間被他想起......

“皓軒,我知道你早已覬覦這個位置,而你又知我不屑於榮華富貴.所以,我想和你做個交易.”富麗堂皇的殿宇中一個少年對令一個少年說道.

“什麼交易.”被喚作皓軒的少年,內心雖然狂喜.但是卻依舊雲淡風輕的說道.

“我用我的記憶和帝位來換取你的狐狸之軀和千年修行,可行嗎?”洛水俊目微斜,看著他道.

“這個交易雖然不慎公平,但是誰讓我迫切的想要這天下呢!好把!我答應你.”

洛水揚了揚唇,繼而道:‘不過在那之前,我要下最後一道聖旨.”

“可以.”皓軒微笑

第六章:一個結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宰相顧成煌因結黨營私意圖謀反,罪大惡極.故抄其滿門,以儆效尤.”殘酷的刀聲隨著聖旨的合起漫天而來.而此時,洛水早已邁著輕快的步伐馳騁而去……

恢複記憶的他仰天長嘯,抬起修長卻沾染著她全家性命的雙手,狠狠的打在了地上.血淳淳流出,在灰色的土壤上留下了妖冶的曲線.

原來真正毀了她的人竟然是他,欲望 仇恨相互纏繞釀造了一個又一個悲劇.這件事明明還有餘地,為什麼他要如此絕情?一道旨意變剝去了她幸福的權利.還讓原本無辜的他為此送命.隻是因為他想逃離這華麗的宿命,過閒雲野鶴的生活.嗬,他果然才是真正的惡人啊!

俯身把她摟在懷裡,運起法力.將全部的真氣輸入到她的體內.而那繚繞的紫氣隨著他眸子的閉起,絲絲的湧進了皓軒的眉心……

幽蘭,我用我的命換你們的蘇醒和愛情,這樣的償還可公平嗎?

次日朝堂之上，陳皓軒封顧幽蘭為皇後，賜名聖德。當月的封後大典上，陳皓軒宣布大赦天下，並改國號為洛水。

然而，出乎人意料的是，顧幽蘭卻拒絕了這鳳冠霞帔。她說她不能在還為彆的男人心痛的時候成為他的妻子，她要等到這份愧疚完全消失了的時候，才能接受他的封賜。

她垂著眸，輕輕對他說對不起。

他卻隻是笑了笑說：“沒關係，我等你。不論是十年、百年還是千年我的心裡,第一的位置永遠都會為你留著。”

她也笑了，牽著他的手許下承諾:“我才舍不得讓你等這麼久。”她指著不遠處那株枯萎的桃樹，對他說。等鮮豔的桃花，落滿這枝頭的時候，我就會回來了......

一年後，她穿著樸素的農衣，含著飽經風霜後的淡雅笑容。重新站在了那紅色的朱門之前。而他早已在此處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