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是誰

直到很多年後，回憶起當初的那一幕，程曉沫都還清楚地記得，那個站在自己麵前的高挑青年在陽光下似乎會發光的微笑，和那頂著太陽的微微泛著金色的頭發和纖長的睫毛。

也就是在那一天，那個眉眼英俊的青年迎著盛夏的陽光站在了她麵前，逆著光微笑著，漂亮的眉眼裡滿是戲謔——

“原來，你還是知道痛啊。”

我還是知道痛的啊。

我也一直以為我是不知道痛的呢……

程曉沫就那麼呆呆地看著那個男生，眼睛有些酸疼，心裡也是漲漲著，有什麼話想要脫口而出。

程曉沫不知道這個才見過一次麵的男生是怎麼看透她的，看透她的脆弱和難過，知曉她的偽裝和故作堅強。

她隻知道那一瞬間她被感動了。

就像是遠離故土漂泊無根的人突然在他鄉遇到了故知，硬撐了那麼久的冷漠和堅強在一瞬間崩塌，心中積攢多年的委屈和心酸瞬間洶湧而出。

嘴巴張了張，但是還是壓抑著沒有說出什麼來。程曉沫連忙把頭低了下來，她輕輕的閉了閉眼，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紅著鼻子流眼淚的情景。

明澤顯然沒有料到程曉沫會是這樣的反應，像一個摔了跟頭的小孩子，原本癟癟嘴準備自己爬起來的，可是卻在見到大人趕來的一瞬間，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求抱抱。撒嬌的樣子讓人覺得可憐又可愛。

他先是有一瞬間的錯愕，隨即搖了搖頭蹲下了身子伸手摸了摸程曉沫低垂著的小腦袋，有些無奈地笑道：“怎麼跟個小孩兒似的？來，把腳伸出來我看看。”

聽了他的話，被裡麵的那句“跟個小孩兒似的”刺激到了，程曉沫的彆扭勁兒突然上來了，低著頭僵著身子就是不動。

明澤歎了口氣，手上趁機又揉了揉程曉沫手感極佳的頭發，就像是哄著不聽話的小孩子一樣柔聲安撫著：“乖，快來把腳伸出來我看看，我給你擦點藥，擦了就不痛了。”

我才不是小孩子！不要總把我當一個小孩子一樣看待!

程曉沫心裡一直這樣憤憤地想著，但是還是乖乖地慢慢伸出右腳。

其間因為挪動中腳踝活動，一陣鈍痛的感覺襲來，程曉沫忍不住地從喉嚨裡滾出一聲輕微的呻吟。

明澤伸手儘量放緩了手中的動作，輕輕地拉過她的腳，一大片的紅腫就那麼映入他的眼簾。他皺著眉脫掉了礙事的高跟鞋，又拿過一旁剛剛買來的藥水，倒了些在掌心裡，慢慢地揉上了那片紅腫。

他的掌心溫度偏高，握著程曉沫的腳踝讓程曉沫感覺並不是很舒服，但是他揉捏的力度很好，混著紅花油的清涼讓程曉沫感覺到疼痛時竟還體會到一種詭異的輕鬆感。

但是這一點點的輕鬆在疼痛麵前是那樣的渺小。

程曉沫咬著下唇，極力忍著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呻吟。

疼，非常的疼。剛剛她隻是輕微地活動了一下腳踝就疼得想要叫出來，現在被這麼揉著更是一陣刻骨的疼。

“如果疼的話，可以叫出聲來。”蹲著身子的男人抬眼看了一眼正緊咬著下唇，強忍著劇烈痛苦不出聲的女孩，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話。

“嗯……嘶，疼！”

一抹疼痛溢出齒間，程曉沫的眉毛緊緊地皺在了一起，手突然被一隻大手握住，程曉沫一呆，不可置信地看向握著自己的大手。

那雙手並不算白皙，帶著點健康的小麥色，但是手指纖長，指節分明，看上去就莫名地給人一種力量感，這讓被這隻手握住手的程曉沫莫名地有種安心感。

本來就是找不到著力點的疼痛讓程曉沫苦不堪言，但是現在被這樣的一隻有力的大手握著，程曉沫突然覺得自己腳上的疼痛莫名地消失了很多。她抬眼看著蹲在自己麵前的男生，企圖想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可是看著看著，她就不由自主地被麵前這個男生吸引。

他低著頭，睫毛很長，又黑又濃密，像是兩隻扇貝一樣安靜地垂著。因為光線的原因，程曉沫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隻能看到那線條堅毅的輪廓，但是從他揉捏的力道程曉沫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專注和認真，小心翼翼的就像是嗬護一件珍寶。

這種感覺很微妙。

原本讓程曉沫覺得渾身散發著王八之氣讓人避而遠之的男生，此刻竟然能為了才見過一次麵的自己蹲下身擦藥。這樣被溫柔嗬護的感覺，程曉沫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是她十九年來，第一次在一個異性身上體會到珍視的感覺，在這個男生身上，程曉沫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也是一個會累、會疼，需要人來真心嗬護的小女生，而不是一個精明強乾的女強人，一個不需要在感覺到疼痛的時候隻能強忍著無人訴說的堅強的女生。

這種感覺讓程曉沫有一些恍惚。

就像是魔怔了一樣，程曉沫看著男生，輕聲的喊了一句：“明澤......”

“嗯。”明澤沒有抬頭，仍是專注地揉捏著手中紅腫的腳踝，隻是輕輕地哼了一個鼻音表示自己在聽。

“你上次為什麼沒有反駁他們。”突然意識到自己問了什麼，程曉沫臉一下子就紅了，連忙擺手語無倫次地解釋著，“那個，我隻是、隻是問一下，沒有彆的意思，你、你不要誤會。”

明澤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抬頭看了程曉沫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她有些緊張無措卻又強裝鎮定的模樣，嘴角勾起了一個漂亮的弧度，隨即又低下了頭，手中又不緊不慢地忙活起來：“上次我望向你的時候，你對我眨了下眼睛。”

眨眼睛？眨眼睛！

他不會……不會以為我是對他拋媚眼吧我的天老爺！

“你的意思難道不是告訴我‘不要拆穿我，拜托幫幫忙’的意思？”

“……！”

“我以為，你是和我一樣拿男女朋友做盾牌的。”

“…….”

“我隻是順著你的意思滿足了你。”

這種“我是為了你犧牲，你快來感謝我啊”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肯定是他理解的方式不對！

“……其實，”程曉沫深呼吸一口氣，看著明澤低垂著頭，繼續著手中揉捏的動作 ，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心裡不知道怎麼回事，驀地一堵，“我沒有男朋友！”

“嗯，我知道。”男生的語氣淡淡的，沒有什麼太多的情緒，就像是早就預料好的一樣。

“……我也並不是想要找男朋友做盾牌！我、我隻是不小心說錯話了！就是有一次我睡迷糊了，雨欣問我話，我迷迷糊糊就說錯了！哎呀，總之，就是這一切都是誤會！誤會！”

因為覺得自己解釋不清楚，所以程曉沫說話有些著急，但是一直在聽著的明澤卻是一點都不著急，仍舊是好脾氣地點頭，一副我都懂的樣子。

“我知道，我也經常在清醒的時候跟他們說我有女朋友，你在迷糊的時候說你有男朋友，也是可以理解的。”

“……！”

得，合著都白說了！人家根本就不相信！

花開兩枝，各表一頭。

這廂程曉沫和明澤和睦地進行著義演前的接洽，那廂吳雨欣在男生宿舍樓堵住了正在和李明宇談話的向宇軒。

她拉了拉隻顧對著李明宇溫和微笑的向宇軒的衣角，很是不滿地問道：“向學長，我家沫沫呢？”

聽出吳雨欣話中明顯的質問意味，李明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沫沫？你是指程曉沫？”

吳雨欣鼓著腮幫子，瞪著大眼睛點了點頭。

“你想找程曉沫跑過來問我乾嘛？”

一聽這明顯是推脫責任的話，吳雨欣立刻怒目：“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今天早上沫沫就是接了你的電話所以才那麼生氣的！現在都6已經下課這麼久了她還沒有回來，肯定跟你有關！快說，她現在在哪兒！”

說實話，向宇軒混跡大學這麼久，見多了兩麵三刀的人，再不濟的說話也會委婉而又含蓄，從來沒有人在他麵前如此直來直去甚至是大聲質問。

向宇軒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站在向宇軒旁邊的李明宇，在聽了吳雨欣的話後，也是側目看向了向宇軒，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奇怪。

“她現在去A大接任務了。”向宇軒笑笑，語氣算得上是溫和地對吳雨欣說道。

吳雨欣恍然：“所噶，原來你們部門是副部跑業務，部長管後勤啊，不錯不錯。”

這話怎麼聽著讓人這麼的不舒服？！

向宇軒仿佛沒聽見吳雨欣語氣中的諷刺，語氣很是平靜地說道：“是明大少爺親自點名要她去的。原因如何，我不清楚。” “所噶！”吳雨欣一聽這話樂了。她本來就是想著替自家表哥好好關心表嫂的，既然沫沫和表哥在一起就沒什麼放心不下的啦，哈哈。

心情好了，她又恢複了一貫2B青年歡樂多的模式，嘻嘻笑道：“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啊！”

說著不等向宇軒開口，就得瑟而又歡樂說：“知道我也不告訴你，哈哈。”

然後就一臉哈皮地轉身一蹦一跳地走了。

身後的兩人：“……”

居然真的是一蹦一跳……

李明宇看著吳雨欣蹦蹦跳跳的背影，裝作很好奇的樣子扭頭地問了一句：“部長你上次跟我提到的義演活動準備的怎麼樣了啊？”

“嗯，就那樣吧。具體的我也不打算負責了，所以不是很清楚。”

“哎？你怎麼就不負責了？”

向宇軒瞥了眼某女離去的方向，不鹹不淡地說：“部長管後勤嘛。”

“……”

果然還是在意的……

李明宇頓了下，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對了，部長，剛剛你說的那個明大少爺是誰啊？”

向宇軒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很好奇？”

不等李明宇回答，向宇軒就轉身往樓梯口走，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喜惡：“一隻老狐狸罷了。”

李明宇前進的腳步一頓，看著向宇軒消失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睛。